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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桂落花树下 ...

  •   话说韩汀娘正在雅间吃着罗汉豆腐,却听得楼下有人大吵大嚷。

      原来是那在二郎庙和王卖瓜干了架的周婆子,正两手叉腰,满嘴喷沫,“你这贼种,连滚烫的水也给端出来,是要在白日里烫死我么”,沫子溅得张小甲满脸都是。周婆子的孙女桂姐儿羞得满面通红,却又劝不住她。

      还没等张小甲开口,那婆子又扑通一声坐在地上,边拍大腿,边哭嚷道:“那王家狗贱妇发了利市,这黑心的王嫣娘也起了高楼,老天爷真是瞎了眼,好处偏偏都让姓王的得了”,又唠叨出一肚子苦水,撒泼不走。一旁的周桂儿和张小甲怎么也拉她不起。

      闲汉们都看着这婆子满地打滚,当个乐子。又有那刻薄之人说道:“你这老妈妈儿,以后姓王不姓周,不就得了”。那周桂儿听得羞惭,正要劝祖母赶紧回家去,谁知那周婆子两眼一瞪,双臂一甩,自家站了起来。

      只见那婆子“呸”得啐了那说话之人,又立在桌前,指着那人骂道:“老娘要姓赵哩,这泼皮王家谁会稀罕”,又吊着老脸,说是被汤水烫破了舌头,要银子赔她哩。

      女主王嫣冉气得发晕,又被她污言秽语逼在后面,不得出来。张小九见她撒泼无赖,影响生意,只得自家摸出几吊钱,将将送了出去。

      周婆子洋洋得意,一路走,一路向那桂姐夸道:“这王家酒楼做够了奸商,赚得金银满盆,没想到老娘我一出手,就刮下他们一层皮”,又骂那王卖瓜狼心狗肺,在金波桥下抢走周家生意,今日找她家旧街坊的麻烦,也是给自家出了气。

      话说周婆子自以为孙女和自家一条心,谁知这桂姐却另有想头。原来桂姐那日见王家女娘和自己祖母撕掳一场,虽然也恼那女娘抓伤祖母,却也暗羡王女娘的皮肉衣裳。等又听得这王女娘竟和祖母一般年纪,早已心悦诚服,要学那驻颜之术。

      后来见这王女娘竟然盘下邻近铺面,把瓜果卖得北县皆知。而自家果铺被打压得不像样子,早已关门大吉。

      周婆子见状,日日去王卖瓜门前叫骂,谁知那王卖瓜又雇来个黑汉子守门。那黑汉两手一提,周婆子就被拎了起来,哪有胆子再去找茬,又被气得肚胀如牛,只得另找法子出气。

      今日虽然已得好几吊钱,周婆子却仍不满足,又在嘴里絮叨,要去王卖瓜旧屋右近的清风楼打秋风。那清风楼却后有靠山,还没等周婆子赖地拍腿,就被提溜到后院,吃了顿竹板炒肉。那桂姐闪避不得,也被打得青青肿肿。

      话说这日周家大儿回来,见灯灭灶冷,屋里一点吃食都没有,心内大怒。正要大发脾气,却见赔钱货桂姐脸上青紫,正一瘸一拐地将自家老娘扶过来。

      那周婆子见了自己儿子,顿时叫苦连天,说那清波门王家酒楼甚是欺人,不仅滚水烫人,还拳打脚踢。那大儿听了,越发生气,一把将桂姐扔进灶房,要桂姐生火做饭,自家在屋里乱翻一通,找出一把老刀,就在院里磨起来。

      那周婆子本是污蔑攀扯,说说气话,不料周家大儿却信以为真,要去拼命。周婆子本来吓得心中惶惶,等摸到自己衣兜里硬硬的一团,反倒心安起来。想来那贱人王嫣娘人小面软,说不定大儿一去,又能赚回几两。

      话说今天桂姐撞了大霉,不仅被打得鼻掀嘴歪,刚又被跌得嗑了片门牙,满嘴是血。那桂姐女娘家,本就是个爱美之人,见换了后的门牙被嗑掉,以后定是长不出来,便把父亲怨了个千百遍。

      又见那老虔婆撺掇自家父亲去闹王嫣娘,不仅不担忧,反倒暗自庆幸,恨不得自家父亲也在王家酒楼跌个头破血流,换几两银子贴补家里。

      各位看官大人,话说这娇娇小儿,呼父唤母,人在幼时整天腻在娘亲怀中,吮那母血化成的乳汁;长大后,虽有三朋四友,却每逢佳节倍思亲;更不说那远游之人,身上一针一线,都是慈母缝制,哪有盼着血亲倒霉的。而这周家,却是不同。

      这周婆子本就是钢舌利嘴之人,又爱贪小,连一颗青菜的叶儿要比别颗多,才会买下。那周老爹早早去世,留下这母子俩相依为命。

      等熬到岁数,娶来儿媳,谁知媳妇头胎下了个孬蛋。周婆子逢人便说媳妇不是,连个孙子都生不下,只留个小鬼儿似的丫头白吃饭。那周家大儿是个孝顺的,等媳妇刚出月子,就开始敦伦,一心要生个金孙让母亲开心。

      谁知那媳妇福薄,眼见着儿子就要爬出,却被脐带绕了脖子,一个劲儿挣扎。那媳妇内里裂开,登时血崩起来,最后母子俱丧,好不凄惨。那鬼姐外家得知女儿死了,一发来闹,最后得了十两银子走了,也不管那面黄肌瘦的鬼姐。

      那周大因有鬼姐,不好续娶,本要卖掉,却因人小没个好价钱。等长了几年,竟成灶上好手。那周婆周大自家中娶媳,惫懒惯了,才将鬼姐留下,当个灶火丫头。

      巷里有个徐秀才,见这鬼姐可怜,名又不详,便做主改了叫桂姐,才使得周家丫头有了大名。又不忍心听得桂姐日日喊疼,就说桂姐有个贵人命,遇到贵人便能富贵。那周家听了,将信将疑,却不再在外人前打骂桂姐了。

      话说巷有高邻,也有恶人。有家姓何,那婆姨最是舌长,每日东逛西串,挑拨是非。

      何婆姨见周家媳妇死得蹊跷,每每向桂姐搭话,说那媳妇是周家舍大保小,悲惨惨死掉的。又说那祸头儿子害死娘亲,也被阎王勾着走了。桂姐本就因家里重男轻女,日日受气,又听了这挑拨之言,哪能不信,越发痛恨家里,所以见这周大将要吃瘪,反而高兴。

      话说周婆子守寡十多年,最恨抛头露面的齐整女娘。前些日见王卖瓜偷情吃官司,本来当成笑话四处宣扬,谁知那王卖瓜竟抖了起来,没几时便把周重家赚成一巷首富。

      眼见着巷里人人艳羡周老娘有了个好儿媳,周婆子恨得夜不能眠。今日好容易有机会出气,怎能放过。等儿子提刀出了门,自家也拽了桂姐跟在后面去看热闹。

      等到了清波门,问得王家酒馆,那周大提刀就闯了进去,四处乱砍。也是这周大没运气,今夜恰好方县尊在酒楼里。听得外头有人行凶,方县尊叫来公差,几刀鞘下去,那周大被压制在地上,满头是血。

      方县尊听闻是王家先欺负周婆,谁知唤来帮闲,都说是周婆讹钱就走,哪来委屈。又有清风楼见女主家出事,派来伙计打探消息。

      那伙计认出是下午在清风楼闹事的婆子,又想起自家东家是方县尊的小舅子,于是偷偷托人递了话儿。方县尊听得周婆不仅在清风楼闹事,还唆使儿子寻来行凶,真是疯癫至极。于是叫来衙役,几棒子下去,那周大就软了下来。

      那行刑杨公差是个中老手,打得周大能坚持走回家,却软在榻上,几月不起。那周婆日日哭骂,又要卖了桂姐,给周大买药。没料到那牙婆们见桂姐损着门牙,俱摆手不要。

      周婆不死心,又问各家饭馆酒楼,都说不再招人。眼见着周婆要将桂姐卖到瓦子当土妓,那桂姐却挣脱开来,一溜烟逃了。

      话说桂姐逃了几日,连馊水都吃了,却依然肚饿。自己外祖家闭门不开,再敲门就放出狗来,给桂姐身上又加两道齿印。桂姐两眼流泪,步履蹒跚,慢慢蹭到清波门,闻到那饭菜香,却是不肯走了。

      这天捧珠出来泼水,见桂姐一身狼狈,痴痴呆呆,像是曾经的自己。捧珠看得眼酸,回头拿了几块点心,那桂姐狼吞虎咽,连裹着的草纸都咽了下去。捧珠正看得难过,恰好张小九走了出来,便求小九收下桂姐。

      话说张小九前些日子得了一百两银,除去人情往来,还剩九十多。酒店众人见府尊青睐张小九,又有酒店第三大股,都叫个“三掌柜”。小九本来听捧珠说那猫姐狗姐可怜,等有钱便去赎,也是做个善事。

      近日小九刚访到那龟婆新迁的瓦子,正要出门,就遇见桂姐。那桂姐见三掌柜人善面软,就跪下说是要自卖自身,甚么杂活都能干,只要添一双筷子。张小九连忙扶起,又问得会灶下活计,便留在酒楼里。

      话说桂姐流落几日,只有这三掌柜公母俩伸了援手,于是视捧珠小九为自家贵人,每日攒足劲儿干活。又见每月有月钱,更是念佛。

      那周婆闹过几次,桂姐将月钱给了周婆,等周大棒疮痊愈,便不再送钱。那周婆见哄转桂姐不过,周大又勾了个能生养的寡妇,说不得明年就要抱孙,便少来清波门这边了。

      先不提那周家琐事,却说这日张小九请了半日假,就要到野巷瓦子里去赎猫姐狗姐几人。

      捧珠望着小九急匆匆的背影,扶着窗子,轻轻呢喃道:“你这家伙,对她们倒是上心得紧,早不知那尾巴露了出来,要我收拾哩”。

      只见外面日头暖暖,叶儿绿绿,有几只雀儿在窗边啄食。其中两只灰的腻在一起,梳毛亲昵,叽叽咕咕个不停。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收到消息,说是老师去国外看孩子去了,工作晚2周才安排。于是改签了火车,又有时间写文了。
    小学二年级时,有小伙伴就被自己父亲扔出去,嗑掉门牙,现在那牙也是缺着半块,看着难过。
    好像是她闹着吃汉堡,当时一个快三十元,很贵,她父亲提溜着她回家,一把将她从大门外扔到卧室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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