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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府衙论乾坤 ...

  •   话说陶大官和韩沁商议完毕,韩沁去寻找陶氏的老仆,陶大官洒下金银,派心腹去搜集患有色盲病的人家的消息,准备供词。

      那南县县尊先后接到两张状纸,第一张是韩家说是要送嫡女汀娘到舅家,人却没送到,陶家拜访韩家也寻不到汀娘,陶家告韩家无故软禁外甥女;第二张是韩沁告韩游谗言父祖,混淆血脉,以庶为嫡。

      由于韩陶两家都是大富之家,又爆出后宅红杏,整个南县的闲汉都围在县衙听审。

      眼看将要开堂,南县县尊却急得满头大汗。原来这方县尊,擅长书画金石,对这断案刑狱,却是一窍不通。自家养了好几位刑名师爷,才使得县衙不出大错,若要让他当堂审案,却是赶鸭子上架。

      这“看朱成碧羹”名头甚响,堂下又是黑压压一片,唬得方县尊怯起场来,跌倒在后堂,推个生病。那刑名秦师爷见主家赖着不起,只得散了场子,把状纸上交府衙,请那素有青天之名的冯府尊过目。

      冯府尊见又是南县出事,不由得好笑起来。原来这方县尊的大兄与冯府尊有同科之谊,又年年送来重礼,求冯府尊照应这扛不起事的小弟。

      之前还好,近年南县总是出事,每每都要冯府尊救场。那北县的胡县尊是贫寒出身,一直瞧不过方县尊的做派,又不知方县尊与冯府尊的关系,时时给府尊上眼药。那府尊也不好直说,只能随耳听听,当个消遣。

      今日这两张状纸却是不同,牵扯南县两家大户,甚是棘手。冯府尊立刻唤来左右,摆好依仗,升起大堂。那些没在南县看个饱的闲汉,立刻呼朋唤友,将阵地转移到府衙。

      等原告被告传上来时,却引起一阵喧闹。原来那韩游举人形容慌乱,身边公人又用担架抬着个哭哭啼啼,衣衫不整的女娘。

      等走得近了,几个眼尖的瞧见那女娘竟是韩家大房嫡女韩汀娘,顿时像油锅里倒进滚水,一窝子全炸了开。几句“兄妹相乱”,“家门不幸”的浑话传了出来,挡也挡不住。

      那原告陶舅爷、韩沁见了这番模样,一个个气得目眦尽裂,恨不得冲上去与韩游拼命。那府尊忙叫人拦了,唤了郎中,又叫了一个老实稳婆,去后衙给韩汀娘梳洗打理。

      冯府尊问过左右,原来那公差到了韩府,便寻韩游不见。却有几个婆子守在一个废弃院儿门前,见了公人便大声叫嚷起来。那吕大胡是南县捕头,心知有异,一脚踹开那挡路的婆子,那院子里烧得黑枯枯一片,只有小间里有人声。

      等进了小间,却见韩举人正撕扯着身下人的衣裳,露出一大片白肉。等拉起来一看,那团白肉竟是失踪的韩汀娘,嘴里还塞着个点心。吕大胡被那白肉刺得眼疼,忙忙叫韩汀娘穿裹上。

      谁知那韩汀娘已是动弹不得,只顾着哭,那白肉大喇喇露在外面,上面青青紫紫。吕大胡忙叫婆子裹上韩汀娘,谁知那婆子故意作弄,拉了这边带子,掉下那边带子,半天都装裹不好。

      眼看就要升堂,吕大胡忙叫了担架,用一床被子将连爬都没力气爬的韩汀娘裹住,一径儿抬到大堂。一路上被闲汉们指指点点,那韩汀娘眼泪也流了一路。

      等府尊问明缘由,却头疼起来。原来这色盲之症虽然时常有人患病,却不能直接判定韩沁是亲生子。若要判不是,也没个凭据。

      正在这焦急之时,南县的刑名秦师爷却偷偷递了句话,想请府尊用那“滴血认亲”之法求证。府尊听得,顿时大喜,立刻找来银针瓷碗,就要验血。

      围观众人屏声静气,瞪大双眼,谁知韩沁和韩大官的血,摇摇晃晃分在两边。等那梳洗完毕的韩汀娘上堂,又验一次,也是不能相溶。

      韩家众人登时理直气壮,乱混混围成一团,骂那韩沁、韩汀娘是贱人杂种,要让这两兄妹立时脱下衣裳,净身滚蛋。那韩游也亮出举人身份,说愿聘这韩汀娘为小妾。陶舅爷目瞪口呆,却呐呐说不出话来。

      那韩沁、韩汀娘都不相信母亲出墙,却被嘲笑是赖在韩家不走。话说女儿像父,儿子似母。虽然汀娘有着韩家典型的鹅蛋脸和柳叶眉,却因血液不溶,被韩大官怀疑是族中的贼人与陶氏苟合所生。

      比起韩大官,韩沁长得更像陶舅爷,越发不知父亲是谁了。那韩大官心疑同族兄弟,猜疑那奸夫就在公堂上,混在韩家队伍里,正盯着自己暗自嘲笑哩。韩大官越想越气,一连声要赶走兄妹二人,散了众人,让那奸夫赶紧滚回去。

      眼看着韩沁被韩家奴仆剥衣剥靴,韩汀娘被韩家婆子揪着头发,就要拖走。陶舅爷是拦得了这个,护不了那个,忙于奔命。

      闲汉们都可怜这对兄妹,却无人拦那韩家仆人。府尊也是叹息久之,却无法帮衬,只怨那陶氏不守妇道,留下身后儿女受罪。那陶舅爷回身去护韩汀娘,反被婆子们又打又踹,玉佩摔碎在地上,一身锦衣也挂了丝。

      冯府尊见着不像样子,喝住众人。本要退堂,却见大堂左侧转出个人来,生得甚是面善。只听那人规规矩矩行礼,说道:“府尊大人,这滴血认亲法却是不准”。

      冯府尊定睛一看,又听得左右提示,原来是那“卖妻为妓”案里最后救了乔娘子的人。冯府尊本就对张小九有好感,又可怜这兄妹两,于是让公差喝住那乱喊乱叫的闲汉,听这张小九继续分说。

      只听得张小九继续说道:“这滴血认亲,本就不准,那有血缘之血可以不溶,无血缘之血可以相溶。若是水中滴有清油或白矾,有无血缘,均能相溶。”话毕,堂下大哗,那韩家全家不信,只说这是陶家请来的托。

      见众人不信,张小九又请府尊在堂下随意指了十人,都来和韩大官验血,却十中有三,血液相溶。顿时韩家鸦雀无声,众人都诡奇地盯着韩大官。

      那韩大官惊得无话,暗想父祖与自家并无私生子女在外,怎得有如此多亲眷。忙忙又找了十人验血,却是十中有四。韩大官惊得跌坐在地上,那韩游也大张着嘴巴,半天合不拢。

      闲汉们见状,全都窃窃私语,陶舅爷却整了整破损的衣裳,捻须微笑起来。又有那好事之人,从邻近拿来白矾和清油,滴进验血的瓷碗里,那些不溶的血全都溶了,堂下顿时喑哑无声,一双双眼睛全盯着张小九。

      府尊也甚是惊异,忙忙问起缘由,那张小九继续说道:“其实韩家男丁不分红绿,是由一种病所致,姑且叫它色盲病。”

      “话说凡间之人,父精母血,怀胎十月,才能生产。若是要生女,父母都赠出体内坤气,若是要产男,则父赠乾气,母赠坤气”。

      众人听得奇异,却听那韩举人打岔道:“兀那小厮,先不论你被陶家收买,就说这乾气坤气乃是道门知识,你这泼皮一字不识,怎得在府衙大放厥词!”韩家众人也醒转过来,一起叫嚷,还有那故意刁难的,问“产男怎得不是全赠乾气”。

      府尊见堂下乱混混,让左右抬出刑棒刑凳,往堂上一摆,那韩家顿时无人再闹。

      张小九见了,心下稍安,继续道:“这男子体内,是乾坤二气,女子体内,只有坤气。男子被宫刑,去了乾气,只留坤气,所以宦官才有妇人形态。女子再健壮,也没有乾气,所以假凤虚凰也不能生产”。

      只听堂下又有人怯怯道:“那小倌倌也不能生产哩”,却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官人。众闲汉听得想笑,又怕府尊发怒,只把那笑憋在喉咙里,叽叽咕咕甚是奇怪。

      张小九回道:“小倌也是男子,体内虽有乾坤二气,却没有宫房产道,只能调和阴阳,却是生产不了。宦官同样,只有女子才能生产”。

      见众人都在思索,小九又说:“这色盲病是一股气,只藏在坤气里。若人体内的坤气全都有该病,此人就不分颜色,两眼如盲。若没猜错,韩家两房庶子的母亲,都有色盲的父亲。这些父亲将藏病的坤气赠给女儿,母亲的坤气却是正常,所以女儿有一半坤气藏病,却仍能分清颜色”。

      “而韩家两房官人,体内坤气全藏了病,是因为他们的坤气只来自韩老夫人,老夫人的坤气也全是病,因而韩家母子三人不分红绿”。此时众人都已听住,只有那府衙公差想问这素来机敏的秦师爷,那秦师爷正埋头狂记“乾坤二气”,哪还顾得上回他。

      “而韩府姨娘们生产时,藏病的坤气和韩家的乾气相合,所以庶子全是色盲。正房陶氏的坤气无病,和韩家的乾气相合产下的韩沁,才是唯一没病的”。

      府尊听完,招来闲汉一问,证实那韩家姨娘们是两姨表姐妹,父亲的确是色盲,又见张小九有凭有据,不由得偏向几分。

      然则“乾坤二气”实是奇异,只得先拘禁原告被告,嘱咐小九随时听传,又写了书信询问国师玉虚子,还让左右寻觅一些患病之人,查谱问源,看看能否用“乾坤二气”来解释。

      话说那陶舅爷原本就搜罗一些患病人家,再加上公差搜集的,共有几十例,套了“乾坤二气”一试,全都契合。

      那国师也回了信,说是道家虽无记载,这二气论推演起来却无甚矛盾。又说这二气论已呈给赵官家,不多时会有封赏哩,还说想收张小九做个徒弟。

      那小九听得,慌忙说自己当日只是见韩家兄妹无辜,才冒险一试。二气论也是幼年自家外祖所说,那外祖已经折在汴梁旧难里了。又托府尊推却那收徒之事,说是已有了娘子,羁绊红尘已久,清不下心来修道。

      冯府尊见张小九人物老诚,又不图富贵,心内更喜。等赵官家封赏下来,私下拨出一百两银子给小九,又在国师面前替小九说情。那国师惋惜而回。赵官家听得,也叹连小民都不贪金银,朝中却满是奢靡风气,众官告罪,退朝不提。

      却说清波门众人听得张小九被官家夸赞,又得了一百银,全来恭喜。那小九也不吝啬,在王家酒楼里宴请亲友,博得好名。

      与此同时,韩府却凄风苦雨。韩游罔顾人伦,以庶为嫡,被夺去功名。韩老夫人,韩大官混淆血脉,自家糊涂,被判不慈。连累地韩家不仅生意大不如前,还受南县人嘲笑。

      话说韩家兄妹有接生婆作证,又有老仆证明那陶氏每夜都有人值夜,从未独自安寝。韩家见找不到奸夫,只能接二人回去。

      谁知这兄妹二人乞求府尊拨回母亲陪嫁,想随着舅家生活。冯府尊怜惜二人,全都允诺。

      韩家庶子见嫡子嫡女只要陪嫁,不分家产,哪个不暗自高兴,一窝蜂帮二人收拾好,当天就把陪嫁送到陶府。韩家老夫人称病,韩大官闭门不出,除了在酒楼庆祝的庶子们,只有韩游满面阴翳。

      那兄妹二人到了陶家,俱泪流满面。陶家众人也心内哀伤,将二人安排妥当。韩沁一改前状,刻苦用功起来,汀娘打理着母亲陪嫁,又有舅家帮衬,很快就上了手。

      那陶家女眷唤来府衙稳婆,得知完璧还在,只是当日闲汉众多,街上已有影射韩游汀娘的淫词艳曲,已是禁不住。陶家于是又砸下金银,没几时,那满街都是“韩大户赔嫡又折庶,陶汀娘机敏再持家”。

      话说汀娘那些日子被饿怕了,等养回来,却患了暴食之症,最嗜肥肉。又不知为何,最厌那枣泥山药,胃口大变。韩沁每每见到,暗自心疼,只能托人寻一些健胃消食的方子。

      此事被张小九听得,心里内疚,又说与女主王嫣冉。那女主原本因为“看朱成碧羹”闹得韩沁有家不得回,很是自责,听得这事,与张小九合计,不时做一些肉味素食,送给汀娘。

      那韩沁原本埋怨“看朱成碧羹”闹出事端,又因张小九仗义执言才沉冤得雪,心内矛盾。见女主和张小九一心照顾汀娘,那汀娘也慢慢养了回来,恢复正常,才将这事揭了过去。

      话说韩汀娘见王家酒楼菜色精美,也继承了哥哥的衣钵,每天来吃。这日,汀娘又在楼上吃那专门为自己做的罗汉豆腐,却听得楼下闹将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韩家兄妹都要悲剧了,但今早一看,心内不忍。
    韩家娘子以后会有大出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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