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波折连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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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侍郎王景仁高坐在贡院内堂，看着门外的日光渐盛，心知开考时间已到。很快，四周礼官齐声高呼，铜锣一声脆响，科考就正式开场了。
她把李静叫到身边，嘱咐她，“这个苏雅言，朝廷钦犯，你们要注意点！”
李静心领神会，笑道，“老师不用吩咐，李静也会隔着一炷香功夫就去视察，决不许她在您的眼皮底下闹出事情来。”
王景仁闭眼养神，点点头，不说话。
进士科共分为三场：第一场试「帖经」，第二场试「诗赋」，第三场试时务策五道。
苏肉丸知道如今生死无碍，心中大定，坐在包间内哼着小曲看着试卷，她经过秦夫子的地狱式填鸭训练，对于默写这种不费脑筋的活动可以说达到了倒背如流的地步。什么《老子》、《臣范》、《五经正义》等等，随口可以说出词句的页码和所处位置，甚至连几年的修订版之间的注释差异都可以洋洋洒洒一一道尽。
故而，对于这一场测试，她是胸有成竹，想也不想，提起了笔就打算写第一个字。猛地听到外面有人厉声吼道，“苏雅言，你凶案在身，要是在寻机作乱，小心项上人头不保！”然后是砰的一下敲击考棚的声音。
就好像你脱了裤子，打算一泄千里的时候，突然间被人撞开门，肉帛相见时候的惊愕。
苏肉丸受这一惊，脑子里本来顺畅的思路一下子断成了两半，更可恶的是，手一抖，就让墨汁滴到了纸面上。科考定论，卷面污秽损坏，归入另册作废。苏肉丸气的牙痒痒，眉毛一抖，半日才回过神来，仔细端详了考卷上的墨点。还好，还好，小小一团，到时候估摸好行间距，落笔到上面还可以补救过去。
一炷香的时间后，她已经写完两成的内容，停下笔，舒展一下筋骨，却听见李静在外又是一吼，“苏雅言，干什么呢！”
苏肉丸僵直了动作，双手正举到最高处，也不收回，十分老实回答，“回大人，伸懒腰呢！”
李静被她一呛，半响无语，随后又没事找事，“苏雅言，你可别想着蒙混过关，你若是捣鬼，本大人第一个饶不了你！”
苏肉丸站起身，得，不让你好好再搜查一遍，你心里就不踏实是吗？她也不动怒，只是去把考棚的门帘一撩起，对着李静笑道，“李大人何不进来一搜，也好心中坦然。”
李静看她笑，沉下脸来，带着兵士推开她就往里面走，然后骂骂咧咧的乱翻乱看，把她考篮里的笔墨纸砚打翻在地，甚至从多余的笔管上直接踩踏过去，将它们直接踩成了两截。她故作惊讶的叫了一声，皮笑肉不笑道，“苏雅言，真是不巧，你的笔怎么就掉到我的脚下，一点眼色也没有。”
苏肉丸也会了她一个皮笑肉不笑，包子脸上照样神采奕奕，“是啊是啊，毕竟就是只笔，触头触脑的，哪里看得清是非黑白。前几日还身价百倍，风云一转，就不过是一堆垃圾。”
李静大怒，看兵士没有搜出什么别的东西，便撂下一句话，“放规矩点！别以为字写得好就能及第。”她扫了一眼案上的考卷，领着兵士继续骂骂咧咧的离开。
苏肉丸翻了个白眼，继续嘿哧嘿哧的做起广播体操来，我是一颗菠菜，波波波菜菜菜，波波波波波波波波……
张延学坐在考场里，默背到一半，忽然间卡了，思来想去竟然就想不起中间的一句话，好像是“予临兆民”，不对，可能是“民惟国本”。不不不，应该是，“在德而为固”……一时间，脑子里井然有序的文章全部混乱了，上跳下窜，开始纠结着绕成了一团。
她深吸一口气，悄悄环顾四周，很好，没有人，便伸出手拿起了砚台，放在手掌心百般抚弄，终于下了决定，伸手去碰开关。
恰恰此时，门外一声断喝，礼部员外郎李静一脚踢开了门，冲上来死死盯着她，伸出手掌冷笑着夺过砚台。张延学吓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绷紧了，一眨不眨的瞪着李静的手掌。李静本就是巡视过武岫、东方泠一行与苏肉丸有关之人，刚来到张延学棚外，就从窗口见到她十分可疑的抚摸一块砚台。
她将手中收缴的砚台颠来倒去的看，渐渐的，嘴角挂上一缕嘲讽的笑意，一面斜睨了头冒冷汗面色铁青的张延学，一面猫戏老鼠一般缓缓的拧开砚台上的机关。
张延学只听到胸口炸开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机关被打开的这一瞬间，眼前顿时发黑，喉咙口涌上了一股腥甜味，仿佛有威严大吼在叫唤，“张延学，你科场作弊，革除功名，理应论斩！！”
悔恨交加啊……时间变得十分缓慢，眼前划过了一个瞬间，那苏家大小姐漫不经心说，“张姐，还是扔了那砚台吧。”她满脑子都是这辈子完了的想法，一腔对自己的怨恨几乎要化作了血泪飚洒而出。
昏了头啊，悔不该当初不听雅言一番教诲！
她沉溺在自己的痛苦纠结中，没有看到李静李大人突然僵硬的笑容，怀里就被砸了一样硬物，一看，竟然是祸害自己的砚台，然后是李静半威胁半气氛的骂声，“总算里面没有他物，这次就饶了你。不过，你给我放仔细点，这些歪门邪道绝逃不出我的法眼！记住了！”留下张延学痴痴呆呆的看着怀中空无一物的砚台，下一刻，嚎啕大哭起来，却已经是喜上心头。
她一面抹着泪，一面跪下拜了东南西北四方神灵，心里大呼，“祖宗显灵，祖宗显灵。”
张延学吃了这一惊，断掉的思路竟然又接了回去，下笔滔滔不绝如有神助却已经是后话了。
第二场考试，第三场考试。
只要隔了一炷香时间，必然有人在苏肉丸的考棚外闹事，不是要搜查，就是怀疑作弊。甚至其他人都放了出去，回客馆休息了。苏肉丸却被作为囚犯关在了考棚内，吃饭梳洗上厕所统统不能离开。
她唯一庆幸的是，省试的待遇和乡试毕竟不同，拉完了的马桶隔个半个时辰就有人来收走，不至于熏的自己太难受。要不然三场考试下来，她还没有写完，估计自己就寻成臭豆腐丸子了。
而且对于故意找茬的礼部员外郎，苏肉丸也从开始的冷言冷语到后来的平静相待，甚至可以见到此女来犯感到心情愉悦，消遣绞尽脑汁写文的苦闷无聊。她忍不住想，这人也是好心啊，隔一炷香时间就来报道，比布谷鸟还勤奋，简直就是一整点报时。甚至半夜在考棚里被冷醒的时候，她就很有想要见到这位员外郎的冲动，至少多一个人多一份热气，还可以保暖。
她空闲时间里，十分喜欢看李静寻了百变理由来骚扰，总是嘴角弯弯，以此为娱乐，心里对母亲大人常说的，“持身涉世，不可随境而迁，须是大火流金而清风穆然，严霜杀物而和气蔼然，阴霾翳空而慧日朗然，洪涛蹈海而砥柱岿然，方是世间真人品。”一说有了深刻的领悟。
简单说，苏肉丸顿悟了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要想RP好，就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英雄，耐操啊！
等到三场考试快结束时，礼部侍郎王大人又把李静叫到了跟前，询问苏雅言的近况。
李静抱拳而立，将几日近况一一道来，她并没有夸大而言，甚至言语里对苏肉丸的一手好字颇为赞赏。
王景仁眯着一双老花眼，寻思道，“你盯着这么紧，她还能从容应考。此女倒是个人物。”
李静也颇为感慨道，“这天下考生，虽说都是读书出身。但有人怕得尿裤子，有人却是刀具加身也岿然不动。天地之差啊！”她这几日遵从王大人的意思仔细盯住了这个考生，只是几番交锋下来，对此人却有了一份难得的好感，一个临危不惧从容不迫的学生，这份气度就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于是，不愿再捉弄苏肉丸的想法自然而然冒出来，再面对老师王景仁时候，就忍不住为她多说了几句好话。
王景仁只道记住了，就打发她离开，自己独自一人去往苏肉丸的考棚，等着最后一声铜锣一响，省试落下帷幕，她才慢悠悠走入考棚，也不去看上面的卷子，反而笑容可亲的问，“考完了？”
苏肉丸收好了笔墨，见到王大考官来临，先是一愣，随后恭敬回礼，“禀大人，考完了，正要交卷。”
王景仁点头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交卷好啊。交完卷，外面枷锁铁镣正等着你呢！”
苏肉丸并不害怕，却看见王景仁拂袖一挥，竟然就将考卷挥到了地上，身后的兵士一脚就踩在了上面，还狠狠的碾了一脚。她继续和蔼可亲的轻声说道，“哎呀呀，你看你，真不小心。眼看就要交卷了，却还是污了考卷，啧啧，只能是白做了！只是我身为主考官，不能徇私舞弊，私看考生的卷子，还真为你可惜啊！”
苏肉丸傻眼了……她虽然对于科考并不放在心上，但是这几日呕心沥血煎熬出来的成果，加上生死场中闯出来的一线生机，让她对于这次科考的重视度直线上升。
如今竟然看到当朝大员当着自己的面糊弄是非黑白，还出手毁了自己的劳动成果，就算她是菩萨转世，也忍不住怒发冲冠，瞪红了一双眼死死的盯着王景仁。
“你……你……你竟然……”苏肉丸从牙缝里咬出几个音，恨不得扑上去活活咬死这个混蛋，双眼里火光熊熊，一气升天。
王景仁被她几乎发绿的眼光看的心里发毛，勉强撑住了脸上的假笑，“来人啊，绑了她！”
就有兵卒不容分说，冲进来用枷锁锁上了她的肩头。苏肉丸并不挣扎，只是狠狠的盯着王景仁，咬住了下唇，随后咬牙深吸一口气，将满腔愤怒憋入了心里，“王——景——仁——”
她一字一句的念出，像是含着一把刀，比划着这么宰割一头羊，“今日馈赠，苏雅言记住了。”
捉拿她的是北衙精兵，哪里管她心中怨恨什么，只提拿了她就往天牢押送。王景仁远远的目送她们离去，对身边的人做了个手势，就回身去收拾考场其他事务了。
苏肉丸僵直了身体，被人押着往外走，脑子里翻滚着商朔、王景仁、李凌等多人的面孔，只觉得九天之上有一只巨大的魔爪铺展开，要将她撕碎。她气息不定，想到家中母亲父亲，心中悲凉，甚至不知不觉眼前又回忆了新婚之夜坐在窗前斟酒独饮的三少，当时明月当事人，竟然纤细分明，丝毫未忘。
“小心！”
旁边伸出一只手猛地推动苏肉丸，将她推到了地上。她这才发现自己站立的地方一只长剑作响牢牢的插在上面。
有人要杀她！
苏肉丸来不及抬头，就听见耳边一声嗖的一声呼啸，下意识的直挺挺躺下，眼睁睁看着一柄大刀擦着鼻尖划过。只见三个蒙面人挥舞着大刀，一起向自己剁来。她情急之下，一个懒驴打滚十分惊险的躲过了杀招，然后手脚并用，借用了短跑的启动动作，撅起了屁股撒开蹄子就跑。
跑了几步，没听见身后有追来的响动，苏肉丸不自觉回头一看，我的爹啊！那群蒙面人竟然从背后取出了长弓，拉开弓弦瞄准了她的胸膛齐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又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了另外一队蒙面人，挥舞着横刀，乒乒乓乓一阵乱扫，就把射来的弓箭一一砍断，其中几人更是抓住了苏肉丸的两条胳膊，拽着她强迫她走。
“北衙禁军办案，谁人阻拦！”押解的兵众中领头人十分牛逼的吼了一声，换回来是蒙面人的劈头痛砍，她飞快抽刀，挡过一招，面子上非常过不去，马上带着一帮姐妹投入了混乱的战场。
一时间，一群人要杀苏肉丸，一群人要带走苏肉丸，一群兵士要保住苏肉丸。
三方人马混战成一团，竟然不分胜负。而不会武艺的苏大小姐就只能多长几个心眼，心惊肉跳的看着刀光剑影在身边徘徊，时不时被人左拉右扯的，还要机灵的躲过暗算。生平第一次，她清晰的感觉到死亡的呼吸声。
混乱里，苏肉丸被逼到了一个拐角，侧身躲过一个来犯的蒙面人，眼疾手快，半蹲下身，伸出小圆腿，狠狠的用力的一踹，把她一脚踹回到混乱中。十分得意的比划了V字的手势，嘴巴念叨着，“你来啊，你来啊！”低调的嚣张着。这一踹的恰到好处、风情万种，让苏肉丸忍不住怀疑自己成了传说中深藏不漏天资卓越的武林高手。
她看不到的是，背后阴影处，伸出了一双手。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波折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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