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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解读龙少 ...

  •   婚后一月,日子平淡如水。

      新婚小夫妇分房而居,相敬如冰自不用说。心高气傲的龙三少被迫开始熟悉苏家内事,借口事务繁忙,更加不愿意‘叨唠’妻主。即便是两人同桌用餐,也一定是沉默无语,随后匆匆离去。

      苏家的大门因为有苏大小姐的嘱咐,对龙三少自然不设禁令,偶有时日,也不归宿,报到了严氏耳边,他也只是说了句少年尚武、血气方刚,就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

      苏家当家的人,意外的对龙三少保持了超越规格的宽厚。

      但是君侮臣死,手下的一帮奴婢侍从无论男女,私下里谈论的贴己话就不那么好听。有的说龙三少欺压妻主年幼,有的说苏家严主居心叵测,有的说,苏大小姐压根不喜欢这个正夫,只等着早一日休了他。

      流言纷纷扰扰,苏雅言一笑置之,有几日心血来潮,也会亲自为龙三少把门,看龙三少用诡异冰冷的眼神盯了她半响,然后半红着脸惶惶离开。身旁的两大近婢就知道,她又装无邪和清纯,装上了瘾。

      先天条件优越,后天实力强悍,日以继夜,偶尔两人相遇时,龙三少已经能心平气和面对她,仅仅是应下了她的称呼,自顾自忙碌自己的日子。

      大体上,苏家大小姐和龙家三少爷,都没有生命重叠、相思相守的概念,他们不过是住在同一院的陌生人,娴熟的也仅仅是对方一张脸。

      “小姐。”

      自从苏家大小姐搬离了主卧,从那一张可以睡上近乎十个人的大床摔下地面三次后,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去睡自己的竹塌。不过侧身的宽度,却可以枕着青竹草木香气,无梦到天明。

      苏小姐断定,人之贱——无敌。几世轮回也消磨不去骨子里的小家子气。

      她靠在摇椅上,撂着粗短的二郎腿,一上一下晃悠,手里一本《战国策》也一上一下晃悠。南雅苑印出来的书,字体清瘦秀气,间距标准,笔力稳健,看得出刻印的师傅是个匠人,精湛的老手艺。

      嘴巴里紫楉糕粘稠不化,嚼在口齿见,软糯带劲儿,咬出一腔的甜米香。

      她没有停顿自己的动作,手一伸,又掏了一块塞进嘴巴里,嗯嗯的随意应了几声。

      “小姐,那龙南鹰未免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出手不分轻重,还自以为是,着实可恶。我就不明白,你怎么还过得这么开怀?你,当真一点也不在意?”

      就知道是夕阳这小妮子,嘴巴碎,心眼小,记恨在心头呐。

      苏雅言蒙着书,翻翻白眼,继续零嘴大计,坚决不去凑合她的挑拨离间。

      “小姐啊!你倒是张一下尊口,好歹给点面子,发个响声!”

      好家伙,一下子按住了摇椅的后背,让她下身高高抬起倾斜,血液倒流,涨得脑袋酸麻。她就不明白了,小妮子,为什么有时候机灵的像条泥鳅,怎么有时候又倔强的像个木疙瘩。调教失策,后悔莫及。

      苏雅言叹了口气,小小稚嫩的圆脸蛋上一派无奈宠溺的表情,看上去着实逗趣滑稽。落座一边嗑着瓜子仁的西风闷声憋笑,眼珠子都挤成两条细缝。每回见夕阳撒泼,小姐都是一个神色。

      从神识懵懂的八九岁,到如今稍稍成长的及第年华,无论五官四肢如何变化,私下地,她总觉得小姐一直没变,骨子里定下了基调,里外都软,没形状、没外壳、没脊梁的,柔软到了极致,反而显得比任何人都刚强。

      她们都是陪着小姐一同长大,岁数相差不大,虽然平日里嬷嬷们教导习从的内容不同,但是心思里却和小姐贴得很紧。开始就定了规矩,契约上是主仆,暗地里是平辈。只是,看着小姐一直体虚多病,无意中就当易碎物般宠着、珍爱着,反倒忘记了真正看得透想多的还是这个小人儿。

      眨眼,都成婚了。

      西风想到卧松斋的龙三少,脑子里马上浮现一双冰冷到嗜血的眼睛,黑甸甸的,如同血玉,至纯至阴,凝结成一道无人能进的高墙。她发觉自个儿还是忍不住手脚会抖,只好把身体往小姐身边靠了靠,嗅到她身上微苦的药味,才暖和一点,心中也不由暗自奇怪,那样的男儿,小姐怎么就喜欢?

      苏雅言哀怨的瞪了一眼夕阳,看她贼笑放下摇椅,夺去手中的书册,隐隐做‘撕书’的危险,被点中死穴,只能讨饶,“行,我一定满足夕阳姑娘三姑六婆七婶八姨的八卦心态,只求夕阳姑娘手下留情,暂时放过我新买的本子。”

      夕阳欢呼雀跃,忽闪忽闪着好奇的大眼睛,侧身斜坐在毯子边,很自然的将头靠到苏雅言的腿上,安静的像只乖巧的小狗。

      苏雅言思索着语句,半响,才恍惚般开口。

      “婚前,有幸和父亲闲谈,言及新郎君如何。父亲道:三少此人,自小就天赋过人,练习的又是龙家最是霸道的碎剑诀,讲究是的死里悟生,不存贰念。想他年少力弱,心性未定时,就随母奔赴沙场,在刀光剑影里几经杀戮,恐怕生人死肉与他都不过是军令的一声助威罢了。

      越是武艺强悍过人,他人的生与死,越是不足轻重,简单到仅仅作了他剑尖一念,一念令人生,一念令人死。杀威赫名,竟然无人可当。世俗伦理、道德讲究、人情世故、阴谋阳谋,与他何干?

      龙家家主龙太君虽战功赫赫,但一生不善谋划,调养出的掌上明珠更是重技不重谋,只能算个杀将。看不顺眼,挡了道的,统统杀了就是。偏偏一朝班师回朝,落入凡尘俗世,还得忍下杀念,收了利爪,学做个千娇百媚的傻瓜。他能在龙家待上两年,从荣到卑,受尽冷落也不生事,光是对自己的狠定然不够,更需要一份出于对袒护亡母珍爱家族的执念。

      父亲曾说,三少自小,在只剩下生死的沙场长大,至刚,也至柔,至纯,也至狠。

      这样的人,能手刃强敌,却也会被人轻易伤了心。燕红柳绿,桃花扇风,贵女佳人,爱恨做戏,他在假亦真时真亦假的情欲纠葛里,容易单纯。”

      夕阳撇撇嘴,愤愤插嘴道,“单纯?我看他拿剑砍人的时候,可比死囚还要凶猛!难怪相国家的三小姐不要他,要是我,也怕被他活生生吃了下肚。”

      苏雅言宛然一笑,眼睛里光芒浮闪,一晃一晃,似凌波如碎浪,再看去,仍是羞涩浅浅的模样。她转头向着卧松斋,微不可闻的滑出一声叹息,散到嘴边,反而听来清淡,不夹带一丝忧愁。

      “相国家的三小姐是个什么人,暂且不论。贵族私情,就算断,也未见有她这般喧哗热闹的,像是恨不得天下人都知西门家戏耍了龙家明珠。更何况,贵女们拈花惹草不过是调剂闲暇时光,龙三少单凭一份真心刚直付出恐怕还抵不上她们半刻欢愉厮混取笑。

      我也听闻,龙三少曾为相国三小姐亲赴北疆,盗取赫连草,出生入死几千里,没想到最后却被相国三小姐的亲友拿去搏月红楼小倌一笑。以他的傲气,当日都未曾发作,可见用情之深。到如今,他会断情出嫁、恨死不相逢,估计是某些事超出了他的底线。

      如此想来,相国家小姐毁人的功力也算是顶尖,任何人,身在三少的位置上,恐怕都会被逼得恨尽天下女人了,以武力杀入相国家泄恨了吧。”

      夕阳愣了愣,别扭半天,最终还是点了头,唏嘘不已。她自持性子一向不好,若真遇到个和相国小姐这般的人,管她什么贵女本色、风流倜傥,一刀结果了她。不,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难为三少,还为了还龙家一份生育恩情,忍下一个小丫头。只不过,相国三小姐这一闹,也是撤去了龙家给他戴上的镣铐,撕落了世家大户必备的伪装,把骨子里一个真真切切的龙三少挖了出来。呵呵,这头鹰,若不是折了翅膀,怎么会落到我们苏家?”

      苏雅言神采飞扬,笑容加深,是真真为自己的好运庆幸。在如此世间,遇到个自己欣赏又独立特性的男子多么难得,遇到个独立特性又不会屈从压力,刻意讨好妻主泯灭自身的男子更是难得。

      要养一头鹰,磨尽了野性,又有什么趣味?只要不啄伤自己,她乐得打造金笼玉屋,看这雄鹰傲骨,也胜过和那些美男蛇朝夕相处。

      “你问我为什么对他如此容忍。夕阳,不是容忍,我只是觉得欣赏,就像你应当逢一知二,而他就应该桀骜不驯一样。

      猎鹰和猛兽都有一个特性,一旦他们的领地受到侵犯,就绝对护短到底。三少再恶劣,你有见他对我真正动武过?明明一副要杀了我的凶样,凭我这身脆弱身架子,还能在他杀气下活蹦乱跳,高歌寻乐的,这说明了什么?”

      苏雅言抿嘴偷笑,把剩下的话憋在肚子里,沉浸在自己散漫的思绪里,扣紧了牙关死活不开缝。

      在她看来,龙三少实际上是个惜弱之人。

      他高傲,不愿屈就压迫,所以刚直;他势恶,动辄杀机一怒,却不欺弱。他这人,你待他好一份,面上纵然是杀机凛凛,也必定认真回报了你,实实在在的恩怨分明。

      不过,恐怕三少自己也不知道自个儿的特性吧。

      若是在上个轮回里,这样的人,必然是江湖里的一代侠客,冷面利剑,赤血丹心,受人敬仰。

      可惜,生错了地方。

      她不见的会爱上这样的人,但是,她欣赏他,猛虎野禽,纵然伤痕累累,也有锃锃铁骨、桀骜脊梁,低头怜子更该是内敛温情、沉沉柔心。

      因为矛盾,才弥足珍贵。她不见得会见到他的后一面,但是她一定欣赏他的前一面。

      实际上,追根究底,她苏雅言才是这世上最叛经离道的人。

      毕竟煌煌北唐诸女,独有她,钟爱男儿阳刚钦羡女儿娇柔,独立孤行生生颠倒了阴阳。

      西风推了推苏大小姐,人家纹丝不动,神游千里的悠哉相,她干脆大力的踩住摇椅的底盘,看小姐因为不上不下纠结了脸,轻笑道,“既然小姐对龙主如此钦佩,为何不坦然相待,反而还故意做出对旁人的脸色?”

      她半是打趣,半是探究,和他们三个近侍相处,小姐就可以嘻嘻哈哈,鬼脸臭屁,谈古论今嬉笑怒骂,口齿无禁,摆明了一副毫不设防的自如心境。却一见到旁人,就收敛性情,端着一簇假笑,要多无辜有多无辜,做出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更令她不解的是,若是对家主如此一般,只当作是孩子脾气,好玩罢了。但到了龙主面前也不见倾心相待,反而任由对方疏远。小姐不是说喜欢龙主吗?难道,夫妇还不值得交心?

      苏雅言撇撇嘴,露出个和年纪全然不符的讥笑,闭上眼躺着,腰上一用力,摇椅大幅度的摆动,晃得整个天地都摇曳起来。

      “夫妇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欣赏的东西多了去,不见的每个人每样物,都要掏心掏肺。这样挺好。”语气意外的淡,听起来竟然很……无情?

      西风不由抬头看去,被夕阳难得紧张的踢了脚丫子,心上一凛,也就不出口多问。

      苏雅言自然不会将心中所想一一供出,这头鹰若是桀骜不驯过了头,危害到苏家的利益,她自然不介意做那个焚琴煮鹤的侩子手。不过一头珍禽,观赏足矣,还抵不上身边亲人的重要性。

      几年苏老妇人的教会,这一点轻重,她不会不知晓。

      正巧,院外进来一个绿衫女婢,正处二十五六风华逼人的年纪,盈盈入内,平手高举在胸口,行了个面礼,恭敬地高声道,“禀小姐,老夫人有令,新夫子落居风波阁,请小姐每日晨起上课,无忘功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解读龙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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