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阿踢仔

64、1999-32th

　　第六十四章
　　1999-32th

　　没有得到回应的蒋慈溪，心中有忐忑。他在等待的过程中观察到林婉梅的面上的微妙变化，知道她并不是没有听懂自己再问什么，更何况上一次蒋慈溪和杨警官是力主离婚的一边。
　　蒋慈溪看到她没有说话，便加重了催逼的砝码，“如果下一次他失手，又怎么办？杜西韧不值得你珍惜吗？”
　　“不，他是我最珍贵的孩子。”林婉梅这一次立刻就回话了，“我不会再让他受到伤害了。”
　　“不是你能主导的。”蒋慈溪这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残忍，“你也是受害者。但是，你在坚持什么？不单单我有这个疑问，我相信杜西韧也有这个疑问……”
　　门边阴影里的杜西韧不自觉点了点头。
　　“你要杜西韧和你一起坚持，总该让他知道为什么坚持吧？”蒋慈溪说到这儿就完全没有顾忌了，反正都说出来了，不高兴也没办法，“说实话，我和您没什么关系，但我是杜西韧的老师，我明明知道他身处危险之中，绝不会不管不顾。您要受罪是您的事。别再拖累孩子……”
　　“蒋老师，对不住……我……”林婉梅听出了蒋慈溪的愤怒，“上次以后他爸爸确实是改了……”
　　“那么是马先生说的那位姓钟的有钱人回来之后才这样的吗？”蒋慈溪对于个“改了”这个说法感情很复杂，不由得继续把话抛了出来。
　　“这……”林婉梅突然顿住了，她并没有想到蒋慈溪能说到这个人这里来。
　　“我无意冒犯。我的意思只有一个，您没有能力自保以及保护杜西韧，我希望您能够认真的考虑你们母子的人身安全，尤其是孩子……在我看来您的行为很费思量。如果说你们的家庭是一艘失控的船，你已经无法控制它了，你需要帮助……”
　　林婉梅抬右手拉住自己的左手臂，很久没有再说话。
　　在蒋慈溪以为这次谈话会以这样一个情况结束的时候，林婉梅终于开口了，“我不能离婚，至少在钟良佑离开之前我不能离婚。”
　　蒋慈溪对于这句话的反应来得不比阴影里的杜西韧小。他有想过大概跟这位“姓钟的有钱人”有关系，但是亲口被证实猜测还是有点震惊。
　　“您说的那位姓钟的叫钟良佑，曾经是我的未婚夫。在我们准备结婚的前一个月，他离开去了广东，然后再也没有回来。直到去年他开始联系我……”林婉梅的声音很疲惫，大概是受够了把这些事情藏在心里，现在终于有人算是个可以听的听众，终于可以舒缓一下情绪，“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笃定西韧是他的孩子，他想带他走……”
　　杜西韧心里咯噔一下，啊？！
　　“他弄错了？”蒋慈溪问得谨慎。
　　“杜西韧是我的孩子！”林婉梅的声音瞬间坚定起来，“他别想带走。”
　　杜西韧听了这句又轻松起来，还没心没肺想到：“幸好、幸好！偷听一句连亲爹都换了，那才叫吓人呢……”
　　蒋慈溪望着林婉梅突然改变了神色的表情，对这件事情的真相越发觉得不是她说的那样。从她的字里行间、行为表情里，蒋慈溪觉得她隐瞒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如果我离婚，他会更加纠缠不清，而且西韧就要高考了，我不想他被这些事情打扰学习。我知道，你们看杜国威也不是好人，可他曾经是好人……我、我……蒋老师我也很难，真的……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讲……我想保护我的孩子，他是我的……”林婉梅说完埋下了头，她没有纸，只能用手不停的擦眼泪。
　　蒋慈溪裤兜里有皱巴巴的几张卫生纸，就算不好意思，他也值得拿出来递给林婉梅。
　　“杜国威当初不喝酒的时候是很好的，真的……下岗之后才迷上喝酒的，那两年几乎都没有清醒的时候，就是那个时候才爱动手的。靠女人养家，他心里憋屈，就会打人撒气……我也忍让，一次次的，才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是我的错……”林婉梅把泪水打湿的纸巾放在手里揉捏，“会好起来的。这几年跑运输他能挣钱了，去年把买车的贷款刚还清。上个月回来和别人一起合伙买了新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蒋慈溪听着她说那句“都会好起来的”莫名的觉得难过，这“好起来”三个字最是让人希冀，可这三个字代表的时间是多长？三个月、一年、还是许多年？这未知长短的时间里，是不是所有的“不好”都只能承受……
　　“蒋老师？”林婉梅再喊了一声。
　　“啊，不好意思。您说。”蒋慈溪回过身来，看着林婉梅。
　　“等钟良佑不这么执着、等西韧考上大学，一切就好了。我最担心的就是他的学习，拜托帮我开导开导西韧，叫他什么都不用管，安心学习。”林婉梅的目光恳切，“他最听你的话了。”
　　蒋慈溪没有说话。因为他听自己的话，自己就要帮着父母做同样的决定吗？
　　蒋慈溪的沉默被林婉梅当成了默认，她跟蒋慈溪道别的话，让杜西韧转身往楼上去。等到蒋慈溪回到宿舍时，杜西韧正假装躺在新铺好的床上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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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西韧手上拿得小说是八十回的《红楼梦》，蒋慈溪一看就觉得假，但又不想直接拆穿他。便伸手拿过书，瞄一眼回目说：“贾宝玉路谒北静王啊……怎么不从头看？”
　　杜西韧偏头看着拿走书的蒋慈溪，眼里慌着神，面上却是笑着说：“就随便翻翻……”说完了拍拍床沿，明知故问，“我妈跟你说什么？”
　　蒋慈溪顺他的意思，在床边坐下说：“让我好好跟你说说，要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好好好。”杜西韧点头，模样乖巧可人。
　　蒋慈溪就被他逗笑了，“你没偷听？”
　　“没有。”杜西韧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那我就放心了。”蒋慈溪收起自己的宝贝《红楼梦》，摸摸那藕粉色的封面说：“你妈妈叫你在我这儿安心住，等你爸清醒了跟他说这个事情，父子俩还是不要结仇的好。”
　　杜西韧听蒋慈溪说这些没影儿的讲话，突然起身捏了捏他的左边肩头……
　　“啊！”蒋慈溪痛得叫出声来。
　　“伤疤都没好，倒替仇人说起话来了。”杜西韧说完翻身脸朝里面，心下里是觉得蒋慈溪被他妈妈的鬼话给骗了。杜国威好过？！杜西韧觉得，就算好过，也抵不过现在的恶。
　　“那你要怎样？”蒋慈溪被他的话给气笑了，真是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时候，跟谁都能翻脸……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杜西韧一字一字说完了，“我要把他揍回来。亲爹又怎么样？错了就要受罚。”
　　“你可还是个瘸子……”蒋慈溪继续戳人家。
　　“我很快就会好的，你等着吧！”杜西韧回过头来看着蒋慈溪，眉目间戾气挺重。
　　蒋慈溪伸手捏住他的脸，手劲儿不小，杜西韧马上就叫疼，他越叫蒋慈溪越不松手。眼看着他眼角起了眼泪水，蒋慈溪才松了手说：“你跟他打架就是不让你妈妈好过……”
　　杜西韧揉着自己的脸，想着林婉梅说得不离婚的话，嘟囔道：“她就没想过好日子……她受虐狂！”
　　蒋慈溪又伸了手。杜西韧这次有防备，快速退了半步。蒋慈溪的手就扑空了。
　　蒋慈溪看着他气呼呼的样子，想把她妈妈虽然没有明说的真相告诉他，免得他对她妈妈的误解无意义的加深，又觉得不妥，这些都是自己猜度来的……心思来去转了一圈，便不说话了。
　　杜西韧便以为自己占了上风，看着对不上话的蒋慈溪说：“她不能正视自己的软弱，就在心里把这个软弱合理化。”
　　蒋慈溪身子往杜西韧倾了倾，说：“你眼睛能看到的和真实的也许不是一样的……”
　　“那什么才是真实的……你明明是支持她离婚的，你跟我说的话我都记得。”杜西韧看着眉头微锁的蒋慈溪。
　　“唉……”蒋慈溪叹气之后想到了林婉梅说杜西韧最听自己的话，这哪里是听话的样子。
　　“你就是耳根子软，谁给你说两句你就听信进去。”杜西韧这时候觉得自己已经占领了谈话的高地了，便有些忘乎所以起来，噼里啪啦说起来。
　　蒋慈溪看着他那侃侃而谈的神情，再看他俊朗细致的长相，回想起杜国威的脸，两厢一对比，越发觉得自己的猜度是对的……
　　对于林婉梅的话，此时此刻，蒋慈溪能够感受到真切了。
　　前有狼、后有虎，林婉梅虽然只要这个宝贝杜西韧在身边，面对的却是前所未有的压力。说出来，虎狼夹攻；不说出来，虽然难过，也只是醉老虎发疯打人而已，还沦落不到被人打着善言劝说的幌子讲什么‘你离了婚带着孩子怎么过？还给他亲爹吧。’这种结果才是林婉梅最最害怕的……所以啊，是她说的那个‘难’啊，选择不说，是弱小与虎狼博弈能拿出来的最不坏决定，也是与周遭舆论博弈能拿出来的最不坏的决定，因为她最珍贵的东西，只是杜西韧而已。
　　杜西韧见蒋慈溪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只是看着自己，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心里思忖自己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
　　“老师……是不是我话太多了？”
　　蒋慈溪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逼近去，直到鼻尖快要相抵了，才停下，看到杜西韧贴墙绷紧了身体。蒋慈溪便突然柔声道：“你说呢？”
　　杜西韧被蒋慈溪的气息如此逼近，整个人就呆住了，倏地红了脸……
　　蒋慈溪瞧见他的脸红了，心下里坏笑起来，面上却是依然纯良，心中想着他以后不会最听自己的话了，他以后是要在自己面前做那个“绝对不要被喜欢的人有一点儿看不起的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