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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别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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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时节,人有些疲懒,细君不在往李延年那里学舞学的勤。
每处的冰块都有份例,细君想起清凉殿来,那儿凉爽,是个好去处。想罢她便带着李玉往那儿去。
远远地便瞧见石邑带着军须往清凉殿里面走,李玉眼睛放光指着远处:“呀,军须大人”。
细君暗叹不想遇见的偏偏遇见,拉着李玉想要悄悄绕开他们。
身旁这个叛徒却往远用乌孙语唤了句军须,见军须砖头看见她们,她又用汉话大声道:“奴婢拜见石邑公主,军须大人”。
他二人走近,石邑看了眼细君撇眼:“这大热天的,翁主是要去哪儿?”
这宣清凉殿无令不得进去,她原本只想偷偷溜进去,待会儿就走。
“细君准备去李大人那儿学舞”。
“翁主真是勤勉,这么热的天儿”,细君看见一旁的军须低头一笑,她撇了撇嘴:“这热天儿难道只许石邑公主出门不成?”
“可不是本公主要来的,是父皇叫我领军须大人逛逛”。
细君抬头看了眼毒辣的太阳,暗叹了一口气,“那细君就不打扰公主和大人了”。
“陛下邀请我进清凉殿,翁主一起吧”,军须接话。
细君挑眉闭嘴,识时务的准备跟他们一起进去蹭蹭凉。
正进殿,却听见远处花园里有人在唤夷安公主
众人转头,烈日下,丫鬟追着往候风亭去的夷安公主。三人默契的停住脚望着不远处的凤亭。
“为什么我的温顺换来的却实父皇的狠心?”,夷安捶打着凤亭的栏杆。
“谁都知道昭平君品性不良,父皇怎能如此待我?”
听罢,三人又默契的转身进了清凉殿,对此事都缄默不提。皇家婚姻,岂能两全,自古以来,皆是如此,人就是斗不过命。
仨人在殿内喝着冰镇过的甜汤,殿外不远的哭声却也刺耳。甜汤此刻也不能静下三人的心。
不多时,石邑按捺不住了,放下汤转身出门。到底是相处长大的姐妹,虽然不能为她改变什么。
细君放下甜汤,她看了眼石邑的背影,突然对她改观,其实,她也是一古道热肠的姑娘,虽然跋扈了些。
“陛下为何突然想起邀请大人来这儿?”
“酷热难耐,乌孙夏季随热,可雪山的冰块供应却不少,不像大汉,路途遥远,冰块稀少”。
“军须大人,汉话说的越来越溜”,细君拍马屁。
军须眯眼一笑,显然很受用。细君接着说:“汉宫内这种稀奇的地方多了去了,想不想去昆明池长长眼?
“那可是你们陛下操练水军的地方”,军须又端起甜汤,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石邑公主久去未归,细君不好单独和军须待太久,便起身告辞。
回到猗兰殿,只见邢夫人在向李姬哭诉夷安公主嫁给汉武帝姊妹隆虑公主与陈蟜之子昭平君之事。汉武帝在为夷安公主选夫时没有按照列侯尚主的惯例选择列侯,而是选择了比列侯低级的君。邢夫人多在怨自己不得圣宠,才会如此。李姬却安慰,好歹夷安公主还在长安,可母女长相见,联想起远在燕地和广陵的两个儿子,忍不住落泪。最后两人只好彼此安慰,聊发失意。
没过几天,圣旨便传来,令细君伴军须观揽昆明池。
天下起了毛毛细雨,细君掂起裙角,扶着玉儿在猗兰殿外张望着。
远处走开一行人,却不是军须,而是多日未见的刘据。
“翁主好本事,想去哪儿都有办法托关系,关系还换着花样来”
细君一听便知刘据是听说她带军须参观昆明池,她笑了笑也不遮掩,便讨好道:“太子殿下公务繁忙,这才没好意思打搅”。
“只要你找我,我何时以忙推脱过?”刘据反问。
“怕是翁主喜新厌旧吧”
听着刘据话里的埋怨之意,细君咳嗽了一下,看着刘据身后不远处的军须,像看见了救命稻草,轻朝刘据一拂拉着玉儿奔了过去。
三人行变成了四人行。刘据自然在列。进入上林苑,绕进昆明池,便看见李姬所说的牵牛织女,亲眼目睹细君心生震撼。
牵牛织女天各一方,细君走进织女,石像刻的栩栩如生,女子哀愁的双目,凝视着对面的牵牛。
“你在想这织女是谁?”细君顺眼望去,牵牛两旁站立着刘据和军须。刘据望着她似笑非笑,细君的心一颤。而军须不懂其背后的含义,只是手扶石像,目视许久。
“陛下与皇后鹣蝶情深,自然是皇后了”细君笑看刘据。
“此像女子簪的是海棠花,我母后从不爱海棠,嫌它太过艳丽,”
细君抬头,细细看去见女子头部确实簪的海棠,海棠雕刻的十分精细。她曾在温室殿和长门宫里看过海棠,两人心知肚明,“你恨她吗?”。
“有何可恨,只是有时候觉得她也可怜,妄想霸占父皇的宠爱”。
“可她确实独霸宠爱多年”。
刘据却摇头一笑,不再说话。
“这对石像是恋人?”两人望着几乎快要被忽略的军须。
见细君和刘据都未点头,他收起抚在石像上的手,“在我们乌孙,也可娶多位妻子,也可只娶一位,根据夫妻间的感情来,我的父亲只有我的母亲,我母亲去世的早,没几年我父亲也去世了。”
昆明池中,雨声渐浓。阁檐下,三人无语,静听雨声。滴滴嗒嗒,细君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帝丘,在多雨的季节,和刘蒙,段叔捞鱼捉虾,雨后初霁,帝丘漫山遍野的野花,芳香弥漫,现今回想起来,却不是快乐而是心痛。
“在乌孙,雨季短,时常干旱,虽然比不得这里,可乌孙的草原却无比辽阔自在”,军须望着细君。
细君望着池中的涟漪,而她却只想回家,回到帝丘,回到段宏刘蒙都还在的时候。
那日的雨整整下了三日才停,却不曾想这汉宫的风雨才刚刚起。
这几日,李季因□□后宫之事满城风雨,魏美人自尽,李季被收押,等待李延年从老家归来,一同发落。
“倘若李大人归来,陛下会如何发落?”细君询问刘据。
刘据望了一眼细君 “自然是收押,还有我劝你不要找父皇求情自讨苦吃”,他一眼就看穿细君的心思。
“李大人是我的师父,他的弟弟犯错,为何还要重罚他?”
“连坐自卫鞅以来就备受历代帝王推崇,这次,在外打仗的李广利休想有好果子吃!”
刘据的目光变的凌厉,细君上前一步,抓住刘据的衣袖:“求陛下没用,那我求你,太子殿下”。
刘据看了眼手臂上细君的手,望着细君:“你求我……”
“有用么”
刘据见军须打量着昆明池的布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离他们苑了很多,他终是叹了口气:“父皇不会对李延年怎么样的,毕竟,李夫人才过世不久,而且……”
“殿下,陛下急召” 一位随刘据而来等候在殿外的公公弯腰疾步走了进来。
回去的路上,细君路过花园,想起李夫人去世的那晚,李延年月下吹埙,仿佛那日的梅花清冷的气息还在鼻尖围绕,她面朝梅树,花已全然凋零。
在向猗兰殿的方向不远处,细君顿的停下脚步,身体微转,在西北方向见一参天大树,黑夜里只能看见树,现在是白日,无需绕过树便能瞧见大树后比远处屹立着的宫殿。那晚,她的师父,丽身北望的是——宣室,汉武帝的寝宫。
身体阵阵发冷,仿若寒冬腊月。听到侍卫的声音,细君转身捂住差点惊出声的嘴,李延年在侍卫的押送下打阁亭里穿过。他们目光相撞,一个如果没有进宫,本该是长安街上逍遥得意的好儿郎。另一个如果没有踏进这宫墙,该是那帝丘中肆意妄为的乖娇娇。
可是这世间最让人难以启口的便是如果当初,细君朝着李延年的方向低身一扶,见他在侍卫的押送下不见身影才疾步转身赶向太子府。
仆人告知太子面圣未归,细君在厅中等待。
直到仆人问细君是否留饭她才觉已至晌午,刘据仍然未归,细君踱步至门口,却发现太子轿撵正被仆人抬着绕进偏门。
细君慢步回往猗兰殿,走至半路,依旧想不通为何刘据会不见她,就因为怕她求情?可她不能连试都不试就放弃,刚过无缘殿,她看了眼殿门,转身又向太子殿而去。
见丫鬟往书房端茶而进,细君抑制住内心的骄傲,朝门口侍卫轻声道,“烦请为细君通报一声,细君想面见殿下。”
侍卫去而复返,为她让开去路。
细君迈进书房:“太子殿下怕我求情才对我避而不见?”
“父皇说翁主识大体,我看未必” 。
细君一听石邑的声音,向一旁望去,只见石邑站在窗旁。
细君吸了口气方觉刚刚自己的语气确实有些过了。似乎不知何时起,她对待刘据就这么随性了。
丫鬟手里依旧捧着茶杯作递给刘据状,刘据却一直没有接过递上的茶水,示意石邑出去。
待石邑走后,他直径走到细君面前:“你是吃定本太子不会对你怎么样”。
刘据在细君面前很少用 “本太子”,细君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低头:“细君不敢”。
刘据见她的样子,吐了口气又软道:“细君,有些事,我也爱莫能助”。
看着刘据深锁的眉头,细君慢慢道:“我不求情,真的,我只希望见李大人一面,谢谢他的教导之情”。
刘据这才接过茶杯,嘱丫鬟出去,手指敲了敲杯身,“风头过了,我给你安排”。
后来,细君才明白,“风头”是个双关,它不单单指的是李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