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儿童的自述》留守小孩

2、被一块酥肉欺骗的孩子

　　我出生在利川，现在也算得上是一个有名的“凉城”、避暑的好地方。生活的小地方叫“母狮子”，因为山头有个石头，特别像母狮子而得名。
　　爸妈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爸爸小学毕业，妈妈初中毕业，暂时我是家里学历最高的，不过，在一年之前，户口本上，我的那一页还被戳了个“文盲”。
　　据说爷爷以前在集体里是管账的，不过他在爸爸几岁的时候过世了，奶奶自然是改嫁了，后来跟着爷爷到了“山那边”生活。
　　我们这儿一直都叫山那边，后来长大了，我知道那儿叫“小河口”。我还记得，第一次去那边的时候，路特别泥泞、坑坑洼洼的，坐在方圆车里面都快抖飞了！路边全是一个人伸开双手还抱不下的大树。
　　外公据说在集体时也是个小官，不过他好酒而且毫无责任心，从外婆在妈妈十几岁去世后，妈妈和舅舅幺姑几人都是靠姑外婆接济长大的。外公最喜欢的是幺舅，可是他还把姑外公好不容易给幺舅拼凑起来的十几块学费拿去打酒喝了，妈妈虽然从小成绩不错，自然也没逃过辍学的命运。
　　后来，外公另娶了，去了“野茶”生活。野茶，也是一个地名。
　　当然，上述四位长辈，我唯一见过一起生活过的，也只有奶奶了。不过，那时候奶奶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据说是在“山那边”扯黄连草的时候，活生生的熬瞎了的。
　　“山那边”没多少田土，都是种的黄连。
　　黄连是个麻烦活儿，从栽下除草搭棚各种的，都繁琐得不得了，当然，这不是我要讲的重点。
　　上面简单的介绍长辈，是因为接下来要说的是：我，并不是一个“一般”的留守儿童！
　　一般的留守儿童，多半是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照料，我家对门的几个孩子，都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家里没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照料，爸妈要外出打工，能把我怎么办呢？
　　自然——
　　唯一的可能是，寄养在亲戚家。
　　过去将近二十年了，至今，我还记得我爸妈第一次外出打工的时候。
　　那时候，我还没到上学的年龄。
　　天气啥的我是记不得了，但是，我记得那天，爸妈带着我和奶奶去二姑家里玩儿，等到天快黑了，就把我留在了二姑家，我还记得他们哄我的话：留在二老头家吃麻炸。
　　二老头是我喊二姑的称呼，麻炸就是酥肉，当然，酥肉这名字，是上大学后吃火锅我才知道的。
　　现在想想，当初的自己也是萌蠢得无可救药。
　　就这么一句话，把我留在了二姑家。
　　而且，那麻炸，我至今还记得当天晚上我没吃着，第二天也没有，后来的后来，许多天仍然是没有的。
　　天黑要睡觉了，我就后悔了。可是，人小胆子更小，看着乌压压的天，我可是不敢乱跑的，只是偷偷瞪着路口好久，直到，晚上睡觉。
　　二姑家是平房，二层楼的，不高，墙角是黑色水泥抹平了的，乌黑光亮的，上面唰的是白色石灰。他们睡楼上，我奶奶睡楼下。当天睡觉的时候，我就怕了，想跟着奶奶一起睡，但是，后来具体跟着谁睡的，我是记不得了。
　　时间，总是能掩盖一些东西！
　　然后，我就开始了在二姑家的生活，不过，这段日子并不久。
　　我奶奶和二姑他们家相处不好，奶奶被很远的一个亲戚忽悠得信上了“神”，那个我叫她姑婆的人，她儿子是初中老师，这一点以后再说。
　　奶奶信神之后，就整天神神叨叨的，吃饭前睡觉前都要“祷告”，而且，她还带着我和表妹一起，不许我们不跪。
　　我记得，那时候她带着我跪在蛇皮口袋上，口袋里装着几件过冬的旧棉袄，就开始了很有气势的祷告：“杀出去，杀出去，杀出去，把所有的不好的东西都杀出去···”
　　她还喜欢问我，看到白光没？白光就是神，是耶和华。我和表妹就敷衍她，看到了，白色的之类的。
　　她会唱歌：“耶和华说，苦难都是救命锁···”是《鲁冰花》那个调调。
　　后来，二姑甚至是受不了了，嫌她“怪脾气”，就给我妈他们打电话，说“无论囊个搞，我都不养她了，你们各回来！”（无论怎么办，我都不养她了，你们自己回来）
　　说到这儿，其实不怪某些人有养儿防老的思想，我奶奶无论是在哪个姑姑的家里生活，我爸妈是每个月必须都寄生活费的，甚至比我要交的生活费更多。
　　二姑夫是个木匠，二姑种地。
　　记忆中，好像是二姑一家也打算去打工还是什么的，我记不得了。我和奶奶自然无处可去，就回到了自己家。
　　她每天把我关在屋子里，用那个特别重的、比我还高的四角桌子把大门死死的抵住，不许我出去和周围邻居小伙伴玩儿。
　　她怕我被欺负了。
　　每天，她会在掌心里教我写字，“天就是一横，再一横，一撇，一捺”之类的，她右手食指在她左手掌心里比划，让我跟着学。
　　完全没上过学的我其实一点也不懂究竟画的什么。
　　那一横一横的是多长多短，一撇一捺按在哪儿，我完全看不懂。
　　她会让邻居的幺婆上街的时候帮忙代买东西会让幺婆给我买小字本和铅笔，让我跟她学“人”，“天”之类的字，我每天都要在格子里画一篇，完全是照着自己臆想画出来的小坨坨，其实根本不是字。
　　但是那个小字本，我用掉了好几个。
　　幺婆也信了一段时间的“神”。
　　奶奶喜欢吃冰糖，她叫幺婆给她带回来的冰糖，都锁在木箱子里，藏得十分严实，偶尔想起来了，就给我一颗快化了的冰糖吃。
　　拿在手里都已经黏糊糊的那种！
　　当然，还有五毛一包的方便面，她捏碎后也都是留着我们祖孙两慢慢吃，偶尔给我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