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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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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沅挺说是借粮,可这粮哪里又是那么好借的,其中必然要耍些手段,而赵沅挺每天带着青亭刀疤等人早出晚归,竟然真的往屋子里抬回一车车大米。阿九作为小喽啰,又能识得几个字,便与顺子一起登记造册,记录自愿投名的名册粮册等。晚间拿给赵沅挺过目时,赵沅挺一边觉得人物数量有些差强人意,一边又觉得阿九有些小才,他一向最头疼数字名册,而阿九竟能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他草草看了最后几个数字,抬头想要好好审视阿九一番,但见阿九头发随意扎起,散落的乱发遮了半张脸,脸常常是脏的,看不清脸色,下巴倒是尖尖的,他有一丝晃神,作为男人来说,下巴太尖,未免有些女气,可是再往上便是抿紧的薄唇,不知怎的,赵沅挺觉得自己有些燥热。
阿九见赵沅挺抬头看自己,心下有些忐忑,问道:“赵大哥,可是有什么问题?”
赵沅挺镇定地收回眼,随手又翻了几页,才合上账本,道:“东西还差了点儿,你再去清点一下,我们后天出发。”
阿九接回账本,答了声是,要走时赵沅挺又叫住了她,“阿九,此去靖州,你我都是将士,以后将自己打扮齐整,莫要放任,要记住,以后你代表的就是军人的脸面。”
阿九答了声是,慢慢退下。
赵沅挺却还盯着阿九的离开的地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阿九,可又想不通缘由。
这时青亭和刀疤推门进来,想要和赵沅挺商量运粮的事,赵沅挺低头沉思,先问道:“你们看阿九这人如何?”
刀疤向来是个话少的,青亭抢先一步:“那厮医术不错,我敬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过是个闷子,一脚踹上去放不出个屁来,。”回想起阿九平时木讷的样子,不由得撇撇嘴。
赵沅挺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阿九来历不可考,会点医术,又会识字,我见他谨守本分,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也是个苦命人。”刀疤这才说道。
赵沅挺不置可否,想着同喝一碗酒,同发一桩誓,他向来不是猜疑之人,只要兄弟齐心,哪有那么多刨根问底,遂不再接话,三人一起商量明天的计策来。
那边赵沅挺三人点着蜡烛熬到天亮,这边阿九带着顺子清点完粮食后,教起顺子算术来。
顺子不识字,也不认数,前两天阿九有意教他几句,顺子脑袋就转不过弯来,百以内的数目,顺子借着手指脚趾,方能勉力一算,一旦数目过百,顺子就只有两眼一抹黑,脑袋里一团浆糊。
“顺子哥,遇五进一,一百六十七加上二十九,你看看如何进位?”阿九算盘打的叮当响,顺子脑袋水生哗哗响。
“唉!太难了!”顺子实在算不出来,“你叫我去挨着数,我保证一个数不差,你要叫我来算,可真是要了命了!我实在不是干这行的人,咋们快去休息,明儿还要起早呢,好兄弟,有你在,我这棒槌脑袋瞎操什么心啊!”
顺子耍起赖来,阿九倒有点无可奈何。不过顺子虽然脑子不好使,记性却还不错,阿九半哄半骗,让顺子记住最后几个总数,才放顺子去睡觉。
阿九与顺子一起住在柴房旁边的小屋子里,顺子睡的迷迷糊糊间,听见阿九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便奇怪道“阿九,你不睡觉,在干啥呢?”
阿九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答道:“我起夜呢。”顺子听见阿九开门的声音,外面鸡才叫第一遍,于是翻了个身,抓紧时间沉沉睡去。
阿九轻轻关上房门,提着心溜着墙根走,自己参军是万万不能的,为了出门在外方便,阿九一直做男子打扮,但是在军营中,一伙儿人同吃同住,哪里那么好遮掩,阿九深明其中厉害关系,千辛万苦活下来,可不是为了给人杀头的。
鸡又叫了一遍,天色有些蒙蒙亮,阿九知道鸡叫三遍时,大家会陆续起身,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临阵逃兵的事情阿九也是第一次做,这院子不大,可是前后都有人守门,阿九往厨房那边走去。
厨房灶边有个狗洞,阿九想钻出去,再顺点干粮。
负责做饭的顾大妈还没起来,阿九轻轻打开厨房门,门吱呀响了一下,屋内传来一声暗喝:“谁?”
俗话说,人倒霉了喝凉水都要塞牙。阿九何止是牙塞,简直是心塞。平日里,顺子与她形影不离,阿九上个茅房都是偷偷摸摸,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想在出发前溜之大吉,为此,不顾脸面,连狗洞都愿钻,可谁知,在厨房还能遇到赵沅挺。
赵沅挺与刀疤青亭三人一夜没睡,一大早就要去邻镇催粮,出发前来厨房带点干粮,没想到能遇到阿九。他此时手里正捏着两个馒头,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不由得有些尴尬。
赵沅挺本是不拘小节之人,尴尬一小会儿,马上镇定自若。“今日我要带兄弟们去郊县运粮,大约晚上才能回来,我来备点干粮。”
阿九内心波涛起伏,表面不露半分:“赵大哥,我,我不知怎的只觉十分肚饿,就想趁大家没起来,来厨房找点东西吃,,,”阿九把握好声调,头还略低了低,带着三分后悔五分自责。
赵沅挺闻言,看见阿九过分瘦弱的身子,一张脸虽然看不清神色,想来必定是后悔万分,想到阿九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不由有些怜惜,“无妨,吃饱饭才有力气算账,你太瘦弱了些,这身板如何上阵杀敌!”便直接将手上的馒头塞给阿九,又从案板低下掏出一碗腊肉,一并递给阿九,阿九道了声谢,却也不走,站在门边。
赵沅挺也不催他,估计阿九是想在这里吃完才回去,于是接着将案上几个冷馒头塞入怀中“青亭他们还在门口等我,我就先去了”说完大踏步掀开屋门,走了两步,没忍住回了头,阿九正望着他的方向,赵沅挺看到阿九头发还是没有扎好,他突然想把阿九的头发掀开,仔细看看阿九到底长什么样,本身青春少年,把头发扎起,把腰杆挺直,才是军人的模样,赵沅挺这样想。
阿九目送赵沅挺走远时,鸡正好叫了第三遍,厨房的顾大妈迷迷糊糊地往厨房门口走,她披着一件衣服,左手套了一半,远远看到厨房门口站着有人,等她将右手的衣服穿好后,却看见那里空无一人,于是唾骂了几句见了鬼了,又感伤了一回自己老眼昏花,才推门进去生火。
不一会儿,厨房传来了咒骂的声音“哪个小兔崽子又来偷吃了,我的白面馒头哟,”不一会儿,传来更高声的谩骂“唉哟,我的腊肉,,,”
阿九回到房间时,顺子也刚下床,他见阿九进门,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你干嘛把算盘放到我枕头边,我还以为你,”他一句话没有说完,“你去个茅房咋费这么久?”
阿九从怀里掏出两个馒头和腊肉,顺子会意,少不得教导阿九几句,之前的疑问也忘到九霄云外,两人遂分食之。
几天之后,赵沅挺带领扶州城三百余人,推着二十多架粮车,向北投奔靖州守将王伯龄。
等赵沅挺一行人赶到靖州时,阴山防线已破,薛忠薛大将军带领残部退守晋城,晋城与庆州城一江之隔,庆州守将周琅一向是个两边倒的墙头草,若是晋城破了,周琅势必马上倒戈,届时,长江以北倒有大半疆土要归匈奴所有。皇帝常年炼丹,不问俗事,宠爱术士清风真人,任由丞相沈慎乱政、太子与七王爷争权,而南边新任镇南王又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如今这天下,可不是一般的乱。
赵沅挺呈上刺贴时,王伯龄正在巡营,靖州是长江以北重镇,一旦周琅倒戈,靖州城就面临兵临城下之祸,赵沅挺也是愁白了头发,接到小兵来报,马上出来迎接赵沅挺一行人。
阿九还纳闷为何堂堂城主愿意屈尊来见赵沅挺小小巡检,后来才知道赵沅挺是王伯龄夫人的内侄,怪不得能一直能收到时局消息。
王伯龄见赵沅挺带来的人马粮草,大赞了几声好,虽然靖州城目前自给自足尚不成问题,可他看重的是赵沅挺一行人的报国之心,当下派人清点了人数粮食,将众人分别安插到了各营各伍。
三百余人都被分散开来,阿九与顺子分在一伍,伍长是个黑脸的汉子,看到阿九太瘦,顺子太矮,心里有些不大乐意,绕着两人走了几圈,看哪哪儿不顺眼,正巧营长路过,忙赶上去与营长理论,营长不待他开口,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稍微齐头整脸的都被调到骑兵营去了,你也知道骑兵作战的好处,剩下什么人到我手里,我也是直接交到你们里,别挑三拣四的,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不管他们现在什么样,你带得出来才显本事。”
黑脸还要理论“营长,一个伍就五人,我们伍本来就是老残,又来两个弱小,那还算什么兵啊,你让我怎么带他们?”
黑脸还要说,营长摆摆手,“别和我说这些,保家卫国的都是好兵”营长停下来拍拍黑脸的肩膀,“咱们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你的本事我还不知道吗,你先好好带他们,等以后有了好的,我第一个就想到你。”
黑脸还想说什么,营长朝着远处招了招手,口里答应着什么,逃也似的走远了。
黑脸愤愤地走回来,一鞭子抽在顺子脚边,大喝道:“腰板挺起来!”顺子吓得条件反射般站得笔直,黑脸又指着阿九道“你,回去后马上把头发扎起来,一点兵样子都没有!”然后径直带着二人回了营房,看也不愿多看一眼。
怪不得黑脸如此不情愿,阿九所属的第五伍,除了阿九顺子以外,还有一个快要知天命的老人,和一个跛脚的青年。
这人其实也不算太老,不过四十多岁,他参军早,之前也曾做到营长一职,后来不知怎的被贬成一般士兵,大家都叫他老张,另一个青年名唤李敢,天生有些跛脚,本来军队是不收身有残疾之人的,可是非常之期行非常之事,便也被招了进来。
老张也算是步兵中的元老了,队里人员调动,他都不关心,微微斜着眼看着李敢热情地带阿九二人找床位、介绍一下营里的情况等等。
黑脸颇有些眼不见心为净之感,给阿九二人发放了军需物品之后,便找邻伍的伍长去诉诉苦,顺便探听一下别人的情况,那个伍长也是满肚子苦水,脸拉得老长,拉住黑脸就不许走了,二人一直聊到吹熄灯号才依依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