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行》一个板栗

1、第一章

　　阿九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座破庙中。当时月黑风高，阴风阵阵，透过豁口的屋缘往外望去，月亮都被乌云遮住了，唯有聒噪不绝的蝉鸣，和一两声似有似无的狼吠，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而不是去了什么阿房地狱。
　　看来阿玥骗过了他们。
　　阿玥是阿九从小的玩伴，也是阿九的死士，以前她们有福同享，现在她们有难同当，不过，阿玥当的是她阿九该当的那份难。只愿阿玥也能逃过一劫，阿九默默地想。
　　佛前一灯如豆，供奉的金刚目眦尽裂，灯影下看去倒是十分骇人，阿七费力半坐起来，看见小庙内横七竖八放了十几具破草席，草席虚拢着，阿九虚虚扫过几眼，便知这里面裹的都是死人，而这小破庙，便应该是暂做停尸房。夏夜闷热，而阿九身上却一阵阵发冷，她倒不是怕这些尸体，对她来说，与这些死人在一起，倒比与那些活人在一起舒服多了。而她此时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身上不由自主的抽搐，似乎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她拢了拢自己的草席，强迫自己睡去。
　　既然自己没死，那就一定要好好活着。
　　天上突然一声惊雷，然后大雨滂沱就着滚滚雷声，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再醒来时，已经是雨过天晴，阿九身上的不适感也散去了，看来是药效过了。她只是觉得腹中饥饿，四肢乏力，不过她已经能够起身。阿九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于是她稳了半晌，方才迈开步子，昨夜她已经看清楚了，这堂前十几具草席中，大多数都是衣衫褴褛的乞丐，只有两三具衣服尚且完好，阿九不是善人，一路奔逃，她只剩下一条烂命，此时，只想细细的搜出一两个铜板来，或是扒下一件衣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乞丐。
　　于是阿九在心里默念了几声佛，从最近的一具开始搜起，大概是已经被抬尸人搜过一遍了，阿九一无所获，她也不放弃，一具一具的慢慢搜过。到达第三具时，微微有些泄气，伸手揭开草席，先看到是确是一张苍白的脸，和前两人一样，这人身上也有各种伤痕，不过致命伤应该是头部受到的暴击。这人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阿九看着他的薄唇，一时想起记忆中的某个人，只觉得胸闷气短，再向上看他的眉眼，这人似是眉脚微蹙，阿九心下一凛，伸手往那人鼻下试探，没有丝毫入气，她又找他脉搏，那人皮肤冰冷，阿九自己手指也是冰冷，许久没有把到脉，许久，她的手指明明白白白感受到了一丝跳动，脉薄而滑，这人还活着。
　　阿九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落魄二字难以形容，她苦笑一声，自救尚成问题，何言救别人。于是她开始搜这人的身上，依旧一无所获，阿九不死心的再搜一遍，无奈将要盖回草席时，阿九听到外面有说话声，许是自己太过虚弱，阿九刚躺下装死，眼角便瞥见一群人跨门而入。
　　“巡检大人，抬上来的人全都在这儿了。”一位老人的声音。
　　许久没有人说话，阿九感觉到有人在打量这间屋子，慢慢往自己这边走，然后久久站立不动，那人挡住了门外射进来的阳光，只觉得屋内一片阴暗。
　　阿九心内惶惶，摒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那人突然蹲下，似是隐忍不住般，低喃一声“青亭”，将阿九旁边那人扶起，暗哑的声音低声说：“大哥对不起你！”
　　离得太近，阿九仿佛能感受到这人的泪水滴在她的脸上，温暖的感觉令她动容。
　　有人围过来，搀扶着他，或是低声安慰他。阿九这时有些羡慕这个死人，有人能真心为你流泪，是多么辛福的一件事啊。
　　“咦，奇怪，怎么多了一个人？”有人低声嘀咕道，他回头问那个老人“老杨头，你数清楚了吗？”
　　那老头闻言，也过来重新点了数，暗觉奇怪，喃喃道：“昨日明明抬上来十三人，我数的好好的，真是见了鬼了。”
　　眼前的阴影晃了晃，阿九心里暗道不好，知道那人站起来，突然脚腕一阵剧痛，阿九防备不及，身体本能的一缩，马上就有人大喊：“大人，这人还活着！”
　　阿九装无可装，被人用刀架起来，她太过虚弱，竟然要扶着刀锋才能勉强站稳，抬眼看到眼前站着一青年男子，怀抱着他口中的青亭，眼眶通红，脸上青筋暴起，便知这是那位悲痛的巡检大人。
　　赵沅挺撇了她一眼，目光刀锋一般冰冷，说出更冰冷的几个字：“无耻暴民，杀他给青亭陪葬。”
　　用刀架她那人倒是有些犹豫，诺诺的想要劝说：“大人，，，”
　　阿玥本来提前将假死的阿九藏在破庙后面的角落里，那位置隐秘，连追杀的人都没发觉，却料不到阿九醒来后会遇到这样的祸事。阿九知道这误会大了，千辛万苦捡回来一条命，还没有苟且偷生的活下来，就要窝囊地去见阎王，马上使出吃奶的劲大喊：“大人，青亭他还没死，我能救他”声音嘶哑低沉，说完后，阿九自己都不由得愣了愣，原来那药还有这样的作用。
　　赵沅挺看也不看她一眼，低声喝道：“杀！”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
　　阿九见形势危急，反手推开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向前踉跄两步，抬起青亭的手喊“他还有脉搏！他还没有死！”架刀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阿九就抬手，用尽全身力气，想用手拐打通青亭头顶的天会穴，却被赵沅挺一手挥过，阿九受力摔在地上。
　　赵沅挺怒喝：“小儿！你想干什么！”
　　阿九伏在地上：“青亭乃筋脉堵塞假死之症，我本想打通他的天会穴，让他能先通一脉，以证我所言非虚”大喘几口气后，阿九极艰难的接着说道：“现下能救他的就只有我，你杀了我，便无人能救！”
　　赵沅挺当然是想救青亭，可是无论他如何希望青亭活过来，青亭呼吸全无，身体都已经僵硬，叫他如何信得！
　　正思索间，一旁有人先出声道，“大人，死马当活马医罢，先救青亭要紧！”阿九看到这是一个脸上有刀疤的青年男子。
　　果然，又有一人接了话：“大人，刀疤说得对，我们暂且信他一回，料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众人听阿九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见巡检大人前两位红人带头发了话，又念及青亭种种好处，不由得纷纷求赵沅挺同意。
　　赵沅挺心里此时已经信了阿九三分，闻言道：“青亭是我兄弟，若能救得，便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怕，只是不得毁他尸身，便是死了，我也要他齐齐整整。”侧头望向阿九“你想怎么治。”
　　阿九笑了，从地上一跃而起，手拐直抵青亭头部，大喝一声“先通他天会穴！”阿九用了所有的力气，眼见青亭吐出一口淤血，胸口急促起伏，知他呼吸无碍了，便满意的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