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浣溪沙 ...
-
我的前半生过得太过平静了吧，所以在这短短的一个月内，让人始料未及的事情接踵而来，太快了，快得让我连接受，消化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那天我特意亲自熬了给胤俄治疗摔伤和补血的汤药，准备亲自送到阿哥所里去。哦，忘了说，太医说他虽然没有伤到筋骨，但身体还是极度虚弱，建议不要把他送回到他自己的府邸。反正宫中资源丰富得很，也不差这一个人，于是康熙就点头应允了，胤俄于是被安置到了他原来住过的阿哥所。
我还是想撮合胤俄与阿巴亥，所以好心的想邀她一起去，可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她的人影，于是只好作罢，正要抬腿离开，就见蓝莀手里拿着一张便条似的东西进来，她唤住我说“格格，这是太子爷今早差人送来的，他希望格格在十日以后去毓庆宫吃一顿便饭。”
我不动声色的应承了，但在去阿哥所的路上，却反复思量太子这奇怪命令的真正用意，无奈我天生愚钝，半天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就只好作罢，随他去了。
走在熟悉的路上，我不禁又浮想联翩，以前都是小小表哥陪我疯闹，给我壮胆，现在……他早已化成尘土，不知归路，我怅怅太息，人都说世事无常，果然如此，在前方等候我的，又将是什么样的艰难险阻呢？
事后想起来，这奇怪的想法大概就是所谓的女人的第六感，很准。
一切都太正常了，如果胤俄的长随看到我后，脸上那惊恐无措的表情可以忽略不计的话。
我暗暗发笑，胤俄长随在惊惶什么呢？虽然在外人面前，我还是原来的我。但只有我自己真切的明白，我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追随胤禩一生了，得一心人，白头不离。
胤俄那家伙干了什么亏心事？把门关得这么严。
我把门推开，它发出了一阵低低的鸣响，我不理会那噪声，只管向内室走去。
“胤俄，胤俄吃药了。你这家伙大嘴吃八方，没想到自己还有今天吧，天天与苦药为伴，啧啧……”我端着药碗，边用勺子搅和着边吹着气，想让它凉得快些。
接着，我看到了他们两个相拥的姿势，然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这……真人版的春宫图，主角是……胤俄和我的好姐妹阿巴亥。
我该干什么，尖叫？把手中的器皿给摔了？或者是捂着脸跑出去？
没有，都没有，我只是站在那里，呆愣愣的瞧着那两个人，等着他们醒来，最起码，给我一个解释。
眼睛还是湿了，也许身体和心向来都不能合为一体，心里一味地说我不在乎，身体却抗议，它抗议的方式就是哭，那是人类最最原始的发泄方式，是一种本能。
泪眼朦胧中，我看到胤俄的枕边有一段还没燃完的，冒着青烟的香。
我艰难的挪动着步子，拿到它，把它揣在兜里，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不需要知道什么了，一切都明了了。但我实在不想知道是谁做的，我不想知道。
他们的纯净，都已经是曾经了吧。为了得到自己要得到的，在他们的生存规则里，只能选择不择手段。
不想知道他是谁，我害怕知道以后，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就会轰然倒塌。
我轻轻的关上了门，没有吵醒熟睡的他们。
胤俄，受伤害最大的其实不是我，而是你，对吗？我知道你不愿意，我知道你是被人给算计了，我知道在迷香的作用下，你把深情款款的阿巴亥看成了你的凌妹妹，你也许不想伤害你假想中的我，但是你的腿受伤了，你动不了，你没法狠心地，毅然决然地推开她。然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吧。
阿巴亥，我真的很佩服你，为了爱，你竟是这么的不顾一切，你甚至愿意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奉献出你作为女子最珍贵的东西。你不怕他赖账吗？你不怕帮你策划这个事件的人弃你于不顾吗？
在爱情中，你是勇士，我是懦夫。
我祝福你，祝福你们……
康熙给他们指婚是几天后的事儿了，婚期很近，毕竟这是不怎么光彩的，越快越好，以堵攸攸众口。
我没有像那些人一样当面去恭喜胤俄，因为我知道，他看到我心里一定不好受。
但还是要见面的，就在今天，康熙找我去御书房。
一路走来，我经历了多少酸甜苦辣，悲欢离合，阴晴圆缺？今天，就是一切的终结吧，命运，会把我的绣球抛给他吗？
一切在发生前是未知，在发生后是恰好，真理。而现在的我，就处于事情发生之前，怀着忐忑的心情，期待月老的垂青。
“万岁爷还叫了谁吗？”
“奴婢听说有八阿哥，十阿哥，凌雨格格，那苏图亲王，阿巴亥郡主，十格格（也就是未来的六公主）。”紫卉向我说明情况。
这个局势……应该是对我和胤禩有利吧，只是不知道康熙老狐狸到底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我是最后一个到场的，进去给康熙和各位爷请了安，我乖乖的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环视了一周，发现大家的待遇还真是不一样——那苏图和阿巴亥端正地坐着，胤禩还不赖，好水好茶的伺候着，十格格满脸忧郁，凌雨跟我一起站着，看起来很紧张，不停的摸着她自己的手腕，只有胤俄是跪着的，但他的脸上没有痛心疾首，没有悔过自新，他偷偷的看了我一眼，又垂下了头。
许久，康熙才叹了一口气，说：“老十，按理说你婚期也定了，但阿玛还记得你说过有喜欢的人。不如这次一起指了婚，她也好帮帮阿巴亥。”其实康熙也应该知道这次的猫腻，不想太委屈了自己的儿子，想拿别人家的女儿做补偿。
今天真是宴无好宴，我的心蓦然抽紧——胤俄他会怎么说？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只要说错一句话，我的幸福可就玩儿完了。
我本来以为自己要等待与煎熬很久，胤俄才会给出答案，但康熙的话音刚落，他便接口说到“儿臣一直中意郭络罗家的凌雨格格，恳请皇阿玛指婚！”说完，还很郑重的给康熙磕了个头。
什么？凌雨？我没听错吧？胤俄说他喜欢凌雨？
我朝表姐看去，她缓缓的跪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然后面无表情的冲康熙磕了个头。
这就算是默许了？不可以！鸳鸯谱不是这么乱点的，凌雨还有辛巴呀，辛巴在等文文静静的凌雨，她怎么能嫁给他？
我刚想出言阻止，就看到了胤禩警告性的眼神。
如果不是凌雨，那有能让谁嫁给胤俄？难道是凌愫？别开玩笑了，只能是我！
胤俄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吧？虽然他办起事来总是粗粗拉拉，但一碰上跟我有关的事情，他会用他那不怎么聪明的脑子思考良久，然后尽自己的力量，给我选一条最好的路。
他不忍心，让我做他的小老婆，因为他说过——喜欢的女孩子，只能做他的嫡福晋，否则，为了不让她受委屈，他宁肯不要。
“凌雨丫头……身份摆在那里（侍妾所生）……得好好伺候老十。”康熙这是很婉转地说，凌雨只能是个侍妾。
原来，历史上草包十的那个郭络罗，不是我。那么……历史上胤禩的郭络罗……
凌雨和胤俄，注定要为我的终身幸福而牺牲了。
我闭上眼，不忍心看凌雨和胤俄有些悲戚之色的脸庞。
事情还没结束，我听见有人一撩袍子，在我的身旁跪下，朗声说到“胤禩恳请皇阿玛给儿臣指婚！”听到他的声音，明白他的决定，心，便跳得飞快。
康熙的眼神很复杂，我看不出里面有一些什么样的成分，不可置信么？始料未及么？为什么好像还有一丝羡慕？
羡慕？这一刻，他又把我当成董鄂妃了吧，的确，他是应该佩服胤禩的，因为胤禩的勇气。
他已经不是八贤王了，不是那个踌躇满志，永不言弃，谨小慎微的贝勒爷，现在的他，微笑着对自己的父亲说，“爸爸，请你把澘儿嫁给我吧。”
“你想好了？不后悔？”康熙会这么说，而不是问胤禩心仪的女子是谁，说明他们俩已经向对方摊过牌了。
“会让我后悔的事情，我从来不会做。”胤禩说这句话的时候底气是那么的足，仿佛这就是天经地义的，太多的考虑都是多余。
他的脸上没有一点波澜，可我的心里已经涟漪四起。
我赢了，我似乎已经看到了彼岸盛开着的幸福草，飞翔着的天堂鸟。
虽然我一味的被动，但我的爱人这一次无畏地抓住了主动权，胜利，就在眼前了。
“罢了，”康熙第二次叹气“传朕的旨意，给八贝勒与凌澘郡主筹办婚礼，今年十月，择吉日完婚。将十格格封为纯悫公主，嫁给科尔沁的鎏鍌王子。”瞧着那苏图那满意的表情我就知道，这是康熙与那苏图商议的结果。
可现在，这是次要的，刚才您老人家前一句话是什么？我听得不太真切。
胤禩露齿开心的笑着，他推了推已经石化的我，拉住我的手，一起给康熙谢恩。
我等了这么多年，幸福却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给我不真实的感觉。
不仅要嫁给胤禩，还白捞了个郡主的身份？这个老康，小气的时候抠门儿的没话说，一这么大方，好不容易办了件好事儿，我还真是有点儿不适应。
嘴都咧到了耳朵根儿，胤禩比我也好不到哪去，平日里树立起的好形象全都毁了，现在整个就是一被馅饼砸晕了的傻小子。
咱们老百姓啊，真啊真高兴……今天是个好日子……
周围的一切都顺眼起来了，我现在看那柱子都觉得它英俊伟岸……
苦尽甘来，可喜可贺！！
这厢我俩是欢天喜地，那厢的胤俄两口子却几乎哭天抢地。胤俄先走到我们身边，给了我们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容“恭喜八哥……和……八嫂。”
我能说什么呢？难道安慰他？我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淡淡的微笑着，仿佛他的痛苦跟我无关。
凌雨表姐朝我们规规矩矩的福身，咬着嘴唇，抓着自己的手腕，什么也不说，只是小步跟随在胤俄的身后，完全是个低眉顺眼儿的小媳妇。
我心中的高兴劲儿也淡了些，虽然这是对我来说最好的结果了，但这样算不算是把我的幸福建立在他们的痛苦之上？
以胤俄的脾气，他会善待凌雨吗？以凌雨的作风，她的怯弱，胆小，会是阿巴亥的对手吗？
可是……这一次我不得不自私了，因为正挽着我的胳膊的，我的良人。
前面是一道岔路，我们四人分道扬镳，谁都没有回头。
……
这天晚上，我一直在床上烙烧饼，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兴奋的），于是披衣下床，想到外面走走，身体乏了以后，自然就能睡着了。
夜凉如水（原谅我，乐得脑子梗塞了，只能用这么低级的词儿。），我感到了阵阵的凉意，提着灯笼，打着哆嗦，摇摇晃晃地朝前走，活像是个醉酒的人。
想到什么来什么，我突然闻到了一股酒的味道。
这么晚了，是谁跟我一样有闲情逸致？我心里涌起好奇，提起灯笼朝散发出酒香的方向走去。
待我看清了来人以后，拔腿就走，现在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他，躲都来不及，怎么能像现在这样自己送上门来？
可我转身时发出的簌簌的响声让他注意到了我，“凌妹妹，见到我怎么这么快就要走？我是牛鬼蛇神么？”
听到他的话，我身体一僵，只得不情愿地转过了身。
“你别喝这么多的酒！”我收起软弱，展现出自己强硬的一面。
“我的凌妹妹不在，我自己就没有数了。”他浑身散发出浓烈的酒气，好刺鼻，不同于胤禩身上那永远淡雅的檀香味儿。
“我现在不就在这儿？不要喝了。”
“你不是我的凌妹妹，你是八嫂，你是八哥的。”胤俄开口，说出了这么样我心疼的话。
“那八嫂命令你不要喝了。”我走过去，低低的哄着他，就像他原来用蜜汁核桃哄我一样。
胤俄见我过来，警惕地抱住了他的宝贝酒壶，“不行，我得等我的凌妹妹，我们约好一起吃鹿肉，放风筝的。可我找不到原来的两个风筝了，但你瞧，我又做了新的风筝……”
“胤俄，乖，回屋去好不好？你要是把自己折腾病了，那该怎么办？那又怎么去找你的凌妹妹呢？”醉酒的他，脸上有不正常的红色，眼神迷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看似人高马大，但你也有脆弱的时候，就像是得不到奖赏的孩子，固执的噘着嘴，谁劝都不行。
可的我心已经硬了，它不像以前一样柔软，可以切一半给你。
胤俄手舞足蹈的挣扎着“八嫂，你就让我等吧，我不给你添麻烦，我也不给八哥添麻烦，我就问凌妹妹一句话。”胤俄放下酒瓶，死死地抓住两根风筝线，线的那一端，有一个衣袂翩然的仙女，还有一个敦实憨厚的包子。
“你说吧。”抬起头，看到那两个摇摇欲坠的纸人儿，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他而哭泣了。
“如果可以在选择一次，你还会舍得剪断我的风筝线么？如果我是风筝，那你愿意当那个操控风筝的人么？”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浣溪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