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之殇》雏桃

4、水光潋滟晴方好

　　这夜，成烨回了养心殿，并未招幸任何妃嫔，他想着那位惊鸿一瞥的少女。

　　宫中美人多如牛毛，可那女子轻灵的神态，却让他难忘。成烨固然想找出女子身份，但又不愿大费周章，反而引起后宫的闲言碎语。

　　既然人在后宫，何愁找不到一个小小女子。

　　翌日，储秀宫。

　　东厢房里沉霜正端坐在桌案前，执笔描绘一幅月下白荷图。枝叶纤瘦，芙蕖清丽，满月如轮，画中情景只见祥和雍容，虽是一枝独秀，却无萧瑟之意。

　　手旁的小熏炉里冒出杳杳的烟气，衬得面容愈加朦胧了。

　　因着秀女没有贴身婢女，除了烧水洒扫，其他的事都要亲力亲为，眼瞧着砚台里的墨再次凝固，沉霜叹了口气，搁下笔，拿起墨块在砚台里转着圈。

　　“沉霜，你在屋里吗？”清脆的女声响起，安然挑开帘子走进。
　　安然今日着实打扮了一番，樱红色簇新的旗装，两把头上是绣球珠花。沉霜见她打扮的这般漂亮，笑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哪里来的美人，让人蓬荜生辉。”

　　安然脸颊微红，说：“珍妃请了秀女去太液池赏花，听说还请了皇上，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人那么多，我不去又有什么干系。”

　　沉霜笑着拒绝，她见砚台里墨水晕开，便再次执笔，在睡莲旁添上浅浅涟漪。

　　安然瞅着她沾了墨汁的手指，说：“那我先走了，要是珍主子有什么赏赐，我给你带一份回来。”

　　说罢，她便甩甩帕子迈出门槛，只留下一排竹帘兀自噼啪作响。
　　沉霜望了望窗外，秀女们拉帮结伙地出了储秀宫，院子里一时无比安静。

　　她提起笔，继续描着荷茎纤细的线条，不多时，便听有人踱步走进了屋里。似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她笔尖一顿，说：“瞧瞧，我画的如何？”

　　一缕暗香萦绕而来，有人说：“这一张花好月圆，谁来看，都会是好画。”

　　沉霜抬眸，一入眼，便是一张玉润浓丽的美人面。

　　墨佳素年莞尔一笑，将手里的食盒递给沉霜，说：“做了些点心，是你喜欢的玫瑰糕。”

　　沉霜接过食盒，掀开盖子，果见几块色如胭脂的点心衬在翠绸上。

　　“难为你还记得我爱吃玫瑰糕，”沉霜将点心拿出来，给素年倒了杯温水，说：“我这里没有茶叶了，只能委屈你喝白水了。”

　　素年笑而不语，走到桌案前，看那副画了一半的水墨画，笑道：“你这般闲情雅致真是少见了，想着你不爱热闹，定不会跟她们一起去珍妃那儿献殷勤，便做了点心，来瞧瞧你。”

　　沉霜低眉道：“哪里是给珍妃献殷勤，听说皇上也会去。”

　　素年笑得促狭，说：“那真是可惜了，美人躲在屋里作画，皇上瞧不见珍珠，只能欣赏些鱼目罢了。”

　　其实素年是有些清傲的，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凡是佳人都有几分傲气。沉霜自己亦是如此，只是她从不显露出来。

　　素年的手指很纤细，蜻蜓点水般滑过杯沿。她望了一眼沉霜浸在日光里的面孔，只觉得清透如美玉，眼底闪过微微的惊艳。

　　素年轻声说：“三年未见，你和小时候不一样了，果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回到北京久了，竟不知早已物是人非。”

　　沉霜蹙眉，垂下纤密的睫毛，素年的话敲在心头，惹得她鼻尖酸楚。不自觉就要回想起，那些在扬州城的往事。

　　“好歹我们都进了宫，凭你我的才貌，必定是会中选的，真真是上苍注定，你我是一辈子的姐妹了。”素年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眉上晕了很淡的石黛色，似被秋水凉凉拂过。

　　沉霜低头喝茶，只是听她说话，并不发一言。

　　见着沉霜只顾低头喝茶，素年便知她心中还有芥蒂，只好无奈的笑了笑。

　　储秀宫人虽少，却也有不少眼线盯着。素年自知不便逗留太久，坐了小半个时辰，便也走了。

　　等她走了，沉霜才拿起一块玫瑰糕，狼吞虎咽地吃了。没等咽下去，眼角便湿了。她觉得，这玫瑰糕真是好吃。

　　一晃天色渐晚，沉霜将画完的画搁置在窗前晾干，静静坐在绣墩上，看着庭中的侍女举着烛台，一盏盏点起漆红的圆灯笼。

　　对面的一排秀女厢房还没掌灯，许是还没回来。她正胡思乱想，生怕出了什么事，就见一行人低着头从角门络绎进来，其中一个樱红袍角的被几个嬷嬷架着，双目紧闭，正是安然。

　　她蓦地站起身，手指微微颤抖，安然她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被嬷嬷架着回来。

　　难道，是珍妃。

　　沉霜快步走上去，从嬷嬷手里接过安然，用力扶住她往屋里走。平日伺候安然的小宫女也来帮忙，沉霜松了口气，这才发觉安然浑身湿透，袍角还沾了砂砾污泥。

　　小宫女帮着沉霜将安然安置在榻上，焦急道：“赫舍里小主，咱们怎么办啊？兆佳小主摸起来冷冰冰的，不会醒不过来了吧。”

　　沉霜皱眉说：“别慌张，先把她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我去找孙姑姑，让姑姑帮咱们请太医。”

　　她的声音低柔好听，小宫女猛地点头，比方才镇定了些，说：“小主您放心，奴婢一定好好照顾兆佳小主。”

　　沉霜的心安定了些，立时便去前殿找孙姑姑，谁知走到半路，孙姑姑已经带了太医，匆匆往这边赶。

　　“兆佳小主如何了？”孙姑姑又急又担心，气都有些喘不匀了。

　　沉霜连忙说：“她回来时浑身都湿透了，现下还昏迷着，我让宫女先帮她换了衣裳。”说罢，她就着檐下灯火，抬眸对那位太医说：“劳烦大人，请大人一定要救救兆佳小主。”

　　灯火红光柔和，映向沉霜的脸颊，衬得一双眼眸乌黑清澈，如墨玉金石一般。

　　那太医只在她抬眸的瞬间看了一眼，不觉心间酥软，克制般的移开目光，开口回答，声音却很清朗，“诊治后宫嫔妃是微臣的职责，请小主放心。”

　　沉霜不懂医术，帮不上什么忙，听到太医这般说，像吃了定心丸，感激道：“多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