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之殇》雏桃

11、未央宫前玉阶凉

　　景仁宫内檀香悠悠，一路走进来，是一重又一重的流苏锦帐，将这座清宫女主人的宫室层层掩盖，像是在稀世珍宝上遮盖轻纱。

　　到了正殿，陈设清幽简素，紫檀木雕花的桌椅，半透明的双面绣屏风，缀着玉石翡翠，将那百鸟朝凰图刻画的栩栩如生。正厅里摆放了一座硕大的红珊瑚摆件，是瀛洲的贡品，方形兽耳的青铜香炉鼎销金错彩，是元朝贵妃的最爱，不见一丝岁月痕迹，只是古意悠长，放入滚热的炉灰，埋进香料，仍是一缕缕的樊烟充盈而上。

　　千百年来江山更替，这些古玩珍宝却光泽如旧，安好地存放在多宝架上。可见物是人非，变得只有赏玩的人罢了。

　　殿中堆了冰山，白烟沉沉飘下，侍女在旁转动风轮吹得满室清凉。

　　皇后富察氏一身蜜蜡黄绣梅花的常服，脚踩串珠绣玉的盆台底，鬓间的凤钗用了黑耀石做眼珠，乌晶晶地看着人，闪烁凌厉光彩。额间赤红的花钿，为端庄的面容添了一分娇艳。

　　众妃迈步入殿，嫔位方能进内殿按位分坐在皇后下首。像沉霜这样的低位嫔妃，只能老老实实站着。这便是宫中尊卑的区别，皇后是妻子，是主母，而她们不过是卑微的妾室。

　　宫女引着众人进去，看见那些十六七岁的女子们走进来，连最自恃宠冠六宫的贵妃佟佳氏都不由得生了年华易逝的感慨，朝着皇后薄唇轻启：“这些新人走进来，倒叫臣妾想起刚入王府的时候，真是岁月匆匆，一晃多年。”

　　她的眼神有意无意地一直刮在皇后脸上。皇后双十添七，还比弘烨大了一岁，确实算不得年轻了。贵妃用鎏金护甲拨了颗晶莹的红荔枝，喂进嘴里，含笑道：“皇后娘娘宫里的荔枝是从岭南送来的那一批吧，本宫记得是半月前的事了，怎么娘娘还没吃完吗？”

　　皇后温和道：“皇上命人从岭南直接运了几株荔枝树，栽培到宫中暖房里，以后，咱们也不必大费周章，千里奔波的进贡荔枝了。”

　　“娘娘与皇上夫妻情深，皇上知道您爱吃荔枝，才有了这个法子，让您随时能品尝到新鲜的荔枝呢。”祺嫔眉眼弯弯地望向皇后，鲜艳的打扮如夏日蝴蝶一般，娇声奉承：“这份情谊，臣妾觉得比荔枝金贵多了。”

　　贵妃闻言轻哼，道：“祺嫔这张嘴真是甜，显得我们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连话都不会说。”

　　祺嫔的话，让皇后极为满意，她一扫众人，道：“本宫过会儿命内务府给各宫都送些荔枝，夏日炎热，你们总贪凉吃瓜果，荔枝性温，比那些甜瓜酸杏好得多。”顿了顿，又道：“梅嫔不爱吃甜食，皇上特地嘱咐了叫内务府每日送一篮子蜜柚去，你吃着可好？”

　　梅嫔坐在檀色雕花木椅上，一袭天水碧绣团枝芙蓉的常服，双手交叠，指上带了两对精致的烧蓝护甲。生得眉如远山，面含春意，雪白的鹅蛋脸十分明丽。

　　梅嫔对着皇后笑道：“劳烦娘娘记挂，臣妾有嗑疾，每每天热都胸口气闷，吃些酸涩之物，才舒服些。”

　　皇后点了点头，又听纯嫔柔柔道：“臣妾给大阿哥做了些药香包，放在床头，夜里好安睡。”说着，她命侍女将香包递给皇后瞧。

　　这香囊做得精致，料子细腻光滑，透出清凉药香。皇后颇是欢喜，叫人妥当收好了。

　　贵妃瞧见她们一个个上赶着奉承皇后，心下冷笑。挑剔地打量起一众新秀，皆是垂着头，只让人瞧见乌黑的头发，不禁有些不耐烦。

　　随手指了一个衣着朴素的姑娘，喝道：“你面见皇后，却穿得如此简陋，莫不是心存不敬！”

　　她拧着绢帕沾沾鼻翼两侧的浮粉，凤眼一凛的模样颇有气势。唬得新秀们纷纷颤了颤娇躯，低头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瞧一瞧是谁穿得简陋，惹得贵妃不悦。

　　沉霜紧张地屏住呼吸，那些游离的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终究还是移开了，不禁暗自松了口气。她今日打扮地中规中矩，想来不会是自己。

　　气氛胶着，整个大殿安静无声。忽得有女子颤声道：“贵妃娘娘，嫔妾听闻皇后娘娘崇尚节俭，不喜宫里奢靡，这才如此穿着，请娘娘赎罪。”

　　贵妃冷笑一声，对侍立在自己身侧的宫女道：“双燕，去拽她出来，跪着慢慢说。”

　　那女子被双燕一把擒住胳膊，直拽到皇后面前，膝盖处被她重重踢打了一下，不由得向前扑倒，整个人抽噎不止，十分狼狈可怜。沉霜这才看清女子，是苏答应，一身月白素衣，头上零星珠花，显得清丽温婉。

　　苏氏眉眼低垂，委屈忘了眼皇后道：“嫔妾万不敢对皇后娘娘不敬。”

　　贵妃嗤笑道：“岂止是不敬皇后娘娘，本宫瞧你连宫里规矩都不懂，还怎么伺候皇上。瞧瞧你这一身衣裳，连本宫身边的婢女都不如，真是自甘下贱。”

　　梅嫔蹙了蹙眉道：“她刚进宫，能穿得多鲜亮。贵妃娘娘也太小题大做了。”

　　“哦？是吗。怎么梅嫔也发了善心，替她开脱罪责。瞧她这一身装扮，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宫里的妃子都这般穷酸呢。且秀女入宫，也是赐了好些时兴料子下去，怎么她就没做上一两件，不是故意为之，还能是什么？”

　　梅嫔刚要开口反驳，就被皇后一声冷喝制止，“好了，两个主位在景仁宫为一个答应呛起来，也不叫底下奴才笑话！”

　　皇后脸颊肌肉紧绷，显得格外冷峻，挑了眉道：“本宫虽节俭，却是着眼平时，不叫他们奢靡浪费。今天是阖宫朝见的大日子，又有新秀入宫，合该穿得体面些。”

　　她一席话，说得众妃皆是默不作声。苏答应涨红了脸，连话也不敢说。

　　皇后继续说：“如贵妃所言，就罚苏答应撤半年的绿头牌，好好闭门思过，学学这宫里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