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长安》猫爪姑娘

4、入京2

　　不肖午时，马车稳稳就停在最热闹的街区：随意楼。
　　宋瑾对着马夫招待了几句，拿出十两银子给了管彤，让其自行购置些衣物首饰，便抬脚跨入楼内。小二招呼一声，“姑娘，二楼请嘞！”二楼中间有人在说书，自然说的无非是一些宫廷八卦，英雄人物，引得一片片叫好声。
　　宋瑾被引到二楼雅座，与大厅一帘之隔。案桌上一盆铃兰，清香雅致，坐垫乃是上等绢绸，绣着青蓝的团花。
　　“小二，一壶甘露，劳烦您叫一声你们老板，就说玉连山好友拜访！”宋瑾坐下后，对小二说到，眼中带着笑。宋瑾这身装扮实在朴素的紧，却不寒酸，衣服穿得隆重大体，但是相较于盛京城中的富贵人家女子，一点没有今年流行的衣饰发型。听她说从玉连山来，便已了然。
　　不消一会儿，便听得外面咯咯玲珑笑声：“姐姐盼你盼得心肠寸断，自一月前收到你的来信，我便在这楼中都不敢出门半步，终于把您盼来了！”只见墨玉一身绯衣，腰身裁剪玲珑有致，梳着半月髻，一只梅花三度玉钗添了几分温婉。三年不见，更显女人味儿了。墨玉将甘露放在桌上，为宋瑾添了一杯，“这还是你当时给我的配方，我又加了一味甘草，你尝尝！”
　　宋瑾抿了一口，笑道：三日未见，果真要刮目相看了呢！
　　墨玉掩嘴笑道：“哈哈，阿瑾，分别时你还是一小丫头，三年不见，呦呦，要不是听说玉连山，我可不敢认！”说完还故意“狠狠”地瞄了一眼宋瑾那凹凸有致的胸部。
　　宋瑾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墨玉，笑着摇摇头。然后好不留情的打断她，“我住的地方选好了么？”
　　墨玉止住笑，“早几天就安排好了，该准备的东西都已准备妥当。青柠和摇光也都在三个月前到盛京了。这一别三年多，青柠可是天天嚷着要跟着你，估计以后你想甩开她可甩不掉喽。”
　　恰在此时，小二领着管彤到达雅间，一身棉麻素衣，衣角绣着梅花，管彤手里拿着一个竹筒，竹筒上刻着：雨前凝。
　　“小姐，我回来了！”管彤捧着竹筒，一脸开心地站在宋瑾旁边。
　　墨玉一见管彤手上的茶叶，一把夺了过来，“呦，这雨前凝可不好买，这丫头真机灵！”宋瑾笑了笑，自己一路过来喝的便是这雨前凝，看着管彤这一身棉麻的衣物，也不禁有些个心疼。“以后给你的钱你自己留着，跟在我后面，不能太寒碜了！”
　　“我，我，小姐，对不起！”管彤濡噎，本在路上见着宋瑾的雨前凝已经见底了，路上看到，便挤破头抢了这一小罐，银子也都花了。
　　墨玉看着这一脸委屈的小脸，走到管彤面前，拉起她的手，“你别跟她计较，她是心疼你呢，以后别给她买这些，她可不缺！”说完轻拍她的手背。掩嘴一笑。
　　宋瑾起身，“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
　　墨玉一愣，随即开怀一笑：“好，就听姑娘的！”然后挽着宋瑾的手往后院走去。
　　一路马车过来，绕过市街，是在二等区，门庭不大，左边两条街就是盛京的权贵区，各种王府、侯府、相府等都在此，宋瑾大致明朗，也曾经对盛京的格局有过比较详细的了解，墨玉选的这个地方倒是个好地方。
　　“按照姑娘吩咐，自买下这园子，便未曾开过院门。”墨玉将宋瑾扶下马车，一道红色的影子如风般哗地朝宋瑾扑来，宋瑾还没回神，红色的影子在她面前停住，一双小手拉着宋瑾边摇眼泪便絮絮往下掉，“瑾姐姐，你不要青柠了吗？你不要青柠了吗？”
　　宋瑾讪笑，捏了捏青柠的鼻子，“都大人了，还动不动哭鼻子！”然后牵着她的手，转了一圈，哈哈笑道：“我家青柠不穿青衣，穿红衣，更漂亮了呢~”
　　青柠忸怩了一下，“是墨玉姐姐啦，说今年是本命年，非要我穿红色！”，摇光和墨玉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宋瑾一把揽住青柠的肩膀“我就喜欢青柠穿红色的衣服！漂亮！”青柠听着宋瑾的夸奖，青柠头一仰，趾高气昂地从墨玉和摇光身旁走过。
　　第二日，这座院落便挂上了一块横匾，不似他人权贵象征，只单单两个字：宋宅。
　　宋瑾对墨玉选的这处宅子甚是满意，院落很大，三个大院，东西两个小院，设计悠远，典雅别致。宋宅人不多，主院落作为花厅，一排排全是书简，中间一个竹榻，花厅设计很有江南的味道，穿过花厅是后院，全是清翠的绿竹，随着春风飒飒作响。墨玉领着宋瑾在园中熟悉，摇光领着管彤去熟悉后院厨厅。
　　“这园子本是顾国公嫡女的陪嫁，传言是当年平阳公主送的。这园中按照春夏秋冬四景陈列，春天是满园春色，夏日是湖上赏荷，秋天枫林遍地，冬日怪石斗艳，当时看到这园子的时候，当真喜欢的不得了，立刻就出手了。贵是贵了点，但姑娘喜欢，就值了！“墨玉走在宋瑾边上，边走边介绍着园中的奇景。如今正是东去春来，满园春色的时候，墨玉对主屋进行了改进，推掉了那些厚重的木墙，改为了通透的推拉式门窗，用青色的布幔拉过，春风徐徐，她知道宋瑾就喜欢这样的花香景致中躲懒。
　　“顾灵犀现如今是什么情况？”宋瑾端望着一株桃花，手指轻轻拨动。
　　墨玉一愣，正想问，怎么知道叫那姑娘的名字，转而了然，宋瑾知道也不奇怪，本身就是个通透有心的人，便说道：“六皇子拒娶，要求换嫁，顾国公本身靠着阻荫过活，不敢有半点不满，只好牺牲掉自己的长女，结果这顾小姐奇了，竟当众要求六王府退还百万嫁妆，因为这嫁妆是当年平阳公主专门留给她这唯一女儿的，那顾国公被气得当众吐了血。此事惊动了帝君，不曾想这姑娘一纸御状，将顾国公府和六王府告到了御前，那气势。真堪比当年的平阳公主。”
　　宋瑾思绪飞转，十一年前，君国内有外患，若不是平阳公主砍断思河的渡桥，怕是如今的君国早已不复存在，只可惜，那一战，平阳公主也为国殉葬。宋瑾那时虽小，却是记忆犹新，她一身戎装，手拿长枪，一匹吹雪，真正是一代巾帼。也正是如此，即使如今的顾国公如此窝囊无用，也能吃着皇粮，没有衰落。却不想，偏偏不把这平阳的唯一女儿放在眼里，一味宠幸后妻，也难怪最后落得这个下场。
　　“顾国公除了那一座府邸，什么都没留下，更让人惊奇的是，这顾大小姐一夜间低价变卖所有名下财产，全部转为现银，后来便没有她的任何消息。”墨玉啧啧称赞。父亲薄情，继母恶毒，这样的家不要也好。
　　摇光在前院用力摇着铜铃，墨玉携着宋瑾便前往前厅去吃饭。

　　墨玉将一叠书卷搬到凉亭中，青色的帷幔随风飘着，宋瑾手里握着书，斜靠在软榻上眯着眼睡着了。墨玉无奈地摇摇头：“你和楚先生的赌约转眼就是一年，他这一年来可没闲着，你倒好，盛京来是来了，天天在这宅子里躲懒。”
　　宋瑾侧个身，看着墨玉整理书卷一副嗔怒的样子，觉得可爱又好笑，“这不还有四年么？”
　　墨玉起身，拿着一卷书往榻上一扔，“这是你要的资料，要了多少天了，也不见你翻过？”
　　宋瑾懒懒地坐了起来“这天是越来越热了，这尚没入五月，怎得天气开始这么热？”然后一手拿起书卷，一手端起凉茶。
　　到达盛京的几日，天气愈发热了起来，宋瑾偶尔只着单衣，被墨玉已说过很多回。可惜在玉连山冬暖夏凉，真不似此番遭罪。
　　墨玉拿起桌上的玉骨扇，坐在宋瑾旁边，轻轻帮她扇着，“你呀，就是作的！”说着抚了抚她额间的发丝。满是宠溺。
　　宋瑾翻开书卷，便说道：“我对帝宫里的情况大致了解一些，楚妖孽喜欢以动制静，而我却喜欢以静制动。时局也不是我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我也没这心思去改变。再说，时机未到而已！”然后便侧躺着开始翻阅起来。
　　这盛京共四大家族，可谓盛极一时。
　　除却皇室，太子君无莫，年三十有四，太子妃为当朝左相嫡女，生母为当今帝后，身份尊贵，无可挑剔，可本身却是个没有主见的主儿，一味贪图享乐，没有什么政绩，但也因没有什么过错，因为这裙带关系实在太过强大，所以这太子之位也是稳稳当当。
　　帝后权如儿，年约五十，权父为安国候权平之，其子权恒一为护国中郎将，当真是权势滔天。
　　四大家族，太子占两：安国侯府、左相府
　　而剩余两家，却是稍见没落，一个便是前不久刚闹出换嫁风波的顾国公府，还有一府便是平安侯府，平安侯府在早些年可谓四大家族之首，当年因为先皇最宠爱的一位公主选婿出嫁，这位公主也是个妙人儿，竟然离宫出走且相遇了一段爱情，驸马长得那真是风度翩翩，这位公主当时拿着长刀直接把驸马绑进了宫，可不曾想，公主认识的好友，也就是这位驸马的妹妹那是爱上了尚是皇子的君尧，生下了君无烨，这么说来，这平安侯府算是靖安王的外亲家。
　　如今，这平安王府只剩下公主与一位不足十二岁的小世子。平安候在十一年前战亡，君无烨的生母也在几年前患病身亡。可怜着靖安王，生生靠着战功才跻身七珠亲王，这可惜，在这盛京的权贵圈内，他的名声却有些不好。
　　靖安王君无烨，第九子，手握半块军符，骁勇善战，却是个风流不羁的活宝，这靖安王府养了好几房美妾，热闹的不行，闹得这京中竟没有一家愿意将女儿嫁给她的。真是可惜了那一副上好的相貌。
　　“这靖安王，长得不逊色于楚先生，但比楚先生可英气多了，其母亲据说是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否则这王室可出不了这么一位美男子！”这墨玉笑道。
　　宋瑾倒是在茶楼听过这位传奇王爷的一些风流韵事，不禁哑然一笑。
　　“你的这份资料太笼统，我需要各府的地图，官兵巡防图，家臣关系图，朝中利益关系图，各重要人物的性格分析！”说着将那卷书往地上一扔。
　　墨玉也不恼，从地上捡起那卷书，放在桌上，宋瑾的小性子她是惯了的，然后坐在桌边，将书一本一本摊平，“什么各府构造啊，什么朝政格局啊，什么人物性格啊，我这边裙带关系也有，宋瑾姑娘，您是想从哪本开始看起呢？”
　　宋瑾嗔笑道：“呦，我们家墨玉大美女既然已然熟知京中权贵圈的人物个性，快跟我说说，有没有相中的，我宋军师帮你参谋参谋！”
　　墨玉嗔笑，轻轻戳了一下宋瑾的额头“就你事多！”。墨玉从怀中拿出玉梳，走到宋瑾旁边：“下午的越女湖诗会我已经帮你在松阳楼定了个雅间，你也差不多该收拾一下，待会儿要出门了。”说着便握起那一笼青丝，细细梳了起来，指尖温柔，就怕弄疼了宋瑾。“阿瑾，你今年也有十八了，你本是女子，找个可心的人才是最主要的，国虽不安，实则和你没有多大关系，我只盼着有朝一日有个可心的人儿，能如我这般愿意为你挽起头发，我就开心了！”
　　宋瑾一愣，忽而脑海想起了那楚妖孽来，记得以前在山中时，宋瑾着实不知道怎么处理自己的头发，便学着楚千夜妖娆的样子，只用一根发带草草地绑了，说要学着这慵懒豪放之风。楚千夜实在看不下去，说哪怕站在一起，都觉得失了自己美男的身份，便每天帮着宋瑾梳头，简单的双平髻，两根青色的发带随风飘扬，可爱甜美。直到有一次，跟着他去街市玩，遇到熟人，那熟人也不知什么眼神，“呀，楚兄，你这圈养的丫头可爱的紧，从哪儿搜刮来的？”宋瑾一听，扯散了头发，再也没让楚千夜碰过，如今想来，顿觉得可爱可笑。
　　越女湖每年的诗文会是君国重要的选才依据，因为诗文会跃龙门的不在少数，在君国，大多需要靠裙带关系上位，嫡庶分明，所以是真正的人的一生看出生。自然也需要个人的领悟决断力在里面，阻荫也经不起无脑的子孙。
　　宋瑾合上书，墨玉也用一根玉簪将宋瑾的头发别好。富贵人家的小姐喜欢着冠，冠多以金银制成，宋瑾不喜欢头上饰物太重，觉得会影响智商，行动也不便利。墨玉为宋瑾梳了一个简单得随云髻，利落不失灵动。将玉梳咬住，顺手从自己头上拿下一支梅花钗，轻轻别在了宋瑾的左额。
　　宋瑾换了一套青色衣服。便坐上马车往越女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