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无双》锅子包又

1、坠凡间

　　像是一道闪电划过神识，萧安猛地清醒过来。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而是稳住气息不乱，侧耳倾听。
　　近旁没有丝毫动静，暂时应该没有能威胁安全的事物。
　　身下的触感是木板垫了薄褥。
　　颈下有枕，身上有被。
　　很久没有像这样卧床，萧安觉得这感觉有些陌生，心里更困惑。
　　再远一些，有风过树梢的飒飒声，夹杂鸟鸣，溪流……还是没有人声。萧安猛地睁开眼，同时屈起膝盖随时准备弹起。
　　空无一人。
　　萧安没有放松警惕，坐起来打量四处。
　　这是一间整洁的居室，家具摆设均是古朴稚拙。门开着，能看到外间的桌角和木凳。

　　哒，哒，哒，哒……有轻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萧安右手按在枕头上，紧紧抓住。
　　“噫？姑娘，你醒啦！”来人神色里透着开心，是个约莫二十岁的青年，手里的托盘上有一只药碗。
　　“我是这儿的大夫，你身上有伤，得先把这药喝了。”边说着走近。青年刚把药递到身前，萧安猛地扬手把托盘一掀，从床上站了起来。
　　青年猝不及防，倒退了两步跌到了地上，汤药洒了一头一脸，甚是狼狈。萧安面无表情瞪着他，青年叹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又退了两步。
　　“姑娘，我没有恶意，你身上有严重的烧伤，需这草药祛火毒。”萧安不说话，膝盖已开始发软，手也开始不受地控颤抖。伤势太重，刚刚已是强撑，萧安狠狠咬了一口下唇内里的软肉，神识又清明一些。
　　萧安清楚看见那青年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惊呼“姑娘……”
　　昏迷前，萧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青年，分明是一只，狐妖。

　　萧安再次转醒，警觉手腕被人扣住，身随意动，猛地抽出手腕，身朝床外翻转，以膝盖支撑，另一只手握拳挥去。这些动作在她睁眼的瞬间既已完成，不用思量，早就融为身体的一部分，上百年的沙场厮杀早就教会了她先发制人。
　　不好，扑空了，萧安心里咯噔一下。
　　哪怕自己经历天劫，二十一天内法力尽失，但起码身法还在，骨子里的潜意识还在，居然被对方轻易躲过。就在扑空的一瞬，对方的手攀上她的肩膀，小臂一沉，又将她禁锢在床上。
　　还是那个所谓的大夫，清秀的脸上带了愠怒“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萧安看着凑近的脸，有些恍惚。青年臂膀用了力，竟然并没有让人觉得是被胁迫，反而生出安心。
　　是了，这人身上一丝杀气也无，更无一般妖物身上所带的怨气，身上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好闻的味道。
　　像是山林，静幽深秀。
　　像是清溪，明澈见底。
　　青年看萧安盯着自己的脸发呆，有些怔住，片刻后不由失笑，放开了手。
　　萧安静静躺着，没有再动。
　　“我叫燕，燕子归巢的燕，是个大夫。五日前我去采药，在山顶的梅林看到你昏迷着，身上遍布烧伤，看你还有一口气，就把你带了回来。”
　　萧安还是没有说话，这人分明在说谎，但凡妖物，怎会不知自己身上并非烧伤，而是渡劫时被天雷所伤。

　　面前这人浑身透着疑点，直觉却告诉自己这人没有危险。
　　并非少年不经世事的轻信，经历了战场的千锤百炼，萧安相信自己的直觉往往准确，这次干脆赌一把，试着相信眼前人。就算赌输了，这人是个图谋不轨的妖物，想必也奈何不了自己。
　　不妨，看看他到底要耍什么把戏好了。

　　萧安住了下来，无比配合治疗。
　　燕再送药来，无论多苦一口饮尽。
　　换伤药时，也坦然受之。
　　只是不说话。
　　一开始时，燕还会故意在伤药里用刺激性的药物，看萧安依旧面不改色，便也不再如此。再后来，送药的时候会另带一小碟，装着三两颗像粽子一样形状的冰糖。
　　萧安也不问，给了就吃。
　　倒是燕先忍不住了，拿着小碟问“你，知道这是什么不，呵，不知道吧！山栗子，闭口山栗子！”说完放下小碟，气鼓鼓地走了。
　　萧安愣了一下，转念一想不觉笑了，闭口山栗子，这不是在气自己不跟他说话吗？
　　真是……可爱啊…

　　第二天燕来送药时，照惯例站在一旁，要亲眼看萧安喝完才会走。
　　萧安用手指蘸了药，在托盘上写下自己名字。“萧、安”，燕凑过来一字一顿地念，声音仍带着少年的稚气，又有沉稳。
　　萧安写完指了指喉咙。
　　燕立刻若木鸡呆愣住，声音也透着局促不安 “我……我并不知你……不会说话。我还……我、我、我不该……”
　　萧安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个笨蛋。
　　萧安只是渡劫时吞了天雷，灼伤了喉咙，并非不能说话。不过看他这幅难过的样子，心底竟生出一丝愉快。

　　次日燕再来送药时，萧安闻到碗里有若有若无的腥气，尽管碗里添了鱼腥草来遮盖味道，萧安还是立刻就知道了，这味道是妖物怪的血肉。
　　她知道许多修行久的妖怪，长年采食灵草，灵草的药性渗入体内，长年累月下来，一身皮肉骨血俱是良药。人间许多捉妖师便以获取妖怪肉身，卖与豪门世家为生。
　　这是一碗以血肉为引的药。
　　萧安想，他许是觉得之前做的过分，竟想出这样的办法为自己医治。看燕还立在旁边，神色有些紧张。萧安微微侧头，神色如常端起药碗饮尽。拿起小碟里的糖时，一愣，看到糖块被做成小动物的形状，一个个圆圆实实，憨态可掬。
　　喝药的时候就看到了，燕的手腕内侧有一道白色浅浅的细线，是伤口还未完全愈合的痕迹。
　　燕看她把药喝完，舒了口气，连离开时的脚步都轻快许多。
　　萧安心里有些憋闷，无端烦躁。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萧安看燕手腕上的线越来越深，心里越来越焦躁。可他每次看萧安喝药的眼神，隐秘中带着些许期待的眼神，都让萧安不知所措。
　　你为何愿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而我又有什么能值得你如此？
　　萧安想，若是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地方，只要他说，就给他好了。

　　不觉三周已过。
　　清晨，燕再进来，手里并没有端药，脸色静静的，像是揣了心事。
　　“伤口愈合，就不用再用药了。”说着去解萧安身上的绷带，萧安恍若未闻，抿紧嘴唇。
　　燕果然知道自己是经历了天劫。
　　修行年限越长的妖怪，天劫后恢复的时间越长。
　　萧安为天界新晋战神，虽是三界罕逢敌手，可修行不过百年。天界那些活了上万年的老怪物，逢天劫过后，都要闭关休憩良久。萧安此次初历天劫，又恰逢刚刚结束了与魔界的大战，元气还未恢复，这才流落凡间。可是，就算没有燕的救治，萧安有战神一脉相传的龙鳞甲护住心脉，也可保性命无虞。

　　是了，萧安是天界的战神。
　　战神一脉，强悍无匹，一旦陨落，新任战神便会即刻降生，生来便得到所有前任战神的法力与记忆传承。此法可保证战神一脉法力越来越强盛而忠心不改，是创世天神盘古为永护天界平安而想出的办法，也是战神一脉不可外传的秘辛。
　　到了萧安这一脉，已是天界战神第四任。初代战神刑天，战功赫赫，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神魔大战中陨于不周山。
　　继任战神明箜，是力挽狂澜的人物，率兵将顶住魔界进攻，在幽冥界划下三尺线，迫使魔族订下条约，万年不得来犯。只是英雄终究难过情关，明箜爱上了人间一位落魄书生，甘愿转世投胎去人间寻他。
　　这样，便有了第三任战神平不恭。天界无战事，倒是个无功无过的人物。不料百年前消停了近万年的魔界又蠢蠢欲动，买通了平不恭的近卫，以万人血池禁咒封印了他的法力。若是平日里有药君调理，丹君助力，再有众神护法，强行突破一下也不是不可。可是战事在即，不容丝毫耽误。平不恭也算个人物，干脆跃了堕仙台，让第四任战神出世。
　　萧安，天界第四任战神，也是三界第一个女战神。身负三任战神法力与神识，降世那一刻，三界震动。尽管魔界诡计最后未能得逞，但毕竟蓄谋已久，魔王又觉得新晋战神毕竟年轻，没有对敌经验，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仍是发动了第二次神魔大战。
　　一场激战持续了百年，就在魔军败退之际，萧安的第一次天劫随之而来。本该早做准备，可是战事吃紧，萧安也未分神考虑此事。
　　萧安还记得那日，站在高岗上看魔军如潮水败退，手里的剑也因累极脱手掉落。第一道天雷就猝不及防地降了下来。只记得耳边有簌簌的风声和将士的惊呼，眼前只剩耀眼的白光。
　　再后来就坠落到凡间，被燕搭救。

　　直到燕欺身过来，箫安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才回过神来。身上的绷带一层一层被解开，露出的地方依旧遍布伤痕。燕噫了一声，似是不解，凑近去看，一眼就变了神色。一把把托盘狠狠摔在地上，手指在身侧紧握，仍能看出在颤抖，胸膛起伏，紧紧咬着嘴唇，似是一张口就有洪水猛兽逃出。
　　又狠狠瞪了萧安一眼，转身就走。
　　萧安不由苦笑，还是，做错了么？
　　脚步还未走远，又重重踏了回来。燕站在床前，脸通红，喘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这个疯子。”
　　转身又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