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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夫人城的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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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然,丫头——”白月清老远就嚷嚷开了。
李欣然甩了甩被压得发麻的胳膊,抹了一把脸,去给白月清开了门。颜含笑像头贪睡的小猪,一点也没被影响到。
“还在睡呢!”白月清说着,便要过去拧她。
“让她睡吧。”
“怎么样,昨晚?”
“还行。”李欣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有没问她家在哪?”
“没敢问,只知道叫颜含笑。今年27了。”
“27?!欣然,你没听错吧!”
“绝对没有。我也不信着呢,可确实是27啊!”
“颜含笑,嘿嘿,这名字倒还真配了这么一个人儿。”
李欣然瞪了他一眼,走到窗边,给颜含笑掖了掖被子,“你可别想打这姑娘主意,否则,我李欣然第一个不放过你。”
“欣然,你这是什么话啊!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
“就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才——”
“欣然——”颜含笑打断了她的话,她睁开眼睛,看见李欣然坐在床边,甜甜地笑了。
“醒啦!”
“嗯。”
“要不再睡会?”
“不睡了。”颜含笑说着从床上坐起来。
“丫头,今天送你回去了。家在哪呢?”
“我不回去。”颜含笑低下头去,她不想回到那个不把她当人的地方。那不是家。
“是不是跟家里人闹别扭了?”李欣然轻声地问。
“不是。”
“跟男朋友吵架了?”
“切,你绕了我吧。这小妮子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失恋!”
李欣然并不理会他,也不再继续问了,“穿上衣服,去洗漱吧。罢了,好去吃早饭。”
“嗯。”颜含笑抱了衣服去了洗手间。
“得,以后别再问了。等她自个想说的时候她自个就说了。”
“欣然,要是人家家人找上门来,搞不好骂我们一个诱拐未成年少女呢!”
“别跟我贫!”
“嘻嘻,是,是,姑奶奶。”
颜含笑跟着白月清和李欣然来到了夫人城下的一个小吃点,她怔怔地望着这城墙,许久又不说一句话。她的天真的神情,在面对这城墙的时候,居然荡然无存,全部是深邃厚重的忧郁,两行眼泪哗哗地顺着她洁白的面颊淌下来。李欣然和白月清两人看得清楚,却谁也不愿意打破这种哀怨,就随着她去吧,眼泪是女人治疗伤口的良药。
“欣然,你爱过吗?恋爱,究竟是一种什么滋味呢?”
颜含笑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猛然间问了这么一句话。李欣然正在晾衣服,听见这话,兀地吃了一惊。含笑总是会莫名其妙的蹦出类似的话来。有时候她忍不住想发笑,却总是被她严肃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嗯。不好说,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呢,就老想着要跟他在一块呆着,只要他在身边,你就会觉得很开心——嗯,大概就是这样吧!”李欣然绞尽脑汁地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她自己从来没有碰过这玩意儿。潜意识里,她拒绝这种东西,或许是怕吧,总之她从没想过要自己卷进这个情感的漩涡。
“哦。”颜含笑不再言语,依旧坐在书桌前,两手托着下巴望向窗外。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柔柔的春风吹进屋来,吹在颜含笑的身上,也吹进了她少女的心扉。她渴望,渴望有这么一份爱情可以弥补她27年的缺憾,渴望真真正正地做一次活着的人。的确,就像有些人说的那样,爱情,可能是男人生命的一部分,但却是女人生命的全部,女人似乎就是为爱而生的动物。一旦她们的心门被敲开,便再也无法关上。
颜含笑的心里突突地跳个不停。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画着一个人的素描。两道浓黑的剑眉,一双闪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还有一张总是阖不拢的嘴巴。你说他冷竣吧,偏又有那么一张嘴,在你耳边不停地叨咕,要说他平和吧,偏偏有那么两道愤世嫉俗的眉毛表示反抗。颜含笑最喜欢他的眼睛,有七分玩世不恭的桀骜不训,偶尔又会闪出一点忧郁的光芒。她喜欢他的桀骜乖张,却总是陷入他忧郁的眼神不能自拔。她总是在想,那双会忧郁的眼睛下面,究竟隐藏着什么呢?
“想什么呢!”白月清示意李欣然不要出声,静静地绕到颜含笑身后,冷不丁地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啊!”颜含笑一只手一惊,晃向一边,脑袋在桌子上重重地磕了一下,“哦,没,没什么。”抬起头看见是白月清,她双颊一红,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句,便急急忙忙地站起来,走出去,帮李欣然晾衣服去了。
白月清摇摇头,有点失望地坐在含笑起身的位置上,一个月了已经,颜含笑依旧是这么两句话没说,便匆匆地躲开了。他自己一人坐在那发了一阵子呆,见李欣然和含笑许久都没忙完,自己便拿了纸笔,怏怏地划了起来。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其实又何尝要在夜里,大凡是人类,只要脑子里开始有个影儿在不停地晃荡,何时何地不是如梦如幻呢!
白月清涂鸦了一会,转身已经不见了欣然和含笑的身影。白月清心里面若有所失,“该死的李欣然,又把含笑带哪去了。”他在心里忿忿地骂道。
将笔往桌上使劲一扔,白月清狠狠地踢了那小巧的无背椅一脚,这才徐徐地离开了。
一阵风吹来,将白月清散放在桌子上的信纸吹起,从打开的窗户飘然落下,宛如一只只白色的蝴蝶。含笑和欣然正剪完头发回来,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在这翩翩起舞的蝴蝶中流连。
“是从我们的窗子飞下来的吗?”
“嗯。”李欣然随手接了一张,见上面是未完的诗稿。
“月清写的诗。”李欣然笑了。“这家伙闭关好久了,今天终于出关了。”
“他会写诗?”颜含笑吃惊,心儿又止不住地狂跳不已。她希望她会是这诗灵感的源泉。
“这儿是完整的!”李欣然在地上散落的纸片中一番寻觅,终于发现了唯一的一篇完结稿。
“ 水仙子
水仙子是永远的清孤着的,
我怕她会孤灭了她的希冀。
是的,我为她的梦想忧虑着,
尤其是为她飘飞的眸子。
唇的微歙是藉着缈远的情思,
缈远到要使人冰冻,
但是要使她温暖,我只能燃烧,
只能像冬日火把一样地燃烧。
因为我要使她摒弃她的清孤,
摒弃缠绵着她的虚无的幻境。
我要使她摒弃她在苦待着的,
忧郁的,封尘的,灰色的青年。
而且在她的发上,我要为她祈祷,
为我的永远孤傲的水仙子,
我愿她永远有着云的胸膛,
大理石的胸膛,和热恋的心。”
“我听不懂。”颜含笑皱紧了眉头。她心里憎恶极了自己,因为没办法让自己明白他的东西。
“没什么,是模仿戴望舒的《八重子》写的小诗。”李欣然嘴上这样说着,整个人却望着蔚蓝的天空。颜含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一丝的迷茫。在阳光的照耀下,一闪一闪的像是泪花。
“欣然?”她轻声地呼唤。
“哦!走吧,上去吧。”李欣然瞬间收回了那种痴痴的眼神,笑嘻嘻地对颜含笑说。
颜含笑也对着她笑笑,忍住了泪水。心里面像是有千百只白蚁在啃噬。
“月清,你放过她吧。”当天晚上,李欣然骗颜含笑说有夜班,约了白月清在夫人城上见面。
“放过她?欣然,你这是什么话。”白月清偎在城墙上,抬头数着天上的星星。
“你守不了她一辈子的。”李欣然望着天际一弯苍白的新月悠然道。
白月清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过身子来,换上了一副十分严肃的面孔,“这次跟以前不一样,欣然,我特别地想保护她。”
“你确定你想要的是她,而不是你所谓的自由?”李欣然一动也不动地望着那抹月牙儿,此刻正在乌云的遮盖下,李欣然想到一句话,便顺口念了出来,“酣睡固然不可少,小憩也是别有风味的。”
“你不信我?”白月清对这话里面的讽刺听得真切。
“是我太相信你了。”李欣然回过头来,迎面碰着白月清的目光。就在那一瞬间,他慌忙地又抬头数起了星星。他不敢面对这种洞悉一切的眼神,这眼神总是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李欣然丢下这么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白月清一个人在清寂的夫人城上对着天空冥思。
白月清闭上眼睛,任由柔和的晚风从他脸上轻轻地扶过。像是少女柔软的荑子,要为他拂去了所有的烦忧。
或许欣然是对的吧。这么多年的朋友,能够始终不离不弃地在他身边的,也就只有一个李欣然了。有些时候,他甚至觉得欣然了解他比他自己还要甚。他的朋友很多,走了一帮又来了一帮,好多身影在他的记忆里面只剩下淡淡的一道光影,唯有李欣然,在他的心里始终给她留着一块地方。高山流水,知音难求。认识了李欣然,或许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之一了。
难道自己这辈子真的就只能像浮萍一样,在情感的海洋里随波逐流吗?这种生活太累,白月清总是觉得自己处在崩溃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被压裂作一片片的碎片,在人生的道路上,流浪,流浪。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这是自己年少时最信服的一句话。可是现在,自从她在他的生命里出现以后,全都变了,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开始渴望被人牵挂和牵挂人的感觉,他开始幻想田园牧歌式的生活,他开始向往安定平和的二人世界。他的脑子里,已经无数次的计划过,他以后的家居生活,而这图片的女主角从来都是一个人的身影。
但是他又莫名其妙地怕,欣然的话让他对自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他一向自豪地说自己就是那平原上的天风,然而今天,他却希望自己是磐石,是芦苇。
我亲爱的读者,相信你们身边一定不缺乏这样的人,在一段时间里,他可以把全副心肠都交给你,但是却没办法给你一生一世。这种人有这种人的悲哀,因为他们也不愿意这样的,但是有些事情是他们没有能力改变的,身来就是性情中人,你怎么能要求他在真心用尽之后,仅仅为了一纸诺言而禁锢他一生。
誓言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记住这句话,你将终身受益。爱的时候,就放开心去爱吧。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不了谁,是的,我们都可以自己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