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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夫人城的眼泪 ...

  •   “妈,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韩邀月被关在屋里,趴在窗台上,两手攥着窗户榇,大声哭喊。
      “伯父,伯母,我想把婚期提前了。”
      “也好。”诸葛玉儿瘫坐在椅子上,已经没有了思考的力气。
      韩文治原想否决了,但是看着眼前筋疲力尽的两个人,又不忍开口。白石也是可怜的孩子啊!他索性从屋里出来,去看她的宝贝女儿。
      “邀月!邀月!”
      韩邀月那会已经没力气再喊,只是坐在墙根下静静的流泪。这会听见父亲叫她,才又撑着身子站起来。
      “爸,你放我出去吧!你放我出去啊,爸!”
      韩文治心里面酸楚,看着女儿红肿的眼睛,凌乱的头发,他心里面像有千把刀在绞,万根针在刺。
      “不行吗?爸!不行吗!爸!我哪里有错,我只不过是听了您的话,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我错了吗?爸!”
      韩文治不禁老泪纵横,他捶着自己的胸膛,狠命地捶。“是爸错了!是爸错了!”
      “爸你错了吗?哼,哼,爸你居然说你错了!”韩邀月再次瘫软下去,跌坐在地上,目光涣散。
      “哼哼,爸说他错了。”韩邀月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颜真!颜真!爸说他错了!”继而她又大叫。
      这声音听的韩文治心神俱碎。
      “邀月!邀月,你等等,等等,爸这就放你出来!”韩文治哆嗦着从衣兜里掏出钥匙。又哆嗦着把它往锁眼里插。
      一遍,两遍,三遍……五遍……却总也插不进去。
      “爸,你别急,慢慢来。别急啊爸!”
      “伯父,你这是在害她。”白石的声音猛然从背后传来。冷飕飕的,韩文治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手里的钥匙掉在地上,铛——的一声,久久地萦绕在韩文治耳边。
      “现在邻居们,还有学校好多同学、老师,都认定了我和韩邀月会在一起。现在又急着结婚,难保别人会怎么想。伯父,您好好想想吧。”白石说完话,便转身离开了。不是他真的冷血,他不想听见韩邀月的哭声,他怕他受不了,他怕自己会这样放手,他怕就这样失去她。
      “白石,混蛋!你给我回来!”
      “爸,你别听他的,别听他的!”
      “爸,开门啊?你怎么不开了!”
      “邀月啊,你别恨爸,这门,爸,不能给你开。”
      “爸——”韩邀月竟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邀月!”韩文治手足无措。
      “爸,你等等。”韩邀月知道再闹也无济于事。她踉踉跄跄地回到屋里,取出一条白绢,咬破食指,看着血一点一点地渗出来,直到整个食指肚上都是鲜红鲜红的血,然后在白绢的右下角使劲地按下去。
      一个红色的印记。韩邀月微然一笑。
      “爸,你帮我把这个给颜真送去啊!”
      “这个,邀月,我——”
      “爸——不要让我失望。”韩邀月的眼睛里填满了泪水,填满了对自己人生导师的信任。韩文治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远远超过了父亲的身份,现在,他是韩邀月的全部的希望。
      “好,爸给你送去!”韩文治接过手绢,揣在口袋里,掉转头就往外面走。他没回头,他不敢。他知道女儿现在正趴在窗台上巴巴地望着他。

      “邀月!邀月!”颜真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却只见母亲守在他的床头。
      “妈,我没能守住她。”母亲洞悉一切的眼光让他平静。
      “不是你的错。”
      “妈,我知道她想要什么了!”
      “嗯?”
      “我是说银饰。”
      “什么。”
      “夫人城上夫人泪。”
      “你给她说了?”
      “不,妈妈。我不想让她知道我们是被诅咒的家族。我只是想让她知道,夫人可以为我门的爱情做见证。夫人为我们流泪。”
      “怎么让她知道?”
      “银饰。妈妈,银饰!”
      “说说你的构想。”
      “嗯。基本单元都是一块方砖,一滴眼泪。珍珠状的眼泪要镶在方砖的三分之二处,尖头朝上,冒出珍珠体的三分之一。耳环用一个即可,项链用这些小单元串连而成。妈妈,两条线,一短一长,弯成新月貌。手镯之间把这些单元连起来即可。戒指,妈妈,在新月里放一颗星,取意‘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可以吗?”
      白银点点头。“发簪呢?”
      “妈妈,我想把您未完成的那根发簪送给她。”语毕,颜真地下头去。他知道这根发簪是母亲的心血浇铸成的,寄托了母亲太多的东西。
      “可以。”
      “真的?妈妈!”
      白银帮他掖掖被子。“等邀月成了我家儿媳,那簪子自然又会来咯!”
      “妈!”
      “行,妈这就开工去。你好好歇着。”
      “可是妈,”颜真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我担心邀月她回家后——”
      “真啊,爱情本来就是一条荆棘路,不受苦难的爱情是得不到祝福的。”
      “可是那个古老的诅咒——”
      “那只是传说。”
      “可是爷爷,还有你,不都应了那个传说吗?妈妈,我怕它也应验在邀月身上。”
      白银又折身回去,在儿子床头重新坐下,“爱情,是克服一切不幸的力量。你曾祖相信这句话,你祖父相信这句话,我相信这句话,那么我的儿子呢?兴许你和邀月能打破这个古老的诅咒。”
      “我们可以?”
      “嗯。可以。”
      颜真重又孩子般的笑了。白银安顿儿子睡下以后,便套上了围裙,忙开去了。
      “咚————”
      “咚——咚——”这门敲的犹豫不决。
      “谁啊!”白银忍不住先问了一声。
      “是白师傅家吗?我是韩邀月的爸爸。”
      白银有一点点惊讶,不过随即又平静下来。他听邀月说起过自己的父亲,一个新旧之间的夹缝人,这是她对他的全部评价。
      “韩老师啊,请屋里坐。”
      大凡知识分子对这种自立自强的女性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敬畏感。韩文治在白银的面前,除却拘谨,甚至还有些迂腐,这让白银暗笑不已。
      “哦。颜真,他在吗?”
      “头破了。醒了会子,这会又睡了。韩老师,您找他有事?”
      “是邀月。她让我把这个送来。”
      白银从韩文治手里接过这略带体温的白绢,展开来,一记红印赫然在目。她不由得心里一颤。
      “邀月她?”
      “咬破了食指按上去的。”
      “一方素帕寄相知,横也丝来竖也丝。邀月这丫头——”
      “我能去看看颜真吗?”韩文治打断白银的自语。
      “哦。您这边请。”
      “他刚睡着,我不想叫醒他,您就——”
      “我知道。这样就很好了。”
      韩文治掏出眼镜,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孩子。他眉目清秀,鼻子高挺,嘴巴有棱有角,显出倔倔犟的个性。头发理的短,因此整个人虽瘦弱了些,却充满了精神气儿。的确是个文质彬彬的好孩子。这让韩文治隐隐约约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可就凭着那股倔犟劲儿,眼前这孩子又比自己强出了许多,莫怪邀约会喜欢上他。
      “的确是个好娃儿,”从颜真房里出来,韩文治这才开口说话,“绊在这样的事情上太不值了,白师傅你不如劝劝他——”
      “韩老师,您应该支持他们。”白银生硬的打断他的游说。
      “这个,我看,还是分开的好。”
      “肺腑之言?”白银问得尖锐。
      韩文治良久不语。
      “韩老师,请您把这个捎给邀月。”白银从屋里拿出那根发簪。在邀月看了它以后,白银便把它完成了。是啊,既然她给了它生命,又为什么要把它扼杀掉呢?
      “白师傅,这个——”
      “我相信您。”白银将发簪塞进他手里,便关上门进屋去了。
      “邀月啊,邀月!”韩文治一回到家里,便赶到女儿窗前。一天了,这孩子愣是什么也没吃。诸葛玉儿一个人在房里落泪,却也是一筹莫展。邀月啊,你别怨妈,妈这也是为你好啊。她不停的在心里面重复着这几句话。
      韩邀月听见父亲的声音,急急地从床上起身。
      “爸,颜真,颜真他还好吗?”
      “嗯,没什么大碍。”
      韩邀月如释重负,会心一笑,随即又顺着墙滑落下去。
      “邀月,白师傅让我把这个给你。”
      “发簪?!”
      “啊,爸爸,真是那只发簪。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要给她生命,我要给她生命!”
      “爸,我想吃饭了。”
      “啊!好好好。”
      “李婶,李婶,快,邀月要吃饭了!”
      韩文治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现在他什么也不想管,只要他的宝贝女儿肯吃饭,他就心满意足了。
      “邀月!邀月!”诸葛玉儿闻声也从堂屋里冲了出来。
      “妈。”韩邀月平静的叫了一声。
      诸葛玉儿有些伤心,从小到大,邀月从来没有用这样冷淡的语气跟她讲过话。她知道她在怨她,可是她迟早会知道的,她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她好。
      “想通了?”
      “嗯。”
      “快,快,快把女儿放出来!”
      “哎,好,好。”韩文治掏出钥匙,迅速的把门打开。
      夫妻俩搀着韩邀月到了堂屋,李婶已经把饭菜摆在了桌上。
      韩邀月嘴里面嚼着饭菜,心里面不停地在忏悔,爸,妈,你们别怪我,我是不得已的,我是不得已的啊!
      “乖女儿啊,怎么又哭了啊。”
      “妈——”韩邀月再也忍不住眼泪,索性放下碗筷,扑进诸葛玉儿的怀里。
      “妈,女儿不听话,您不会怪我吧?”
      “傻丫头,妈干嘛要怪你。”
      “爸,你呢?”
      “不怪。爸也——”韩文治顿了顿,又低声道:“也没那个权利。”
      “嗯?爸,你说什么?”
      “没什么,好好吃饭吧!”韩文治说罢,起身去了院子。再有五天就除夕,再有四天就是女儿的婚礼,这婚期提前得如此仓促,竟让韩文治心里不安起来。他的脑子就像那天的夜空一样,没有月亮,也没有一颗哪怕微弱的小星,从眼前直到天尽头,都是深得让人可怕的黑暗。
      一阵寒风吹过,韩文治战栗起来,由脚底板生出一股凉气,直逼心窝。他将双肘放在石桌上,用双手支撑着全部头部重量。寒冷,从十指指尖蜿蜒到心底,犹如一条黑色的小蛇,不断地噬食他思考的能力。
      女儿早已吃完饭回了房,此刻灯却依旧亮着。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韩文治轻叹一口气,揉着生疼的太阳穴,进屋里去了。

      26,27,28,接连3天,白石都是天擦亮就到了韩邀月家,直到天黑尽了才离开。
      他守着她,她是他的财富,他就这样做着她的欧也妮•葛朗台。
      他看着她起床,梳洗,吃饭,看着她读书,吃中饭,睡午觉,再看书,然后就寝。她不说话,也不看他。他却很满足,他要求的不多,这样就够了。至少,她是他的,只要她在他身边一天,他让她爱上他的机率就大了一分。他是优秀的不是妈?他是女人眼中的尤物不是吗?
      27的晚上,他显得兴奋而紧张。照当地的风俗,28他是不能见邀月的。那天晚上,韩文治破例,陪白石喝了两杯。他们一个心事重重,一个兴奋异常,又都不胜酒力,两杯白酒下肚,便都飘飘然了。
      韩文治被诸葛玉儿扶进里屋以后,便开始呕吐不止。李婶受诸葛玉儿的吩咐,去叫谢冰奇了。
      “呵呵,呵呵,韩邀月,你终究还是要嫁给我的。”
      韩邀月起身要离开,却被白石从身后一把搂住。
      “嘻嘻,别走。邀月,我们来喝,嗯,喝两杯啊!”
      韩邀月紧皱眉头,一把推开白石。“不要碰我!”
      “我是你未婚夫,我不碰你谁碰你!”
      “你不配!”
      “贱,贱女人!”
      “啪”的一声,韩邀月在白石的脸上扇了一耳光。
      “混蛋!”说罢。摔门而去。
      “呵,我不配。白石啊,你不配!”他狠狠地又抽了自己十来个耳光,直到嘴角渗出血来。
      “韩邀月!韩——邀——月——”
      “邀月——”
      空旷的夜,一遍一遍的重复着,算是对他的回答。
      在里屋的诸葛玉儿听见这呼喊,心头一阵颤栗。她觉得有一丝恐惧袭上她的心头,却又一晃而过。但是却真实得让她出了一身冷汗。她的确在怕着什么,可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把丈夫安顿好了,诸葛玉儿拖着疲惫的身躯出来,白石已经被送走了,李婶正在收拾桌子。女儿房间里的灯也在这时关掉了。她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低下头,用手使劲揉太阳穴。可她的眉头依旧紧缩,显然,这举动并未使她舒服。
      “夫人,睡去吧。”李婶收拾完东西,劝她过来入睡。
      “你先睡吧。都累了一天了。”诸葛玉儿微微一笑。
      “哎,您也别太晚。”
      李婶走了。顺便院子里厨房里的灯都熄了。
      黑暗随着李婶脚步声的远去而逐渐膨胀。光亮一点点地被湮没。这情境使诸葛玉儿孤单恐惧得很,她像是被人遗弃在一座荒岛上,眼睁睁的看着海水把周围的一切慢慢吞噬掉,然后再慢慢地,慢慢地流向自己。
      她突然怕极了堂屋里的这点光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于是她起身,匆匆地关掉灯。在她亲手把黑暗引入的那一瞬间,她竟觉得自己获得了极大的解脱。
      她长叹一口气,摸索着回房去了。

      黑暗,又是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韩邀月从未觉得黑暗是如此的可爱!人们在黑暗中睡去,而她却在黑暗中迎接她的光明!
      韩邀月拿了手电筒,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门。她像一只脱了缰的马儿,轻快地奔驰着。在经过父母房间时,她停下脚步,关了手电,磕了三个头。
      “爸爸妈妈,请原谅我。”说完,她便迅速起身,朝茫茫的黑暗走去,直至融入这片可爱的夜色之中。
      “白阿姨,白阿姨。我是邀月,您快开门啊!”
      “邀月!”颜真匆忙放下手中的活儿,不及母亲反应过来,便冲过去开了门。
      “邀月!真的是你!”
      “颜真!”韩邀月一腔泪水这会儿再也控制不住,断了线的珠子似地掉了下来。
      “快,进来再说。”白银把韩邀月拉进屋,搓着她冰凉的双手。
      又沏上一壶热茶,白银便静静地走开了。
      泪眼人望泪眼人,更是止不住的辛酸泪。颜真伸手抚摸着韩邀月憔悴的脸庞,心里刀割一样的痛。
      “累吗?”他问。
      韩邀月点点头。随即又拨浪鼓似地摇头。
      “傻丫头。”颜真将韩邀月温柔地拥进怀里。
      “累了就睡吧。”
      韩邀月点点头。颜真轻拍着她,看着她恬静地睡去。他把她抱进屋去,轻轻地放在床上。白银亦跟过来,帮她掖好了被角。
      “妈妈,我该去找她的。”
      “我说过,你不能去。”
      “可是妈,你看她——”
      “你去找她,只会让事情更糟。”
      “现在肯定是出什么事了,否则她不会深更半夜的就这样过来了。”
      “可能是婚约提前了。”
      “提前?”
      “你抱上邀月去柴房躲躲,快报晓了,她家人一旦发现她不见了,很快就会找到这的。”
      “妈妈!”
      “去吧。这是钥匙。”
      “嗯。”
      颜真接了钥匙,抱了韩邀月在前,白银抱了被褥紧随其后。
      白银所说的柴房并非一般的柴房,它是百十米外夫人城战时贮备物资的地方。白银见它尚未宽敞,便拿来做了柴房。虽则有点远,但归结于她对夫人城的另一番情感,也实不为奇。
      “真?”韩邀月一觉睡得平稳。“这是哪?”
      “醒了。这是我家柴房。”
      “柴房?”邀月惊讶于这房子的宽敞和牢实,远非一般的柴房。
      “也是夫人城战时贮备物资的地方。”颜真微微一笑。
      “现在什么时候了?”
      “凌晨四点。”
      “四点了。再过一两个小时妈妈就会发现我不见了。”
      “邀月,出什么事了?”
      “今天本是我出嫁的日子。”
      “你爸他——”
      “白石用我的名节威胁他。”
      “无耻!”
      颜真重重地捶在地上。韩邀月深情地望着他,二人许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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