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战天下》惜疯

15、同袍

　　“将军，这样真的好吗？”孟奇看着像是没事发生一样坐在文案前的修文瑸，修罗已经在烈日之下被悬吊了起来。
　　“你也要本将军告诉你那四个字吗？”
　　“您不怕她恨吗？”
　　“恨？”
　　孟奇看到修文瑸疑惑的表情咬了咬牙接着说道“毕竟是人心，更何况她还是个小姑娘，再如何世故，她也还是个小姑娘。凉了心该如何。”
　　“心不冷如何成大事。”
　　“可若她对将军……”
　　“你觉得我在乎？”
　　孟奇垂着头咬牙说道：“你没有看见她当时的笑。”
　　“笑？”修文瑸敲打着桌面若有所思，眼眉拧在了一起。最后冷哼一声“还知道笑，不错！”
　　“将军！”
　　修文瑸冷冷的看了一眼孟奇。
　　孟奇依旧坚持说道“您培养她不易，若是她对将军此举有了二心。她还能否为将军所用。她毕竟是个小姑娘，未必能像将军这般思虑甚远。若真是凉了心，这两年不就白费了吗？”
　　“她懂便最好，她若只想得到却不懂还知分寸也好，若不知分寸无妨，若连想都想不到，还有利用的价值吗？”
　　修罗给修文瑸的惊喜一次高过一次，所以修文瑸对修罗的期待便越来越高，可将她一个女孩儿悬吊在烈日之下受此侮辱，她可还会感激修文瑸曾经的救助曾经的培养，可还愿为其所用？孟奇没有把握。
　　这近两年的相处，孟奇已对这个女孩儿生出了感情，有钦佩也有怜惜，他真的不忍。他相信修文瑸的期待源于认可，认可也是一种情感。他的不忍也因对修文瑸做出的这番冷酷。
　　夜幕降临，修罗已经吊在这上面近三个时辰，曾经疼痛的双手此刻已经麻木，那是血液不通所致。要说恨，修罗倒是真没有，就是有些烦躁，干渴的烦，至于饥饿倒是还好，上辈子饥饿基本伴随了她十年。
　　对于修文瑸任由修远战这般惩罚自己，修罗知道没那么简单，但是具体原由她想不出，更何况她此刻渴的发慌，脑子都快干了，也就懒得再去想。
　　她满脑子只想喝水，想着想着，一个小罐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晃晃悠悠。修罗耷拉着双眼顺着罐子望向杆子，顺着杆子望向底下举着杆子的人。然后又望向罐子，眼白一番，连话都不想说。
　　“修罗，没事的，将军已经回府了。其他兄弟们我们都关照过的，不用担心。”
　　修罗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小武举着手都酸了，脖子也痛了。心里倒是不委屈就是觉得修罗太固执了。大武、周茂在旁边也是这般认为，以为修罗是固执，是因为愤怒不愿食。
　　“修罗，不要固执，身体要紧，喝点水吧。今儿的日头可烈了。”白天的时候，周茂他们在旁边看着修罗，嘴唇干涸，汗却一刻不停的往下滴落，落在地面上，陷入薄薄的沙层里形成一颗颗细小的窝，随着风，随着温度又渐渐消失，仿佛不曾出现过。那一刻在战场厮杀连命都不在乎的小伙子门鼻子酸了，心痛了。虽然修罗与他们一样是个兵，在沙场厮杀过的兵，可他才十四岁，还是个女孩儿，是个未及鬓的小姑娘，受这般严酷的惩罚，悬吊着示众，除了酷暑饥饿干渴捆缚对身体的折磨还有不堪与羞辱带给心灵的折磨，别说是个小女孩儿了就是个大男人被这般悬吊也会觉着无比丢脸吧。但是军令如山，他们能做什么？
　　修罗闻言简直想咆哮，奈何现在脱水严重，根本连嘶吼的力气都没有，哑着嗓子说道：“你妹的，这么深的罐我能喝吗？”
　　“修罗，你说什么？”大武竖着耳朵也没有听到。
　　修罗心里那个气啊，简直能把热气球直接吹上天。
　　修罗蹬了一下腿，牵扯着手臂，让原本麻木的胳膊又痛了起来，麻绳摩擦着皮肤疼得修罗发出“嘶”的声音。
　　修罗赶紧让身体平稳下来不再动作，不再晃悠，免得更加受罪，接着调整呼吸大声说道“我喝得到吗？”喊完仿佛都已花光了修萝所有的力气，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嗓子干哑得疼。
　　在下面守候的三人终于听清楚了，这才明白修罗不喝的原因，可是用碗不方便啊！
　　“你们不敢放我下来，至少拿个梯子给我支撑一下啊。真让我吊三天啊？”只有修罗自己知道饿了半天，晒了半天，中途还晕过去了一小会儿，现在醒过来说这几句话有多辛苦，多费力。
　　几人闻言醒悟过来，迅速找了几个梯子过来，又找了一些人帮忙。用梯子支撑着修罗有个着力点不至于太辛苦，如此这番后，众人又想着干脆爬上梯子喂修罗喝水得了！
　　大武在梯子下掌握平衡，脑袋一直仰着，虽然难受，但想到修罗今天的遭遇也就不觉得难以忍受了。就在几人正在商量着如何爬上去的时候，大武发现修罗在动，动作还有些~~~然后他目瞪瞪的看着修罗解开绳索沿着梯子爬了下来，可能因为被悬吊太久，有些脱力，手脚不稳。大武不敢声张，压着声音喊道“修罗，修罗，修罗”一方面是对修罗这个举动的警惕，一方面是想提醒身边几位筹谋的同伴。可是竟然没有任何人理会他。
　　大武欲哭无泪，又不敢大声说话，又不敢放掉梯子。
　　“修罗下来了！”说完这句，大武突然放掉梯子，摊着双手，等众人听到大武的话的时候只听到“嘭”的一声响，修罗仰躺在大武身上。被修罗压在身下的大武，憋得满脸通红，却还是紧张的想要扶起身上的修罗。
　　周茂等人见状立刻赶到两人身边帮忙。
　　几乎异口同声“你怎么下来了？”
　　“水！”
　　周茂觉得这般有违军令不妥，但见修罗这般模样还是赶紧找来水喂给修罗。修罗休息了一阵缓过劲儿来才说道“都已经犯了错了，还在乎犯怎样的错？”
　　“可是……”
　　众人是觉得军令是要修罗吊起来，自己几人支撑一下，让她舒服一阵算不得有违军令，但她这般自顾自的下来似乎就有些不妥了。
　　修罗就是知道他们几个人的想法，所以压根儿没想过让他们放自己下来。知道他们对自己有感情，让他们帮一些忙可以，但是让他们彻底违抗军令却是难以办到。虽然修罗觉得多费唇舌也许还是能起作用，可是那个状态的自己，哪来力气说那么多废话。倒不如靠自己。
　　修罗背依靠在杆子上说道：“给我找点好消化的食物来，要不就面条吧。清淡点！”
　　大武揉着胸口吱吱呜呜的道：“修罗~”
　　“怕，就赶紧走！”修罗这话倒不是气话，是认真说的。
　　大武闻言却莫名握紧了拳头“死都不怕，还怕这个！我去给你弄吃的，你等着。或者小武，你去，我在这儿照看着。”
　　大武的表态修罗很感激，却只是笑一笑“人总要有敬畏之心，不能无惧！”
　　众人闻言皆是一楞，不知道修罗突然这般说话是何用意，只是觉得挺有道理的。最后小武跑去给修罗弄吃的，周茂则召集起一同前来的几人吩咐了下去，明天一早就去请罪，这个责任他们几个担，是他们强行将修罗放下来的。大家听后也纷纷点头，没有一点含糊。修罗听不到他们说的话，但见他们一脸慷慨赴死的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摇摇头，真是一群孩子，热血青年。哎。
　　周茂想扶着修罗回去趟床上休息，却被修罗拒绝，说不想动，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后来众人就陪着修罗在那儿呆着，大武小武在修罗身边陪着，其余几人则围成一个圈将三人围在中心。
　　修罗吃着吃着面，突然觉得特别酸，这些孩子怎么可以做到这一点，虽然修罗认定，如果事发，修文瑸最多只会表面上惩处一下几人不会怎样，但这几个人并不清楚这一点，修文瑸一点情面不给的说出军令如山，那在他们几个看来就是军令，违抗军令就是大罪，可他们却为了她不顾这些，虽然是被动的，但被动过后却是义无反顾。
　　“你是不是放醋了？”
　　小武一脸无辜“你说清淡，我只放了盐！”
　　修罗低着头咬着牙吃完了整碗面，今天她修罗记住了。战场上的互帮互助与此刻并不同，那是各取所需，甚至有时搏命相救可能也会是一时情急。可此刻对于这个时代军令如山这四字十分重视的军人，在面对这四个字的巨大压力，在面对可能出现的后果，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还能这样待自己不易，极其不易！战场上的死亡太快，反倒不那么恐怖，其实真正恐怖的是等待宣判的过程。而他们此刻就在承受这一切，为了她修罗。
　　“修罗，你是不是哭了？”小武蹲在一旁，样子十分可爱，像只小狗，乖乖的。
　　修萝抬起那双泛红的双眼冷冷的看着小武。
　　小武立马缩了脖子不再说话。
　　修萝倚着杆子睡了过去，小武捧着空碗坐在离修萝一步远的地方坐着，半个时辰以后修萝醒过来，让他们再将自己挂起来！
　　大小武大眼瞪小眼一脸错愕。
　　周茂则道：“既然已经下来了就不必再上去，待将军来了后，我们几个负荆请罪便是。你立下这么多功劳，相信将军会从宽处理的！”
　　“我不信他吊我只为看我在你们心目中的位置！”
　　周茂闻言皱眉，似懂非懂。
　　小武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将军没这么无聊！可是，修罗，你确定要吊？”
　　“对呀，感觉好脑残！”修罗一来是想看看修文瑸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另一方面，自己如此目无军法，难保修文瑸不会恼羞成怒。他既然会用军令如山几个字押着自己悬吊，就可以确定他对自己谈不上舍不得这三个字。想到这里修罗心里的确有些不是滋味，毕竟动了念头，虽然这个念头在可控的范围，但有过便就会有计较，一直以来修文瑸对自己都谈不上怜惜，但至少可以用器重两个字。不管自己对他有没有男女之情，单单以同袍之义修文瑸的这个行为都足以令人寒心！
　　修罗仰着头似乎看到了悬挂在半空的自己，眼里的情绪有些难以捉摸。
　　“吊吧，总要知道他想干什么？恨也罢，恼也罢总要有个理由。”
　　恨？恼？对周茂等人来说这是不可理解的，军令如山不是说说而已，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更是历来如此。即便心有恼意也不应该表达出来。但修罗曾经是罗利，是个活在人人平等的世界的人，虽然那个平等更多的是理论上的，但毕竟有这么个说法存在于人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