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江湖夜雨十年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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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嘉树啊裴嘉树，活跃影坛多年的全能影帝，代表作品无数，国际三大电影节、两岸三地重量级电影节最佳主演大满贯的人物。如果说顾如璋的同龄人小梁是看着自己的戏长大的，那么半个娱乐圈的人几乎都是看着裴嘉树的戏长大的。
华语圈几个有名的电影、戏剧学院，是有一个学期的一节课专门鉴赏并学习裴嘉树以及和裴同时期艺人的作品的，当然主要是学习裴嘉树，占三个学分。
当然裴影帝开挂模式不光在镜头前，同样延伸到了生活。和圈内人结婚并育有一子，圈内人是国际影后，被誉为有一张天生为文艺界而生的脸，连续三年被评为全球最美女明星之一的方蔼小姐。
婚后琴瑟和谐，十分恩爱，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教科书一般的赢家人生。
这样的人，其实在和男的滚床单。
还不止一个。
裴影帝做戏做全套，不但在镜头前以假乱真，生活里更是步步惊心啊！
“顾如璋”十分感慨，人还是欲望太多，自己当孤魂野鬼这么多年，也没啥太深的爱恨，就每天飘着看云，或者成为云。十分轻盈，没心没肺。
贵圈真乱，套路太深！
顾如璋对好角度，来个自拍，发在朋友圈里，配了句话。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我，顾如璋，回来了。
裴嘉树陷在酒店柔软的大沙发里，挨个给自己朋友圈里的更新点赞。自己虽然是超级影帝，但是是一个关爱后辈，十分随和，与时俱进的影帝。朋友圈里那么多点赞之交，随便点两下可以让小明星们兴奋的好几晚上睡不着觉，举着手机在社交圈里奔走相告，何乐而不为？
方蔼在秀儿子的萌照，这里不但要赞，还要秀个恩爱！
“妈妈辛苦了，可惜我在外拍戏，不能在家里喝一口裴太太煲的汤”
这个当然不是给方蔼看的，是给共同好友看的。
五分钟后，各种“好恩爱啊”、“模范夫妻又发狗粮将刺激单身的慈善事业进行到底啦”等溢美之词如约而至。裴嘉树面无表情的顺着往下滑。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裴嘉树顿住了。
这个人多久没发除了脏话以外的朋友圈了？
还有这首诗，这是他们以前合作的一部电视剧里出现过的，当时裴嘉树跟顾如璋聊黄庭坚，说这是其想念发小的诗，全诗用典颇多，但最精髓部分却没有用典，单靠简单汉字的排列组合，所表深情，尽含其中。
剧中他是不得宠的少年皇子，未来的皇帝。
他是自动被划分到太子阵营的帝师，后来却为他鞠躬尽瘁。
那时候啊，他才15岁，又聪明又勤奋，所有人都看好他会成为下一个时代的巨星。
然而，车祸之后的十年，他变的让所有人都认不得。
裴嘉树没有点赞，直接拨通了他的电话。
“……”顾如璋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分享一下再世为人的喜悦，但是呢，只要不是这个人。
毕竟这个人……顾如璋的五谷轮回之所莫名其妙的疼了一下。
顾如璋把手机扔去隔壁房间，盖上被子闷头睡觉。
然而睡得并不太好，一直在做一些血肉模糊的梦，出车祸，出车祸，以及出车祸。在车祸里自己被花式肢解，但是每次脸都完好如初。
老天爷赏饭吃，两次车祸，一道对角线的伤疤斜贯在后背上，小腿和上臂也有几处难以消弭的疤痕，奇特的是，脸部都只是擦伤，修养一段时间，就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首先得念个书，总不能老是初中毕业啊……”意识模糊之前，顾如璋昏沉沉的想。
裴嘉树望着手机，拨了三遍了，无人接听。可能第二天又要在报纸、网络上看到他在哪个夜店被捡出来的新闻吧？
裴嘉树闭上眼睛，想起一些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想起的旧事。
被伤透的心，被毁掉的人。没有任何征兆，当然也没有证据，仅仅是一场车祸，裴嘉树就有一种预感，那个他牢牢盯着等着他长大盼着他长大又害怕他长大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十年前，顾如璋第一次车祸后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是眼睛熬的红彤彤\为了保护嗓子一向不沾烟酒彼时却一身烟味儿声音嘶哑的裴嘉树。
“如璋，你……”
如璋没有露出往常那般的笑容。
裴嘉树是业界前辈，江湖大哥，外人面前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直到他遇见了顾如璋, 确切的说是遇见了顾如璋的笑容。
顾如璋作为童星太成功了，阿姨粉和姐姐粉特别多，有时候机场接机匆匆路过，都能听见女粉丝们尖叫着表示愿意为这个笑容付出一切，当时裴嘉树觉得一个毛都没齐的小屁孩，能有多大魅力，怎么就付出一切了？你们的一切还真是廉价啊。
裴嘉树在娱乐圈呆的时间太长了，他知道只要出了房间，作为一个职业艺人，所有的一切都应该精心算计过。走路的姿态、谈吐，笑容、坐在行李箱上童心未泯、保护粉丝、甚至呛同行，都应该作为商品的附加属性一并兜售。只要面对人群，就永远不要忘记自己是个演员。他和他的同期，恪守这一职业精神，笑的完美无缺，笑得鞠躬尽瘁。
直到他们第一次合作时遇见，他是江湖前辈，他是未来之星。
顾如璋深深鞠了一躬，抬起头，冲裴嘉树微微一笑：裴大哥，您多教教我。
裴嘉树起初没抬头，只是看着他头低下去时牵动了风衣一角，知道这个鞠躬倒是心诚的很，于是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出道十来年，你也算是老演员了，也谈不上教，一起工作罢了。
然而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顾如璋的笑容并没有消失，他认真的听着裴嘉树的客套话，仿佛是前辈在教他什么不传之秘一般。
裴嘉树年纪大了，地位也高，虽然表面谦和，但实在是懒得记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人小事，和谁配戏，不管对方有多深的背景还是背后有多疯狂的粉丝，他也只是发挥专业水准做好分内之事。反正他在哪儿都是单独休息室，商业活动由他自己的团队操持，自己也没什么特殊的人脉好去结交。
但是那个下午，裴嘉树拍完自己的戏份之后又看完了顾如璋的戏份。从业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差点赶不上下一个商业活动。
顾如璋站的位置正好逆光，少年人的皮肤细致白皙，连嘴唇上那一圈刚刚发育的细细的绒毛都显得纤细透明了起来，他就那样冲你笑，笑的你忘记了爱恨和时光，就想溺在这个笑容里，至于是死亡还是新生，还是别的什么，裴嘉树就没法再去想了。
顾如璋面对镜头已经十分成熟，但到底年龄小，从小是在镁光灯下一路被赞扬着走过来的，在学校又是学霸，不知道不得宠的皇子该是个什么样儿。通过剧本他知道因为宫人克扣他的膳食，吃不饱没力气，所以能够表现出步履蹒跚的样子。也知道不受宠的皇子见到谁都是唯唯诺诺胡乱行礼的，母妃是低阶嫔妃，死了连个正经坟冢都没有，指望谁去教他进退有度为臣之道呢。
可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一路开着挂的别人家的顾如璋，看向拜高踩低的宫人，用心险恶的贵妃，永远光风霁月，不卑不亢。因为他活了这么多年，不知道什么叫先天不足的自卑，什么是求而不得的绝望。
顾如璋就算十岁父母双亡，也都没来得及伤心太久，因为那年还有两部演别人家儿子的戏等着拍。小朋友状态的顾如璋玉雪可爱，两部戏里的爸爸妈妈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没了爹妈，还得出来负担生活，心疼的跟什么似的，差点就假戏真做认成干儿子了。
导演知道问题在哪里，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教顾如璋自卑。
拍别的演员戏份的时候，导演让顾如璋揣摩一下失宠皇子的心态。
顾如璋拧着眉头，在那薅顶在头上的假发，他不知道失宠皇子该是什么心态。
裴嘉树走过去打岔：“再揪揪秃了，化妆师又要花时间重弄。”
顾如璋赶紧站起来，毕恭毕敬。
裴嘉树看到这里到处都是椅子，他却因为看到前辈就站了起来，从心里觉得这个小孩儿有意思，少年成名却毫无骄矜之气，见到前辈知道行礼，对待工作人员也一样的尊敬客气。就算是演出来的，他也是服这个埋首于人设这么年矢志不移的精神。
“你知道你刚才演戏的问题在哪儿吗？”
“知道，导演说了，我眼睛没神。”顾如璋耷拉着眼皮，有点不高兴。
“那你知道为什么很多演员年轻的时候不咋地，老了老了突然有一天就变成表演艺术家了？”顾如璋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前辈，侧耳倾听。
“因为他们年纪大了，见的人多了，经历的事多了，一句话，就是见多识广了，知道什么样的人在什么情况下该有什么样的神态了，一定年纪以后，靠经验，就能在这行混碗饭吃。但是你……”裴嘉树拧开水瓶，摩挲着瓶盖，“你有天赋，有潜力，还肯努力，你，不能满足于混碗饭吃。”
顾如璋又笑了，这样厉害的前辈这么旗帜鲜明的赞扬自己，十五岁的少年十分受用。
裴嘉树晃了一下神。
故作老成的咳嗽了一下，裴嘉树接着说，“但是咱现在没经历过失宠皇子的人生啊，那这个时候，就要借助别人的经验了，失宠皇子逆袭的电视剧没有十部也有八部，找几个现在还活跃在一线的演员的戏看一看，再多读读……不是再，是这个更重要，一个好演员，一定要多读书。读书可以带你去看你一生的脚步也无法企及的那个世界。”
裴嘉树后面的很多戏是跟已经变成一国之君的成年皇帝合作，顾如璋拍完失宠皇子逆袭成为少年天子的时候，他的戏份就杀青了。所以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但是裴嘉树知道，顾如璋对于自己所饰演的皇帝的生平已经做了详尽的了解，相应朝代的正史和稗官野史也都仔细研读，甚至请教了自己目前的监护人梁教授，至于别人如何演好失宠皇子，也是孜孜不倦的反复揣摩，其中有过合作的几个，都被他“骚扰”过。
最后电视播出来时，裴嘉树看了顾如璋演的那几集。
身形单薄的少年在大冷天里穿着秋天的单衣，跪在冷冰冰的大理石板上，贵妃和一干众人高高在上，少年抬起头来，绷直了身子，却看不到他那些高贵的母妃们的脸，她们吃的好，穿得暖，一个个气色饱满，她们宫里养的猫逗的鸟都比他更像个主子。
“莫不是你生母祸乱后宫，生出你个小杂种来冒充皇室血脉……”
眼睛里充满了苦涩的液体，但是忍着不让他落下来，只深深的磕下一个头：“此事真的是奉太子哥哥之命，其余一概不知。”几个字说的又缓慢又无奈，“太子哥哥”几个字尤其艰难。再抬起头来，一看到明黄色的衣角翩然而至，复又抬头，这时所有的委屈、不甘、面对一向无视自己的亲生父亲能否为自己做主的忐忑，一齐化作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皇帝一愣，眼圈似乎都红了。
……
少年天子的登基大典，象征帝王权柄的台阶绵延而上，一步一步踏的坚决。
坐上龙椅之前抻了抻龙袍，缓缓坐下，目光扫过群臣，只看见光秃秃的一片弯下去的脊背。
一瞬间，有人从少年皇帝里看到了孤家寡人的荒凉。
这个镜头的定格和皇帝老年部分最后一次上朝俯看群臣的眼神竟颇有些相似，只不过少年时期多一些踌躇满志，人至暮年，多了一些气定神闲。
裴嘉树看着电视里的顾如璋，知道他是为了舞台而生的。
以后的事情似乎顺理成章，如今回想起来又草蛇灰线似乎早有安排：假借前辈指导演戏之由频频约会，带着涉世不深的小男孩过早的见识了成人世界，除了最后一步裴嘉树知道他未成年自己不能那么畜生，其他的基本是按照灵魂伴侣的配置来的。
这样一个如父如兄如师如友的人生知己，对于父母双亡的顾如璋来说简直是从天而降的超值套装大礼包。晕晕乎乎的就被拐带到了一条当时并不知道是多么险峻的一条道路上来。
只可惜，东风恶，欢情薄，一场车祸，险些阴阳两隔。
人成各，今非昨，故人虽在，却已面目全非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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