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侧》东方隽起

1、楔子

　　一个晴朗的冬日，天空中下起了雪。雪花并没有因为阳光的照射就收起了它的冷酷，反而是一大片一大片地落下来。

　　静云寺外，周若兰孤零零地跪在雪地里。她的身体早已被冻得麻木，可心里却仍是传来阵阵的抽痛。

　　“俊峰……别离开我……”她脸上的泪水已经结成了冰，声音也变得嘶哑。

　　寺门打开，走出一位面色白净的和尚，肩上挂着一个粗布包裹。

　　周若兰慢慢抬起冻得僵硬的脖子，看向和尚，当看到他青白色的头皮时，她的身体震颤了一下，“唐俊峰！你到底还是这样做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地抛下我？我到底哪里不如她？”说着，眼泪再次流下。

　　唐俊峰垂着眼，没有回答。

　　“不管我曾经用了什么手段，那都是因为我爱你，我想要跟你在一起。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就这样把我抛弃了吗？”周若兰颤抖着身体，不甘心地质问着。

　　“那就都算作是我的错吧。”唐俊峰摘下肩上的包裹，走到周若兰身前，将包裹放到地上，
　　“这里面是我全部的家当，送与你，就当作是补偿吧。”

　　周若兰看了一眼那包裹，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来，冷哼一声，说道：“怎么？你是想用这些钱来赎她的命吗？你们越是这样爱她，我就越是恨她，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唐俊峰眼中透出焦急，“你怎么就不明白，我们爱她，并不是她的错。她的心中从来就只有一个人，我和顾正先只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我之所以要出家，就是希望能减少你心中的怨恨，我虽然不能娶你，但也绝对不会再娶别的女人，怎么说你也算是我今生……第一个女人，并且是……唯一的一个。你就放下对她的仇恨吧，我用我的一生和全部的身家来偿还你，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我爱的男人都是因为爱上了她，才弃我而去的，顾正先是这样，苏啸天是这样，连你也是这样，她就是我命里的克星！”周若兰大吼着。

　　周若兰叹了口气，语气又柔和下来，“我这一生爱过的三个男人就只剩下你了。既然我是你唯一的女人，那你就娶了我吧。”

　　“我做不到！”唐俊峰别过脸不看她。

　　“怎么就做不到？”周若兰又激动起来。

　　唐俊峰转过脸，眼中带着恨意，“如果不是你用迷药控制了我，我又怎么会让你有机会成为我的女人？”

　　周若兰凄惨地笑着，说：“还说什么偿还我，我看你分明就是因为得不到她而心灰意冷了吧。”

　　唐俊峰垂下头，痛苦地说道：“我是不是心灰意冷，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她因为要躲避你的追杀，已经过得很辛苦了，你就不要再苦苦相逼了。要不是她一直念着你们之间的情份，你以为
　　苏啸天真的就会怕了你吗？他们如今音信全无，你不如就此放手吧。”说完，便转身回到寺中去了。

　　周若兰盯着紧闭的寺门，双拳握得死死的。她咬着牙狠狠地说了句，“方沁如！无论你躲到天涯海角，我都一定要找到你，我非要亲眼看着你死在我面前不可！”

　　与此同时，清幽谷内，苏啸天正拥着方沁如的肩膀，一同站在雪地里欣赏着雪景。

　　片片的雪花在空中悠荡着，缓缓地飘落，在阳光的映照下，透着微微的金光，偶而吹来一阵风，雪花还未等落地，就又借着风势向上飞去，在半空中旋了几旋，复又落下，仿佛是美丽圣洁的仙子在天地间轻盈地舞动着。

　　方沁如看得有些陶醉，她轻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甜蜜地将头靠在丈夫的肩上。这样平静安逸的日子让她觉得既幸福又满足，她多么希望能一直这样走下去。

　　突然，她的腹部传来一阵剧痛，痛得她弯下了腰。苏啸天见状，忙小心地将她抱起，匆匆地向房中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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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方沁如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一个女婴呱呱坠地。

　　苏啸天坐在床边，心疼地为妻子擦着汗，“沁如，辛苦了！”

　　方沁如看着丈夫，虚弱地笑了笑。

　　稳婆将婴儿包好，递到苏啸天怀里。

　　苏啸天温柔地看着襁褓里的女婴，“沁如，我们的女儿长得很像你！”说着，他将女婴送向妻子的眼前。

　　方沁如伸出手摸了摸女婴的小脸儿。

　　“沁如，给女儿起个名字吧！”

　　方沁如想起了之前在外面看到的美丽的雪景，说：“就叫她雪盈吧！”

　　“雪盈……苏雪盈……好！这个名字好！我的盈儿啊，要快快长大啊！”苏啸天轻轻地摇晃了几下怀里的女儿，然后又在妻子的额上轻吻了一下。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少爷，方便出来一下吗？”门外的人问道。

　　苏啸天将女儿放到妻子身边，起身向门外走去。

　　来者正是苏啸天以前的贴身随从吴致诚。

　　“我只是让你找稳婆来，你又带这么多人来干什么？”苏啸天看着站在吴致诚身后的十几个人皱起了眉头。

　　“少奶奶刚生了孩子，老夫人身体又不好，这身边没个伺候的人怎么行呢？看着你们的日子过得这样清苦，我这心里边始终不是个滋味儿。咱们又不是没钱，咱们在外边的生意可是越做越大了呢！”吴致诚说道。

　　“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这个地方不能让外人知道。”苏啸天严肃地说道。

　　“这些人都是我的心腹，并且还都是会武的，平时也不用他们出谷，有需要的东西我都会亲自送过来，绝对没问题的，少爷就放心吧。”吴致诚说道。

　　苏啸天思忖了一会儿，说道：“好吧，我娘和沁如也确实是需要人照顾。不过，你确定没有被人发现？”

　　“放心吧，少爷！”吴致诚答道。

　　苏啸天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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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净心教”是一个号称能够净化心灵的组织，但其实，网罗来的教众竟是些心中充满仇怨的人。所谓的净化，就是帮着他们报仇泄愤。他们信奉着一条宗旨：净化心灵，报仇雪恨。

　　只是入教的规矩极严，想入教就必须要有一样能博得教主欢心的东西，这样东西可以是独一无二的秘笈，也可以是效果奇特的药物或是够狠辣够阴毒的武器，再或者自身的武功高强也可以，总之，教主会根据你能提供的价值，考虑你是否可以入教。

　　一旦入了教，便终身不能离开，叛教者只有死路一条。教众的身上都要纹上一个蝎子形状的刺青，平时看不见，喝了酒之后会现出红色，但若变成了黑色，就说明体内的解药到了时限了，如果不赶紧找教主要解药，就会回天乏术。

　　当然，教众是不会知道他们是在纹刺青时就已经中了毒的。只在入了教之后才会发现，想要活着离开是不可能的了。

　　开始的时候，这个净心教还不是很强大，行事颇为隐密，在江湖上少有走动，所以并不为人所知。

　　许多年以后，武林中传出一个消息，德高望重的一空道长离世了，这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空道长一生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很是受人尊敬。他的离世令人倍感惋惜。据说一空道长是由于年事已高，于睡梦中自然仙逝的。

　　就在一空道长离世后的第四年，净心教终于壮大起来了，疯狂地执行着他们的宗旨，从此江湖便不再太平，不断的有人被害。武林中人人自危，不但要追查凶手，同时还要保护自家的安全。

　　终于，就连清幽谷，这个人迹罕至的世外桃源，也没能幸免。

　　冬日里的一天，苏啸天的女儿刚刚过完了她的十六岁生辰。就在当天的夜里，一大群蒙面黑衣人悄悄地潜入了清幽谷，将这里唯一的一处院落包围了起来。

　　屋中的苏啸天听到了外面隐约的脚步声，警觉地睁开眼，睡在他身边的方沁如也已有所察觉。两人拿上武器一同来到院中，想要看个究竟。然而为时已晚，他们甚至来不及问清来者是谁，就直接与黑衣人展开了一场恶战。家里的仆人们和他们的女儿苏雪盈，也被外面的厮杀声惊醒，都跑出来加入了战斗。由于双方人数相差悬殊，清幽谷这一方渐露败像。

　　见家仆已有几人死伤，苏啸天心中不忍，大喊一声：“大家都聚到一处！”

　　仆人们听到了主人的命令，都向着主人的方向迅速靠拢着。苏雪盈因为武功太弱，被几个黑衣人给缠住了，无法脱身。苏啸天冲过去，杀死了挡在女儿前面的几个黑衣人，伸手去拉女儿出来。

　　就在这时，苏雪盈身后的一个黑衣人突然向她发出一掌，正打中她的后背。苏雪盈顺势撞向前面的苏啸天，同时吐了一大口血。苏啸天向那人刺了一剑，却被那人躲了过去，他不敢恋战，抱着女儿，飞身跃回原来的地方。

　　苏啸天将女儿交给妻子保护，自己在前，仆人在后，将她们母女护在中间。他手中的剑快如闪电，生生地杀出了一条血路。冲出包围之后，他纵身跃至队伍的最后面，“你们先走，我断后！”

　　众人一直逃出了谷外，由于苏雪盈身上有伤，逃不了太快，苏啸天为了分散黑衣人的注意力，命令大家分开逃跑。谁知那些黑衣人偏偏只对他们一家三口穷追不舍，没办法，苏啸天只有带着妻女借着谷外的地势一边逃一边躲。直至天快亮了，才摆脱了那些黑衣人。

　　苏啸天将妻女藏在一处隐秘的地方，自己偷偷地潜回清幽谷，发现清幽谷里再没有一个活着的黑衣人，他才放心地回到家里。他也担心妻女的安危，可他不得不回来，女儿受了伤，必须要用药物治疗。昨夜逃出的时候匆忙，身上除了武器，什么都没带，所以甩掉黑衣人之后，他又重新折返回来。他动作迅速，呼吸也有些急促，拿了药之后，又包了些金银珠宝，再次回到了妻女身边。喂女儿吃了药之后，他们又匆匆地离开了。

　　从此苏啸天一家过上了逃亡的日子。从冬天一直逃到了春天。那些黑衣人似乎有着狗一样的鼻子，他们每次逃脱之后，没多久，就又会被找到。一拨接着一拨，只是人数不像那天晚上在清幽谷被围时那样多了。

　　每一拨黑衣人当中都会有一个功夫怪异或是武器奇特的人，似乎是他们的领队，从他们的武功看来，倒不像是出自同一门派。苏啸天和方沁如的武功都不算弱，对付这些黑衣人本不至于太狼狈，但因为女儿身上有伤，他们总是有所顾忌，每次都不敢和黑衣人周旋太久。而且他们还发现，女儿的伤竟然使她不能使用一点内力，连轻功都用不了，每用一次内力，伤势就更会重一些。这让他们很揪心，同时也拖慢了他们逃跑的速度。

　　有一次，他们躲进了一处山洞，暂时安全了些。苏啸天赶紧为昏迷不醒的女儿运功疗伤。方沁如守在一旁焦急地落着泪，眼看着丈夫额头上青筋暴跳，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地滑落，女儿的伤仍是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她心如刀绞。

　　“啸天！盈儿的伤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我们这样带着她，只怕她会更危险。”

　　“沁如，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沁如咬了咬嘴唇，“不如你和盈儿留在这里，我出去把黑衣人引开。”

　　“那怎么行？你一个人多危险？”

　　方沁如从怀里拿出半张画，“我猜想他们要追杀的人是我。”

　　苏啸天收了功，略调息了一下，接过画仔细地看了看，“这画上画的……是你！这是从哪得来的？”

　　“是与他们厮杀的时候，我无意中捡到的。”

　　“难道会是她？已经过去十六年了，她还是不肯放过你吗？”苏啸天望向洞口，回想起了过去。

　　方沁如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啸天，好好地照顾我们的盈儿……”

　　“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既然知道他们要杀人的是你，不如我跟你一起离开，让盈儿单独留下来。这次，我是绝不会再放过她了。”苏啸天紧握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身边的石头上。

　　“可是盈儿还小，她一个人我不放心啊！”

　　“就是为了盈儿，才更要这样做，不能让盈儿总是这样跟着我们冒险。”

　　两人商量了半天，苏啸天还是决定要跟方沁如一起离开。他要查出这些追杀他们的到底是什么人，他要将这些人彻底铲除掉。把女儿带在身边，只会让她更危险，同时也让他们无法放手去追查。虽然把她独自留下也会有危险，但只要她能够处处小心，应该是可以保证安全的。

　　方沁如写了封信，留了些财物，又找来干草扎个了草人，从包裹里找出一套女儿的衣服给草人穿上，然后，坐在女儿身边，轻抚着她的脸蛋，不舍地流着泪。

　　这时，守在洞外的苏啸天听见远处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意识到不妙，忙跑回洞口，压低声音催促着，“快！他们就要追过来了！”

　　两个人故意朝着黑衣人的方向跑了一段，待被黑衣人发现，又折向别处，将黑衣人引向离山洞更远的地方。一路上，他们始终跟黑衣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既让黑衣人无法靠近，又不让他们跟丢，被追杀的同时也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