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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恶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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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夜里,原来昙花都谢了。死了一地的戚然,灭了一身的不曾言明的爱语呢喃。
星象弯着身,彷佛虔诚地膜拜月光,湿泞的赭褐月土,埋着他眼下残缺已死的花肉,一吋一吋。
天上的月,像一把森冷白亮的无情弯刀,高悬天际,冷漠的俯瞰人间。
圣踪游荡一夜,带着一步天履去他不曾带人光临的海角,坐在五星岩上,指着前方孤单的小岛,述说着小岛惨绝人寰的哀凄故事。
岛上的小少主,从小认贼作父,过着轻松优渥的生活,衣食不缺。小少主,知道眼前他称为父亲的男人,是他的仇人。
他的父亲,每天每夜,在睡前一定会到小少主的房间,说着床边故事。十年来,都讲着同一则故事。
故事里,有张善良面孔的恶人,因伤住进一府有钱人家的宅邸。宅邸的主人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他有名温娴良淑的妻子,两人过着人人钦羡的鸳鸯爱侣生活。
恶人得知,恩人的妻子,久年未能怀有身孕,两人膝下无子,一直是份遗憾。
数个月后,善人的妻子忽然怀有身孕,七天内怀如九月孕,善人大惊失色,正常怀胎岂能七日产子!?
不祥呀,此乃不祥之子!
善人哀求妻子舍子,此子乃魔物蕴化,生不得。怎奈,善人妻子自从得知怀有身孕,性情大变,温柔良美之貌短短三日倏变;狰狞恶丑不说,向来惯吃素菜的她,生饮血肉,说是为了保胎,非得这么做不可。
眼见美丽的妻子为魔子而堕落,善人痛心疾首,隔着窗,含着泪,眼见自己的妻子剥肉撕咬,瞇起眼一脸满足的模样。
善人别过眼,不忍再看。那不是他深爱的妻子,不,不是……
第六日,闷雷作响,阵阵哀嚎从妻子现住的别院内传来。善人奔了过去,心焦如焚。
纵使知道,妻子已变,往日恩爱骤逝。他仍是放不下,那丑陋的躯体里,有一处还是他纯洁高贵的妻子。
打开了别院的禁制,腥臭之味迅速扑鼻而来,差点臭晕了善人。善人掩着鼻口,惊惊然,莫不过三日未到,怎见这座别院残败成这副景象!?
花草不生,绿树不存,流水不净,乍见一片灰沉的黑雾包围整座别院。
善人心系妻子安危,涉险往深处走去,善人挥开障雾,疾步前进。
忽尔,耳畔传来低吟瞬断,破碎的吟浪声。
善人足下一顿,神色古怪。这别院里,无人,仅有他的妻子一人。善人胸里一片暗涛汹涌,依声步步靠近。
荷花窗棂,房门未阖,大敞奇景。
善人寒颜怒目,那被男人骑在身下的的女人,正是他冰清玉洁的妻子。善人只听得见自心中传来阵阵的羞辱,完全无视那女子痛苦的神色和求救的眼神。
曾有的爱啊情的,总不过眼前历历在目的淫行。
都碎了、破了!跌满整座心房的恨意,张牙舞爪,大口啃蚀着善人曾经爱过的心!
善人扭曲着眼口,痛恨的火漫烧他整座疑妒膛口。
那孩子是他的吗?那孩子真是他跟他妻子所孕的吗?
不……答案出来了,不是他的!不是他的!他的妻子背叛了他!背叛了他!
好不容易恢复一丝神智的妻子,她终于看见她眼中的希望,她爱恋至深的丈夫终于来解救她了。她流着泪……哭得好快乐,这几天来,她终于又忆起快乐的滋味。
她如神祇般的丈夫,终于发现了她。
她抖着唇,眼里带着笑:「你终于发现了……」她等得好苦啊,魔物占领着她的身体,她有口却言不得。
她不知道,她的这一笑,笑得倾国倾城,连带也崩毁善人最后仅存的良知。
善人嫌恶的说:「贱人!」
妻子一楞,尚不及说明什么,她看见丈夫拿起他们当年的定情信物,在她眼前一刀又一刀毫不留情刨削她颈上的肉。
喉咙被挖开一个窟窿,她说不得,鲜血泊泊往颈外流淌,染红了她的胸脯,丈夫歹毒发狂的厉目,刺在她的眼中,痛得她肝肠寸断。
「妳这不要脸的娼妇!不要脸,不要脸!」
一下又一下。
她的天,暗了、沉了。
夕阳下山,橙红的光,从什么时候跑进她的眼里了?
啊……好红啊……红得让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肚里的孩子是他的啊,是她好不容易求得的心肝宝贝。
丈夫曾说过,他好希望有个白胖胖的小娃儿,所以她才去求的;送子娘娘不允她的请求,她难过了好些日子。
是那人说的,那个被丈夫救回来的男人告诉她。只要她到五星岩台上,削去一束她与丈夫早晨的结发,置在明台前,求子得灵。
事过三日,她真的怀有身孕,她开心的跟丈夫分享这份得来不易的喜悦。
接下来数日,她便没了意识,昏昏沉沉,醒来却都不晓得身在何方,她知道自己在动,但动的人不是她啊,有魔物侵占她的身体。
她发现丈夫看她的眼神变了,她好害怕,她想告诉丈夫,那人不是她,快救她、快救救她。
想不到,丈夫却把她隔离了,监禁在无人看顾的别院里,她每晚每晚都承受着那恶鬼的欺凌,她哭着喊着,哭哑了喉咙,都不见有人来救她。
她知道她的孩子快出生了;她知道,恶鬼一直想要她的孩子,今晚一直将阴冷鬼气渡入她腹中的胎儿。
她不晓得恶鬼的目的究竟为何,她只想保护她跟丈夫的孩子,不被恶鬼夺走。
她看着丈夫朝她走来,她好高兴,以为终于可以脱离恶魇……
可是丈夫却杀了她。为什么?
你不是爱我的吗?不是,爱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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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故事的声音停了,一步天履认真的问道:「那婴儿最后生出来了吧?是那位岛上的小少主吗?」
圣踪眺望那久未人烟现迹的小岛,「嗯,没错,那位妻子的孩子就是那位小少主。」
一步天履又思考了一会儿,「你说那小少主认贼作父……莫非,那父亲是那名恶鬼所化?」
圣踪摇头,「非也。不过要称为恶鬼也行。那小少主的父亲其实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一步天履闻言不解:「既是亲生父亲,何来认贼之说?」
「那善人误杀小少主的母亲,难道就不是弒母仇人吗?」圣踪说得理所当然。
一步天履内心震撼,「那、那小少主的父亲又为何跟自己的儿子说当年的事?」
圣踪回首,灰眸半掩,眼中泛起幽光,他笑道:「因为他想死,死在自己的儿子手上。」
一步天履没由来的,眼皮一跳。
「那小少主都知道吗?他知道父亲的用意?」
「他当然知道,这故事都听了十年,当然知道。」圣踪迎着海风,瞇起眼一脸享受的舒懒貌。
「那……结果呢?」一步天履小心地问。他不是很喜欢这海风吹来的久隐血味。
「当然杀,杀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