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剑龙）天末云歌》九祐

22、梦外的鬼

　　骗子！

　　爱浓，恨也亦浓。疏楼龙宿望着天上孤傲悬空的月，冷怒的眸子，竟是无波无痕，平静的模样让他身上的凄杀感，静谧得诡，越发惧人生魂。

　　逐渐染黑的云与月，像是他心中正在抹煞的情感。龙宿不自觉握紧的掌，如同要握碎手上的血肉，在心中酝酿一股为之疯狂的腥风血雨，郁沉压怒的暗光，韬光隐晦。

　　步上儒门龙首身后山阶的男人，一双复杂的目光，时现时隐。这人不是谁，正是圣踪。

　　「汝已来，何不上来共赏巅峰云月。」陌生的声音，终于让圣踪回神，褪去眼里眷恋的色彩，他恢复他扮演的角色，一步登阶，快意的身影来到疏楼龙宿身侧。

　　「你来得挺早。」圣踪凝视疏楼龙宿姣好的侧容，皎洁月辉柔美地扑上龙首绝色的容颜，圣踪低嗅龙宿灵魂深处那再熟悉不过的血衇味，令他融化一张情冷的隽颜。

　　他多想好好地、摸摸他、再拥他入怀……举高的手，在疏楼龙宿不解又古怪的眼神下，他悄然收手。

　　「汝今天好似跟往常不太一样，圣踪。」疏楼龙宿挑明问，倒也不避讳。光是这一记回忆的眼神，就让他深感困惑。

　　圣踪淡淡而笑，两手负于腰后，轻声道：「你刚刚看着月亮的神情，跟我一位熟识的朋友很相像，让我一时之间不禁被你迷惑了。真是让龙首看笑话了。」

　　疏楼龙宿脸色稍变，刻意隐匿他嫌恶的语气，他道：「一步天履．寻，是吗？」

　　「不，不是。」圣踪摇摇首，叹了口气，用落寞的神情，他解释着：「是衇污，以续命之法续你命之人。」

　　「衇污」二字从圣踪口中念出时，疏楼龙宿左胸口的心房猛然一震，像是在响应圣踪的话一样，激动又滚烫的血脉，从他身体深处传来一波波激动的心绪。

　　「汝——」龙宿不由得张大眼睛，他对这声音的呼唤感到讶异。

　　圣踪侧转过身，用着一双他不熟悉的眼睛，笔直的探入他的眼底，低缓的沉沉音调，呼唤爱人般的呢喃爱语：「衇污……衇污……」

　　被呼唤的名，像一张写满咒语绵密的网，一点一滴侵蚀他无法低抗的心，像是抢着挣脱出来的灵魂、又像被束缚痛苦尖喊的呼救，在疏楼龙宿体内相互碰撞。

　　短短数刻，疏楼龙宿已经全身浸满冷汗，他眼神戒备，不敢大意的盯视圣踪，「这是怎么一回事，汝最好解释清楚！」

　　圣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眼波流转之间，满是逐渐靠岸的无语痛苦。龙宿透过圣踪的眼看见一张他从未见过的面容，即使是陌生的脸孔，他却能知道这张脸的主人叫什么名字。

　　「……星……象。」灌注思念的声音，从他嘴里温柔地喊着。疏楼龙宿几乎是没有意识的站立着，逐次松懈的气势也随着不知名的黑暗将他吞食。

　　「你依然是记着我。」星象仍旧是圣踪的脸孔，脸目蓦然一换，双目的眼神变得暴怒而丑陋，寒霜的眸子镀上一层讥刺的笑意。

　　「衇污，你的心脏里住满数以万计的恨意，好恶毒啊。」星像恨恨的举起双手，十指怒掐着失去意识的疏楼龙宿的脖子。

　　他森然道：「如果可以，我真想再杀你一次，衇污。」

　　吃了衇污的心后，他日夜无不承受的咒言恨火缠身的苦痛；每晚每晚，他的脸像被祝融无情的肆虐，一吋一吋，慢慢的将他的脸给吃了、熔了！

　　疏楼龙宿眼里注满了泪，随着星象的言语而流下。

　　那是，谁的泪？

　　「哭了？」星象哼哼低笑，「以前你总爱对我抱怨，怨我不把眼泪还给你。现在你藉由疏楼龙宿的意识来哭？衇污，你实在滑稽可笑。」

　　「来吧，你的复仇我全部接受。只是，这是你最后一次出现在疏楼龙宿的意识，你的存在，对我们来说，太碍事。」星象一字一句不带任何情感。

　　突然间，泪停止了，伴随着虚弱的声音，他戚然道：「如果……能回到从前……你……」衇污拼着最后飘邈的意识，他想把最后最珍藏的话告诉星象。

　　星象眼神一换，放开手上箍紧的力量，捂住衇污想说的话。

　　「不要说！不要说出来……就这样让我们继续互相憎恨下去……这样最好，这样是最好的……」闇哑的声音，既是带着不能解脱的爱恨，一口吞下。

　　不能相爱，却只能互相憎恨彼此的两人，无语默默相望。急速飞掠的潮水，流进星象的心里，那些曾有的回忆，只能干枯下去。

　　同样的，那些记忆却逐渐从疏楼龙宿身体里快速消散。几点蓝晶光点从疏楼龙宿身体飘散出来，一个一个慢慢地往月空飞去，直到肉眼再也看不见为止。

　　星象眼中剎那的哀恸，是他唯一能给予的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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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甫一张眼，疏楼龙宿先是一张无魂无魄的表情，冷漠的往上看着，但视线并没对任何一处地方产生焦点。只是很单纯的，张着眼，望着。

　　过了稍久，才有回魂的真实感，琥珀色瞳仁眨呀眨，龙宿似乎不觉体内异样，可又直觉不肯摆脱让他神智消散的恙觉。

　　一泓清透冷泉，泉面渐起涟漪水痕，胸口中属于龙的紫光，光芒隐去，而恨意却在心里扎根，黑色的血丝，像蔓延的病毒，流遍龙的灵魂深处；云彤款款，以翔舞之姿侵占了龙的心脏。

　　倏地，心脏一阵寒颤的收缩，龙宿脸色瞬白，胸口大大起伏着，他按住左心房振动的剧痛感。

　　龙宿飞快地翻身下床，不料又来一阵晕眩，这次他真的清楚的回神过来，楞楞地望着掌心上那口从他嘴里呕出来的黑血。

　　吾何时中毒？龙宿皱着眉心，心中想了数回，仍是不解。

　　龙宿再探自己脉象……奇了，身体好得很。罢了，不再继续深想，龙宿拿出一条干净的布巾，将手上莫名呕出的黑血擦去。他望着干净的手心，那被他抹去的黑血，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遗忘似的。偏偏任凭他怎么使力回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龙宿下榻整理仪容，走没几步，又神色怪异地停下步子。

　　他偏头想了想：昨夜，吾去哪儿了？

　　如似自问自答，彷佛要将自己逼到绝境的狂涛鬼浪，心口彷佛要炸开似的……他自发性地静止一切思绪运转，空洞的眸，看起来是那样的悲伤。

　　许久之后，一声铿然脆响，竹帘窗外嘹喨清越的绿鸠啼叫，婉转唤醒他的意识。

　　唇边微扬一抹如晨霭般淡美浅笑，龙宿指尖点着额穴，他向来最自豪的记忆力也松懈了呀。昨晚，自己不正是依照那日谢宴完毕后，圣踪偷偷塞给他的纸条，他按照纸条里的指示与之会合。
　　圣踪要告诉他，用续命之法救他之人的名字。

　　没错，正是如此。

　　梦外的鬼，笑得愉悦，匐伏于窗棂栏杆处，谁也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