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温与仙

37、32

　　看她流下泪来，众女面面相觑，皆是一愣。

　　“小妹妹，此乃天命所归，用不着哭——”赤珠仙子打趣道。

　　青果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嘟囔：“也不知怎么地，它自己就掉下来了。”

　　听得大家又是一乐，气氛这才缓和过来。

　　“九宫山白鹤洞的女弟子会受罚吗？”她问。

　　“那倒不会，白鹤洞的辈分摆在那儿呢，谁吃饱了撑得管这闲事？大家不过笑笑了事。”赤珠仙子答。

　　“不过——”百花仙子插话道，“圣人们要是知道了多少会不高兴吧？”边说边朝赤珠仙子那边瞟。

　　可赤珠仙子只耸耸肩，口道：“谁知道呢？”

　　这时，一直在旁笑着看热闹的采衣仙子也凑了过来，推推赤珠仙子的肩膀，道：“你可是我们这离圣人最近的，你不知道谁知道？快说说呀——”

　　眼见那边闹得起劲，百花仙子瞅了个空当，凑到青果耳边，悄声说：“大天尊就住在大罗山往上的三十三天外，赤珠在大罗山修行，名义上可算是天尊门下呢！”

　　哇——竟是如此！

　　得知真相的青果惊得瞪圆了眼睛，再看她时眼中便多了几分崇拜。

　　原是件令人艳羡的好事，可赤珠仙子却不以为然，被采衣仙子那样怂恿也不见她得意，只神色淡淡地往后一靠，半天甩出一句：“我才不爱管呢——”

　　噎得采衣仙子一阵无语，只得悻悻坐了回去。

　　本来还其乐融融的气氛一下子又僵了下来。

　　采衣仙子被甩了面子，自然不高兴，嘟着嘴憋闷气。

　　巧鹊仙子眼瞅瞅这个，又瞧瞧那个，左右为难。

　　玉贞仙子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照常端着花蜜慢慢啜饮，仿佛还等着看热闹。

　　只有百花仙子赶紧出来打圆场，“不说了不说了——今日咱们齐聚一堂可不是为了扯闲篇。”

　　说着又招呼青果，“妹妹，还不快为我等弹奏一曲，好让我们开开眼！”

　　她这么一说，其余几位便也就坡下驴——巧鹊仙子推推采衣仙子——也算作勉强应和，只有赤珠仙子还板着一张脸。

　　青果偷偷觑她一眼，心中对这位初识的仙子是既惧怕又有些好感，想劝几句又不敢，只得匆匆收拾心情。

　　端正坐好后，她先深吸口气，体察内里自有一股充盈的灵气流转起来，这才缓缓抬起右臂朝面前虚空轻轻一划。

　　众仙只觉眼前一阵莹光微闪，现出一把通体晶莹的七弦琴来。

　　上古时，大神伏羲斫琴是面桐底梓，后人多有效仿，哪怕是换也无非换个别的木而已，还从没见过这样材质的琴，一时之间都瞧得颇为好奇，连赤珠仙子也被吸引。

　　但无人敢开口询问，皆因青果——

　　只见她敛容垂目，双肩微沉，凝神聚气于十指，观之竟有一股自然庄严，神圣而不可侵。

　　铮——

　　第一个音节一弹，清清上升，泠泠若朝之露，再一抹，浊浊沉降，甸甸如泥之泽。

　　铮——

　　再弹再抹，清气下降，而浊气腾起；一轮再一叠，清浊相遇，天雷勾连地火，紫电劈开金石！

　　一通劈历，听得众仙如遭当头棒喝，鬼魅魍魉纷纷退散，当即整肃端坐，心怀敬畏不敢再怠慢。

　　手未离开，动作暂歇，却有琴音缭绕，回旋清远——

　　正篇始。

　　开天辟地盘古没，清升浊降有方圆。
　　涓泉奔涌汇江海，尘土激昂耸巍峨。
　　万物自然生有灵，抟土捏泥甩作人。
　　祝融得胜始得意，共工怒撞不周山。

　　也不知是不是听了巧鹊说的故事对琴谱有了更深的理解，弹到此处时，青果只觉得有股未曾出现过的悲愤直冲胸臆，是横冲直撞不舒不快！

　　但见她是左手轻按右手重弹，飞沙走石，雷霆万钧——

　　大风呼呼，帷幔猎猎如鼓。

　　听者心随琴意，也跟着目眦欲裂，惊怒交加！

　　再弹——
　　山断天破天河泻，狼奔豕突避不及。
　　一朝泻尽天河水，伏尸遍野无踪迹。

　　满腔悲愤统统化作哀恸，绵绵心伤随琴声也倾如天水。

　　举目之中无不惙怛伤悴，放眼望去无不悲泗淋漓！

　　不仅如此——

　　就连那重楼之外，花园之中也围满闻音而至的花仙。

　　那群芳岛四周水域中更聚集了无数海族。

　　皆是涕泪交零、痛哭失声——

　　举世哀而我独乐。
　　举世昏而我独醒。

　　铮铮铮——

　　琴音又是一转，连连抹扶——全扶——叠镯——反镯——小琐——长琐——齐撮——反凝——打圆——间勾——反指——

　　巴山夜雨涨秋池，昆山玉碎凤凰泪，曾经沧海难为水，一寸相思一寸灰。

　　那琴音借着一双妙手仿佛是得了点睛笔有了化灵力，牵引着众人的满腔情酬，时激昂愤慨时悲从中来，大喜大悲大哀大怒，那些个拼命修炼希冀抛弃的七情六欲痴心妄想需索渴望求而不得失之不复通通都泛涌上来，直撞横冲、如若实质！

　　琴音愈急琴声愈厉，青果双目紧闭，脸上是汗如雨下、苍白如纸，可十指翻飞影影绰绰，根本无法停顿！

　　而那些听的人——也犹如被万马践踏挫骨分尸，苦不堪言，更有修为低浅的直接陷入迷乱不能自拔！

　　最后是再忍不住——

　　只见她牙关一松，喉间发出一声凄厉长吟，一口心血喷出三尺开外，人轻轻一晃，咣当——栽倒在地。

　　妙音失了依托散去，琴声便也戛然而止。

　　众人也纷纷匍匐在地哀呼不已，个个好像从水里过了一遭，汗湿淋漓狼狈不堪。

　　紫檀挣扎着朝青果扑将过去，扶起来一看——是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只剩一口弱气。

　　登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这可如何是好？上回只是出走神君便大发雷霆，这回人事不省神君还不得直接生剥了她？

　　“仙子——仙子——”她疾呼两下，毫无反应。

　　当下也不敢再多做停留，匆匆招来鹤群，驮着青果便往神君府赶！

　　可回到神君府才发现——神君竟然出门了！

　　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先将青果送回她的寝居，心中祈祷在神君回来之前千万别有事！

　　话说，碧游神君又是去哪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