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温与仙

24、20

　　九月初九，凡间过重阳节，赏菊登高吃糕喝酒，天上也有仙姥办寿辰，帖子发到神君府，神君正在园中看书。

　　仙界花木不受凡间四时影响，开得满园旖旎。

　　一两株紫薇，三四丛绣球，五六朵芍药。

　　紫藤垂架，扶桑漏窗，蔷薇开遍景墙。

　　一派绚烂。

　　身着烟色仙裳的紫檀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置份贺礼，就回我去。”碧游神君将帖子递还给她。

　　紫檀恭敬地接过来，也不走，支支吾吾有些犯难。

　　“还有事？”语气里淡淡的不悦。

　　紫檀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开几步，也不敢直视他，只盯着地上，说：“敢问神君是否独往？”

　　听了这话，碧游神君终于抬起头，星眸微眯，浅露一笑，颔首赞道：“紫檀考虑周到，是我疏忽了，青果与我同往。”

　　紫檀这才舒了口气，后背一阵沁凉。

　　正转身欲走，又被唤住。

　　只见碧游神君和悦地望着她，煦若春风，暖若朝阳，“有劳紫檀替青果多备几件衣裳。”

　　她自然赶紧应下。

　　忽而，景墙那头传来一阵朗朗笑声。

　　“我说这不逢年不逢节的做的是哪门子新衣裳呀？”话梢轻扬，不是东华帝君又作何想？

　　扭头一看，果然见他立在月门之下，扇尖挑开墙上攀爬的地锦，褒衣博带，俊表仙璋。

　　也不知道何时到的。

　　却见帝君眉梢舞眼波横，佯作赏画模样，咂摸品评，不无感慨道：“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光是站着就赏心悦目，何况还如此贤能！碧游兄真是羡煞吾也！”

　　紫檀心中一惊，生怕真的被做了顺水人情，赶紧说：“帝君说笑了，紫檀不过尽份内之责。”

　　好在那茏在袅袅紫雾中的神君只泠泠对曰：“你府中什么能人没有？这也兴抢？”

　　闻此言，东华帝君便笑嘻嘻地闪开身，紫檀赶紧见机退下。

　　啪——

　　手中折扇潇洒地往凭几一扔，帝君无上风流的身姿随意往矮塌上一歪，熟稔地取了倒扣的茶盅，执起茶壶给自己满了杯茶。

　　“哎呀呀——奴家这好心替人作筏子，奈何卿卿不配合，弄得奴家里外不是人，真真好伤心——”

　　碧游神君不以为仵地瞥了他一眼，回道：“不敢当。”

　　东华帝君挑挑眉，“你不是一向最厌烦身边人不安分？”

　　“我何时说过身边有人不安分？”

　　帝君被噎得呛了好大一口茶，这一通咳！边咳边指着碧游神君“你你你。。。”了半天。

　　碧游神君也懒得理他。

　　东华帝君那是何等神仙，吃了鳖还是混不吝，缓了一会儿，又笑嘻嘻地问：“小果儿呢？许久不见她甚是思念——”

　　“在书阁。”

　　帝君喝茶的手一顿，“书阁？”转念又莞尔，“如今她倒愿意了？”

　　“嗯，”木下风习，有幽香浅送，令人心旷神怡，连板着脸的碧游神君都透出些许柔和，“兴许是懂事了吧。”他说。

　　东华帝君往后一倒，华裳铺陈，玉人一般的仙姿，“那岂不是因祸得福？”

　　碧游神君想想，点点头，“算是吧。”

　　自此，半晌无话。

　　花架上簇簇紫藤柔蔓纤姿娇不自胜。

　　看得东华帝君一时怔忪，心思飘得有点远。

　　冷不丁脑海里蹦出那细柳叶儿一般的身影，素面青裳，算得上清丽却数不出风流，在夭桃秾李的仙界委实是普通。

　　话说碧游怎么就看上这么个没长开的小丫头片子了？

　　又想，可能这就是他命里躲不开的劫，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化解，所以打算先放在身边养着，边养边想辙。

　　嗯——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不然怎么报恩不行啊？鬼才信慧极如他会真的把自己搭进去！

　　接着又想起灵霄一会。

　　数期已过，天界好像又恢复了往日宁和，什么凶器临世什么魔族作乱统统没关系，照样歌舞升平吃吃喝喝。

　　他惦记着自己的任务，又有些头疼。

　　清了清嗓子，试探地问：“你——你说那魔镜重现人间，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那边碧游神君兀自看书，头也不抬，隔了好一会儿，才说：“天道自有定数，时机一到自现真章。”

　　纵然早料到会是这结果，但帝君心中还是有些泄气，忍不住说：“诶——我说碧游啊，你虽修方外之道，但咱们身为一方上神，也不能完全置三界于不顾啊！”

　　碧游神君斜睨过来，看得他一阵讪讪，只好嘿嘿一笑，算作掩饰。

　　讨了个大没趣，他也不敢再开口，意兴阑珊地发着呆，心中暗自算计。

　　多少年了？是闲散得太久了吧？只记得那些梅花煮酒，忘了山河怒风雷动天地异变生灵涂炭。

　　瞧瞧这些年飞升的都是些什么斗鸡走狗，更遑论天庭那帮废材，真是堕落了，堕落了。

　　遥想当年。。。唉——罢了罢了，大道式微，神踪皆隐，只剩下他们这些边角料苟延残喘。

　　风华无两的东华帝君莫名更加惆怅了。

　　是不是也该好好想想替任之事？这腌臜的世道真没法再忍了！

　　“碧游。”

　　“嗯。”

　　“你我相识多久？”

　　“约莫数万年吧。”

　　“听说十方净土愿生佛国，你可曾想过自己创一方天地？”

　　碧游神君不悦地觑了他一眼，“言佛国者，摄人之所，目之为国，乃无上正觉，岂是吾辈轻易可窥？”

　　嗤——东华帝君轻笑，“是啊，对不住，是我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