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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30章 ...

  •   卢氏倚着床柱,嘴里喃喃念着,“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畜生。”手里的丝帕全叫泪水给浸透了,攥在手里都能出水。

      徐家阿爷嘴笨得很,不知如何安慰老妻。他坐在边上,捶着大腿,心里也痛骂小徐氏罔顾骨肉亲情。

      徐文没和徐武说太多,他稍微挺直了一下脊背,疼得呲牙咧嘴,身形一个不稳眼看着就要往前跌。徐武赶紧把他扶着,将边上用帕子遮住脸偷笑的宋氏给赶回屋子里去。

      徐文让弟弟把自己扶到车上,手里刚拿起鞭子要赶车,扯到背后的伤,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

      徐武从哥哥手里接过鞭子,把他往边上挪了挪,自己跳上车,坐在他边上。徐武将手里的鞭子一挥,“去!”

      驴车慢慢走了起来。

      徐武唯恐赶得太快,反倒让徐文颠开了伤口,是以一路都很谨慎地避开土路上的坑洼。

      静默了许久,徐武瞅了哥哥一眼。“是不是二姐……出事了?”

      徐文咬牙忍过一阵疼,“嗯。”他点点头。

      都是一家手足,徐武哪里不知道小徐氏的脾性。他叹了口气,“是出了多大的事?阿爸同姆妈都气成那样子了。”

      徐文摆摆手,不欲多言,只说了两个字。“死罪。”

      徐武吓得手上的鞭子一松,险些掉下车去。他赶紧把赶车的鞭子从怀里捏稳了,说话声音都颤抖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

      徐文此刻头大得很,“阿爸姆妈不肯出面去劝,看来只好在武林城寻个好些的师爷了。”

      徐武奇道:“怎么?大姐夫不肯松口?让大姐去吹吹枕头风劝一劝啊。她俩感情再坏,总不好真的见二姐去死吧?”

      徐文并不知道两个姐姐私底下的纠葛,只当这件事是小徐氏一人心中不忿所做下的。徐氏向来是个明哲保身的人,他知道这个大姐是不会出面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姐的脾气,她要是肯帮家里一把,阿爸也不会这么些年都心里不舒坦。”

      知府的夫人,多少人也是愿意给些情面的。只要徐氏肯点头,手指缝里稍微漏一漏,徐家就不至于仅靠而今的二十亩地过日子。

      徐武不再说话,赶着车将兄长送到家。到了门口,见夏氏正和女儿一起卸货。

      徐文愣了一下,连拍几下额头,“忘了忘了,还有这一茬。”

      因在江宁接了大单子,是以徐文回来后赶紧写信给明州的染料商人定了一大批的杜红花。算算是这几日就能走水路到了武林,可元宵一天发生的事太过惊心动魄,让他把这事给忘了。

      徐武帮着将车赶进院子里去,对着夏氏叫了一声“嫂嫂”。夏氏现在最不想见婆家人,强笑着应了,但对夫婿徐文却摆出一副没瞧见的样儿。

      见这模样,徐武心里就有了数,怕是夫妻俩吵了架。他想着自己是不是做个中间人,给他们说和说和。夫妻哪来的隔夜仇不是,两个人都抹不开面子的时候,有根线牵一牵,就能和好了。

      还不等徐武说情,他余光瞥见从外面一气抬了五箱子杜红花的徐锦绣。徐武笑道:“绣姐儿大了,能帮家里做活儿了。你是女孩儿,也用不着与男人家比,这么多一起搬,仔细伤了。”

      徐锦绣通红了一张脸,将手里的箱子放在地上。箱子落地,发出重重的声响。

      她小心地用手巾擦去脸上的汗,昨夜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早上抹了药粉后好了些,不过已是叫汗水褪了不少,等会儿还得再上一次。汗水浸着伤口,细细密密地疼仿佛针尖尖飞快又频繁地不断在脸上刺着。

      徐武待侄女把手里的箱子放下才看见她的脸,不看还好,一看就吓得个踉跄。“谁打的这是?怎么伤成这样?”他几步上前,小心捧了徐锦绣的脸细瞧,“哎哟喂,上过药了没有?”

      “没事儿,不疼了。”徐锦绣笑了笑,“大夫给了些药粉让抹上,药效还不错。”

      徐锦绣早上起来之后,自己先贴着镜子看了一回。幸好没发炎,不然可惨了。

      西药的消炎药是别想有了,连云南白药也没听说过。真要发炎,她自己第一个就要担心小命不保。

      夏氏把工钱给了帮忙的脚夫,听见徐武的话,便道:“自己用丝瓜络给整的,我早上起来见她这张脸,吓得差点厥过去。”倒是没去拧女儿一把,心里疼她还来不及。

      想起始作俑者,夏氏冷哼一声,看也不看朝自己走过来的徐文。“绣娘点一点数,要是同单子上对得起来,就拆开瞧瞧可有霉坏的。”

      徐家的染坊用的是植物染料,价钱便宜,就是容易霉变。这批货走的水路,要是船家没留心进了水,一箱子都坏了。

      徐锦绣应了一声,低头做事。留下徐武在那儿摸不着头脑,“自己用丝瓜络整的?怎么回事?”他看看夏氏,再看看徐文,知道这两人是知道内情的。“哥哥,怎么回事啊这是?”

      侄女不是什么没谱的人,不像是轻易往自己脸上下狠手的。莫非还是跟之前说的立女户有关系?

      徐文见瞒不住,只得将小徐氏做的事一五一十地给说了。提到自己想把二姐从牢里救出来的话,他刻意把弟弟拉到远离妻女的角落里去,声音压得极低。

      徐武一听就跳了起来,指着兄长摇头,“你呀你呀,怎么就这么糊涂呢!”这要换做是自己,还求情呢,巴不得赶紧人死了得了。

      徐文跺脚,也急了,“那是我们二姐呀!你能见死不救?”

      徐武板着脸,“这些年她做了什么,哥哥难道心里不晓得?你还每月都接济她,就是还恩还情,也够够的了。”他手指着正和夏氏凑在一起看单子的徐锦绣,“绣姐儿险些都要折进去了,你怎么还惦记着。”

      “我能不惦记着吗?”徐文蹲下来,双手抱着头不断揉搓着头发,“那是二姐呀!小时候我俩没吃没喝的,是二姐一口一口省下来喂大的。你都忘了?你五岁那年哭着要吃荔枝,二姐连着一个月没怎么合眼,绣了一堆帕子去买,才给你买了一捧来吃。”

      提起这些陈年旧事,徐武心也软了下来。他蹲在徐文对面,“小时候,二姐对我的好,我没忘过。可现在的二姐,早就不是小时候的二姐了。”

      徐文抹了一把脸,将眼角沁出的泪花儿给一并抹了。“我得救她。现在淳哥儿都不在她边上,我再不搭把手,怕是没人会救她了。武哥儿,你得帮帮我。”

      徐武头痛地按着额际,“我能怎么帮?!阿爸姆妈很明显都不想管这事儿了……”

      话音刚落,就见徐家阿爷同卢氏到了。卢氏一进门,看见孙女儿那张脸,哭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搂着人叫着“心肝儿、宝贝儿”。徐家阿爷跟着在边上抹泪儿。

      徐锦绣靠在奶奶怀里,有些心虚。脸上的伤是她自己给弄的,结果见到的人全都推在了小姑姑的身上。

      但实际上,皮肉伤疼过了也就算了,留在心里的伤是一辈子都抹不掉的。

      徐锦绣还是小声给小徐氏开脱,“奶奶,莫哭了,这些伤是我自己弄的。”她还不至于那么下作,“姆妈已经给我上了药,不疼了。”

      卢氏半蹲着身子,细细捧了孙女儿的脸看,一双布满了皱纹的手虚虚摸着徐锦绣的脸。“出了那么大的事,我却一丁点儿也不晓得。昨夜里怎么不来说给我晓得?今儿你阿爸来了,我才知道。”

      夏氏听了心里一软,她当徐文一大早不在家,是上衙门去见小徐氏了。“小辈儿的事,怎么好劳动长辈。姆嬷你身子骨又不好,要是再给急病了,就是我们的错了。”

      卢氏抱着徐锦绣只顾着心疼,连带将夏氏也给数落上。“绣姐儿心疼我们,你这个做姆妈的怎么也分不清轻重?”缓了缓,又软了语气,“我晓得,是我生的那个孽障对不住你。”

      夏氏摇摇头,“谁能想着有这么一遭呢,都是一家子……”

      徐文是搬出来单过,可不是分家,说是一家人也没错。

      可卢氏的心里就越难过了。在她心里,媳妇算是半个外人,女儿便是嫁出了门,那也是同自己亲。

      可现在,亲的这个够横,胳膊肘除了往自己拐,旁的一概不认。

      卢氏擦了脸上的泪,说道:“你们放心,我不是来给那个孽障求情说话的。”她瞪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大儿子,“文哥儿是个拎不清的,我老归老,眼睛还没瞎。那个孽障是他亲姐姐,绣姐儿还是我的亲孙女儿呢。”

      她拉着徐锦绣,“绣姐儿只管放心,你阿爸不疼你,奶奶疼你。我们往后再别理那种人。”

      夏氏听着卢氏的话音儿不对,心里一品,脸色登时铁青。

      原来大清早出门是想去搬两座大山来压她们母女?现在如意算盘没了吧?

      夏氏心里气得不行,又不好当着公婆的面发作。只陪着笑与他们说了几句,等人一走,就带了女儿当着徐文的面开始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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