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不良缘》彭小仙

28、第28章

　　徐锦绣看透了徐文那一瞬间的想法，有些失望地把他推到门外去。“今天我不想再看到阿爸了，你让我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徐锦绣躺在床上，觉得整张脸疼得她连呼吸都不敢了。一点细微的风刮在脸上都生疼生疼。

　　这时候她开始后悔自己刚刚用了那么大的劲。

　　但现在徐锦绣觉得自己的脸又重新干净了起来，胃也不再翻腾。她按住想要过来舔自己的达达尼昂，有些费力地扭头去看它，“今天你乖啊，嘶——”她倒抽一口冷气，“我这几天恐怕都不能陪着你玩了。”

　　想想明天起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大夫看看这张脸。真是疼死她了。

　　达达尼昂晃了晃尾巴，又放了下来，用委屈的小眼神望着小主人，希望她能放开按在自己头上的手，好让它扑上去舔个够。

　　有伤口了，舔舔就能好了呀，它这是为了小主人着想，要给她治伤。

　　怎么就那么不领情呢。

　　徐锦绣闭上眼，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那些人可怖的笑声。当门被踢开的时候，她也吓了一跳，眼睁睁地就看着那扇被踢飞的门朝自己倒下来，下一秒就好像要砸在自己身上了。

　　门板在距离自己不到半臂距离的地方倒下，大把的月光疯狂涌进屋子里。而那个踢飞了门的肇事者背对月光，看不清面容，却犹如天神降临。

　　徐锦绣分不清自己的脸是因为受伤而温度骤升，还是因为想到了林静脩。她努力地把自己从“林公子”三个字里抽出来，想着现在这个时代没有青霉素，也没有其他什么消炎药，自己今天实在有些冒失，如果发炎高烧了怎么办。

　　她转了身，想侧睡，但受伤的侧脸碰到枕头一阵钻心地疼。她呲牙咧嘴地又把侧过去的身子重新躺平了。

　　林公子……刚刚看他似乎不停地在看自己的手掌，是不是受伤了？

　　徐锦绣回忆了一下，似乎屋里的那些人并没有碰到过林静脩，都远远地就被竹棍子给来了个当头棒喝。如果要说受伤，大概就是被竹棍上的倒刺给刺进了皮肉里去了吧？

　　也不知道，要紧，不要紧。

　　而林静脩此时正在颜家预备的客房中，举着烛灯仔细地将手上好几个刺进掌心的竹刺给挑出来。

　　楼时渊早就不知跑去了哪里，什么话都说，就不见了人影。

　　想起好友，林静脩的嘴边不由上扬。

　　虽然徐锦绣变了许多，但季玄与颜家小姐却一点都没变。

　　将最后一根倒刺挑掉，林静脩活动了一下双手，将烛灯拿回桌前，顺手翻了一本书看起来。看着看着，他就走了神。

　　重生前，林静脩从未羡慕过楼时渊和颜兮兮。重生后他忙着想法子如何折磨徐锦绣，也把这二人的事暂且放在了脑后。而今再见一回，他不由心生嫉妒。

　　林静脩前世自以为与发妻恩爱，自然不曾与楼颜二人做比较，只觉夫妻相处之道，各家有各家的缘法。当他身败名裂，父母双亡，流落街头之后，方才醒悟过来自己与楼颜二人的不同。

　　前世的时候，楼时渊为替好友说情，也被丢入大牢。只可惜他不如林静脩的身体壮实，在牢内受不住重刑，一顿板子下去，再也没有醒过来。

　　林静脩在出狱后才知道，颜兮兮因为楼时渊的死而削发为尼，遁入空门，而后渺无音讯，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

　　这一次重生，林静脩没有把握自己一定能帮助恩师实行变法。但他却无比地希望能帮到这一对苦命鸳鸯，这一回别再阴阳相隔。

　　无心读书的林静脩索性放过自己，不再用功。他躺在床上，把手枕在脑后，想着那个月色下孤单而无助的背影。

　　那样一个瘦瘦弱弱的人，却偏要装作坚强的模样。

　　林静脩拈了拈指头，将心中泛起的那点涟漪给压了下去。对于这个自己很不熟悉的徐锦绣，他感到迷茫万分。

　　他印象中的徐锦绣并不是一个会为了朋友奋不顾身的人。或者说，在徐锦绣的眼中，本就没有朋友一说。所有人都是可以拿来利用的，只要能让自己飞黄腾达，越走越高，无论是谁都可以被当作垫脚石。

　　自己是，颜兮兮也是。

　　也许徐锦绣认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她不经意间露出的言行，还是落在旁人眼中的。林静脩记得前世颜兮兮和徐锦绣之间的关系不过普普通通，并未如今世这般深厚。

　　颜兮兮虽然是个性格比较单纯的女子，但她并非蠢笨，自分得清谁是对自己真好，谁又是别有用心。

　　可这次颜兮兮的表现让林静脩很吃惊，他看得出来颜兮兮是真的把徐锦绣看得很重要。知道颜兮兮和楼时渊之间感情的林静脩心里清楚那个绣囊对于颜兮兮的重要性。明明珍视无比，却在对上徐锦绣的时候，宁愿割舍掉。

　　林静脩弄不明白。他知道颜兮兮是不会装什么样儿的，不是这种性格的人。而徐锦绣当时想也不想，拔腿就追的样子，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那个速度太快了，几乎根本没有经过考虑，似乎下意识就去做了。

　　林静脩把前世的徐锦绣，和重生后自己再次遇上的徐锦绣反复做着对比。她们之间有太多太多的截然不同了，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看着自己的眼神。

　　不，还是有所区别的。那个让自己痛恨的徐锦绣，看着自己的目光是肆无忌惮的，眼神中透露着勾引的魅惑。而这个徐锦绣却始终含羞带怯，仿佛一个真正的少女，

　　初时他们对视，这个徐锦绣的眼中带着惊艳与心动。之后当他提起吕府的庶子，又露出一丝惶恐。原本林静脩以为她是怕自己揭穿了已经定亲的事实，可回颜家的路上，他向颜兮兮打听过，吕府并未与徐家结亲。

　　这个徐锦绣必然有所隐瞒，但绝非是婚姻之事。

　　最令他被打动的，是自己踢开禁锢着徐锦绣那间房子的屋门时，孤立无助的徐锦绣跪坐在地上，抬头望向自己。恐惧与绝望还残留在那双眼睛里，可却多了一点希冀。

　　还有崇拜。

　　林静脩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喜欢那样的目光。想来也不会有那个男人不愿意接受一个妙龄的美貌女子，投向自己的崇拜目光。

　　在那一刹那，他甚至有些忘记了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复仇对象。

　　美人关难过，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林静脩望着窗外月色，嘲讽一笑。他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逃不了美色。

　　那双盈盈秋水瞳印在脑海中，林静脩不知何时沉沉睡去。等他再醒来的时候，烛灯已经燃尽，留下一桌的烛泪。

　　林静脩皱眉，他与楼时渊是住在一间屋子的，难道昨夜楼时渊没有回来。

　　听见外面屋门被打开，林静脩起身去看，见楼时渊穿着昨夜的衣裳正偷偷摸摸地要去对面房间。

　　两个人正好打了个照面，彼此都有些尴尬。

　　楼时渊难得红了脸，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知道以林静脩对自己的了解，这一晚上他上哪儿去了，应是心知肚明。

　　林静脩轻叹一声，不甚认同地摇摇头。“你这样做，于她闺名有损。”

　　“我知道。”楼时渊嘟囔了一句，有些颓丧地坐在堂中的圈椅上，“我又何尝愿意如此亏待了她。”

　　一向意气风发的楼时渊脸上露出林静脩所不熟悉的害怕。“我怕姑父拦着，叫我娶不得她。若是不能与兮娘共结连理，我如何心甘。”楼时渊苦笑着摇头，“我与明心你不同，若是我喜欢的，必要捧在手里护着，交给旁的人，我是决不放心的。”

　　“如果是明心你，”楼时渊望着林静脩，“想必是会选择放手吧。你是愿意割舍掉自己真心的人，宁愿将苦果自己咽下，也不想让对方心中难过。”

　　林静脩一愣，旋即想起前世自己在天牢中，徐锦绣拿着义绝书来寻自己的模样。哭得梨花带雨的徐锦绣让他放过自己，她不想后半生都要守寡，也不想在自己出狱后一直被人指指点点，说是罪臣之妻。

　　是的，楼时渊说的没错。与徐锦绣义绝的自己的确是个愿意放手的人。

　　可这次却有些不同。“季玄你错了。”林静脩回想起自己出狱后，面对家中熊熊大火却被阻拦不得进入，最终只能在被烧毁的屋宅中寻得父母的尸首。“若是真心所向，我不会放手的。”

　　当他以为这本是一起意外引发的火灾，却被恩师告知是已和自己义绝的前妻徐锦绣放的火。

　　忙于公事的他对冷落家中娇妻始终抱有愧疚，一直努力弥补。可实际上呢？跟着自己来到京城之后，徐锦绣就与唐家的人勾搭在了一起，早已红杏出墙。

　　唐家与恩师是政敌，也是自己的敌人。徐锦绣帮着他的敌人，调换了自己要递交上去的奏疏，在与自己义绝之后被迎进了唐家做贵妾。

　　这般自甘下贱的女子，竟是他曾经真心呵护的人。林静脩觉得自己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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