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南行》宝橙

8、妙手回春

　　东边的天空开始略微显露朦胧的白辉了，李杏林估摸着该是寅时。林子里露水湿重寒气逼人，他缩紧身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这在万籁俱寂的时刻显得格外突兀。连在远处望风的高平居都被惊动了，皱着眉头频频回头，生怕又出了什么乱子。李杏林擦擦鼻子，对着坐在他斜面进行贴身保护的游侠队长尴尬的笑了笑，清清嗓子岔开话题：“他们两个还没回来，这都一个多时辰力量，肯定出问题了，要不我们都回头去找人吧。”
　　展松栏一直铁青着脸，作为队长他自然要担忧全队游侠的安危。如果取包裹的过程一帆风顺的话，尔琢和尹良早就该回来了。他们俩都是有分寸的人，不可能在这种紧要时候磨蹭，一定出事了。这几乎可以肯定的猜测加重了他的忧虑，但是他绝对不能带着李杏林返回。对于山雨游侠来说，完成任务才是一切。虽说称号里担了个“侠”字，但说实话他们本质就是私人武装，江湖侠客的那套忠义啊磊落啊同他们是完全沾不上边。完成上头安排下来的目标、遵循本纪和世家的命令就是它们存在的全部意义了。
　　“我说过，如果他们两个时辰后还没能归队，连冲会返回去援助的。我们继续前进，十日之内绝对要把你带到岳州府方世家的面前。”游侠小队长强压下满心顾虑还是准备依照之前的计划行事。
　　但李杏林不太能理解这种安排，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开了口“但是十日之限，从德安府到岳州府绝对是绰绰有余。再说王尔琢尹良要是都出事了，你怎么能保证两人都解决不了的事，连冲单枪匹马就能解决？我还是觉得我们都回头去援救吧，时间多得很，耽误一下子不碍事的，人命可就不一样了。”
　　展松栏闻言冷瞥了他一眼，以一种不容置喙的严厉语气否决了他的意见“请认清楚你现在的位置，或许对于很多人甚至方世家而言你是活菩萨一般的医圣，但对于我们而言你就是一件需要好好保护轻拿轻放，不能出任何差错的货物。听从我们的安排少惹麻烦就是我们对你最大的期待了。不要对我们的行动指手画脚，如果你真的那么在乎我们的性命，那么拜托神医你不要再落下什么重要的东西让我们不得不去以身犯险了。”
　　闻言，李杏林又羞又怒的涨红了脸，回头一想也对，正是自己的疏忽才横生了如此多的事端，可被别人当做易碎的货物看待也着实太伤自尊，最可气的是人家说的确实在理，自己想要反击都不知从何谈起。只能虚弱的辩解到“我只是觉得人多力量大，按照现在这样随意抛弃队友的速度，我怕走到半途就可能就没剩几个人了。”
　　展松栏眯起眼睛，低下头凑近李杏林。现在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这个大块头在试图隐藏满脸的不快，他压低嗓子给出了一个不阴不阳的笑并一手压住对方的头顶“说实话能不能按时把你送到方世家那儿我是不敢打包票的，但是能肯定的是，我们绝对不会让你死在我们前面。”
　　李杏林打开压在脑袋上的手，厌恶的冷哼“别乌鸦嘴了，我还没活够呢。”说罢便转过头去背对着游侠队长不再交谈。
　　这种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被愈来愈近的马蹄声打破，他们当即警惕的站起了身。在前面守卫并望风的高平居看清了来人正是许久未归的尹王二人，这才放下心来，连忙呼唤队长、李杏林以及在另一处望风的连冲过来帮忙。
　　几人原本奇怪为什么只有一匹马回来，待到走近前去才恍然大悟——王尔琢根本伤的骑不了马。李杏林看到马背上的两人时顿吸一口凉气，王尔琢赤裸着上身坐在鞍前，脸上胸前青青紫紫全是瘀痕，最严重的是左臂的烧伤，直接掉了一层皮。但相比坐他后面的尹良，那真可以小伤小病了。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是游侠小队的隐形人，他现在沦为了血人，实在是太惨不忍睹了。全身大大小小伤痕近百道，血肉模糊几乎没一块好地方，伤口最重处深可见骨。就算下一刻立即断气归西，也不会让人觉得惊讶。然而此刻，几近“行尸”的尹良对着李杏林张了张口“是......是这个吗？”随后从马背上的跨囊取出一个黑色包袱扔在他的面前。
　　正是那件放在枕头下忘了带走，最后连累两人险些送命的东西。
　　李杏林咽了口唾沫，弯下腰拾起了那个黑色包袱，对两人轻轻道了声谢。
　　王尔琢翻身下马，而后对着马背上的尹良张开双臂打算把他搀扶下来，但展松栏让他赶紧坐下休息，自己上前一把将尹良抱下。找块干净平坦的草地，取出自带的清水和药物给两人仔细检查伤势包扎清理伤口。
　　“完了”高平居喃喃自语“尹良这伤我看不躺上一年半载是根本好不了了，他现在根本不可能随着队伍继续走下去了。”
　　听到“一年半载好不了”“不能随队伍继续走下去”后，尹良原本失血过多而憔悴的脸更是变得一片煞白。他抖了抖唇，拉住了展松栏正在给他清洗伤口的手，可怜兮兮的央求说道“别......别丢下我好吗？求你了，大哥，我睡一天......不，半天就好。我不想中途离开队伍，求你了大哥，我保证不会拖累队伍行程的。”
　　展松栏继续着手上的工作，无视尹良的恳求，看他样子多半是准备将伤员留在离他们最近的山雨旗下的医馆或酒家了。
　　“喂”被隔在人群外的李杏林费力挤进了过来，忍耐着高平居的白眼，清了清嗓子高调的开口了“我说，有神医在你们面前你们不用，却想着送他去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医馆算是哪门子道理？”
　　众人大喜，尤其是尹良和王尔琢二人，连忙问这种伤也能很快恢复吗？他们原先也想着有神医在自然这两人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尹良主要是外伤，不像中毒之类的也许吃解药后旬日便好，就算他有自己祖传或秘制的金创药能瞬间止血化瘀排脓，但现在全身都快散成碎肉了怎么看都不是一时半会能治得好的，便没奢望有什么奇迹能发生了。但既然李杏林主动提出来了，那多半是有法子了。
　　“我不敢说我能起死人，但是肉白骨之类的还是能行的。只要人还留有一口气，无论多重的外伤我都能救回来。”李杏林双手抱臂扬起眉毛，神色骄傲的向众人宣布。
　　听到神医如此担保，王尔琢赶忙询问“那尹良的伤要多久才能好？”
　　李杏林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举起食指比划了个“一”字。
　　“一个月？！”虽说这与一年半载相比要缩短了极多，但考虑到他们十天内就要将李杏林送往目的地，尹良多半还是不能继续参与游侠的任务了。
　　李杏林摇了摇头，气宇轩扬的公布了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的结果。
　　“一盏茶的功夫，我保证就能让你们俩完好如初。”
　　“别拿这种事开玩笑啊李杏林！”高平居诧异的叫喊出来“怎么可能只需一盏茶的功夫？”
　　“想赌什么吗？如果一盏茶的时间内我不能让他俩彻底恢复，你就把我打成尹良现在的样子如何？但如果我能办到的话你就解决我的早饭问题，我很想大口吃肉。”
　　高平居见李杏林敢拿自己当赌注当即闭口不谈了。而另一旁的大哥见他如此自信，就压下心里的惊疑，赶忙问要怎么做，需要什么特别的药材或药引。
　　李杏林只是环顾四周，看准了一棵苍劲挺拔约有两人合抱之粗的高大松树。那树枝干繁密松针青翠，郁郁葱葱的如同巨型的伞盖。
　　他指向那棵树对众人发号施令“把人抬到那边去，对对对，就是那棵树，赶紧把人抬过去，靠着树坐在地上。”
　　展队长便和高平居两人稳稳抬起尹良前往李杏林所指的方向，连冲不想被血脏了衣服，便选择搀扶王尔琢一瘸一拐的跟了过去。
　　“这棵树有什么特别的吗？还是树的附近有什么林丹妙药”展松栏小心的放下伤员，疑惑的询问。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棵普通的大松树。”李杏林取下身上所背的药箱，抽开最上层的木屉子摸索半天，取出了两个小瓷瓶。谨慎的从其中一个瓷瓶里抖出两枚深褐色的药丸，递给尹王二人，命他们不要咀嚼直接吞下。然后又从稍大的那个瓷瓶中倒出乳白色带有清香的液体。涂抹在尹良伤势最重的几处地方，接着抬手捂住对方胸口，慢慢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能看见流动的生命。
　　渐渐地，奇迹真的发生了。在游侠一队人的期待下，尹良身上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再生愈合，创口缓缓缩小直到最后消失不见连条疤都没留下。
　　“这哪是医术啊，这根本就是仙道妖法啊！”高平居全程目瞪口呆。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李杏林没有睁眼，继续着他的治疗。等到尹良王尔琢两人都彻底恢复如初，也确实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看见欣喜若狂的众人，他转向展松栏笑的意味深远
　　“当下我在你眼中还只是一件只能轻拿轻放的易碎货物吗？”
　　展松栏也是直爽之人，没什么扭捏的当即赔礼道谢。
　　“谢就不用了，他俩的伤本来也可以说是我害的，我欠他们的。”刚一说完又把话头指向高平居“我赌赢了，还不快去给我弄只烤鸡来，都快饿死了。”
　　“这荒山野地的哪里给你弄只烤鸡？”高平居话虽这么说，却也深深为同伴的痊愈而兴奋快乐，腔调都不自觉的带着笑意。
　　“这么大的林子，凭你的轻功抓几只飞禽不成问题吧？快去快回，我脸都饿白了。”这倒是实话，连他的声音都弱了几分。
　　高平居望向大哥征求意见，展松栏只是建议骑马再行一段路，等到卯时日出再生火造饭，刚才还嚷嚷着饥饿难耐的李杏林勉强点头答应，六人随即快马加鞭远离安陆。

作者有话说

　　没有什么问题是一只烤鸡解决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