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南行》宝橙

2、冯虚御风

　　等待，对于章德谦而言越是紧要关头越是需要耐下心来，就好比现在，只要耐心的等待就行，毕竟他的锦鲤可从来没有失过手。
　　自从接到上级的刺杀指令他便立刻率众赶往这所山间别院，随着命令一同来的还有这个即将走黄泉路的倒霉蛋的简要资料。原来是个神医，不仅医术高超更是精于下毒，行医时又多爱佩戴面具搅的这世上没多少人得知李杏林的真面目。但他本来也没想放过李府的任何一个人，等到了这山斋附近的谷底多番派人打探，更是得知了那郎中居然独来独往一人生活，连个扫地做饭的仆人都没有。也好，算是省去了他许多麻烦。
　　一个大夫而已，就算在治病救人上有些手段可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会用毒？呵，他的锦鲤可是百毒不侵，毕竟那又不是真的活鱼，相较而言那更像是一条会四处游动的水墨鱼，或许说纹身更合适些。
　　是的，纹身，住在他皮肤上的移动纹身。
　　章德谦不清楚他的这种能力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他也不需要知道。唯一了解的是星国近百年来出现像他这样的天生异能的人不在少数，有道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那他就理所当然的接受了天赐的礼物，并始终觉得自己是被神明偏爱的宠儿，自视高人一等完全不去想他现在也不过是个专职打手这样的尴尬处境。
　　这个骄傲的杀手大大方方的站在杂兵的最前列，毫不顾忌旁人的眼光，几乎炫耀示的脱掉了半边衣袖，将他光洁健硕的后背裸露出大半，顺带还有生长在他皮肉之上的“纹身”。
　　随着男人活动起肩胛骨，在无言的默契下纹鲤慢慢苏醒并顺着他蹲下而触地的胳膊游向了它的捕食场，那间小屋会成为李郎中的衣冠冢。毕竟除了遗物，那人会被吃的精光。
　　这就是章德谦的设想，要么在里面成为鱼饵，要么逃出门窗被早已埋伏好的弓箭手们射成刺猬，反正横竖都是一死。可现下轰然间倒塌的房屋狠狠的扇了他一耳光，像是在嘲笑他的自负和浅薄。
　　一时间尘土飞扬乱石四溅连带着轰隆巨响，四周的刺客都忍不住退后避开了好几步。一片混乱灰蒙之中只听有人大喊“他往北边跑了！放箭！放箭！！”
　　箭雨铺天盖地，但怎奈何北边亭台楼阁众多，处处是遮挡，只见人影一闪便窜进了九曲八折的巷子里。
　　“还愣着干什么？快追啊！”章德谦愤怒的朝着下属们咆哮，现在人多声杂只能靠他自己的眼睛追踪猎物指挥纹鲤了。
　　才逃出斗室的李杏林没有停下喘息的机会和时间，他被后面的追兵咬的太死了，但好在他对飞鱼居内部的建筑布置了如指掌，这意味着他知道该往哪里逃，哪里有东绕西绕能暂时拖住敌人的层层假山乱石，哪里又有能躲避飞箭的严实屋檐，可惜的是没有建地道密室之类的隐蔽空间，不然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般狼狈。他只是一个大夫，论脚力当然不能和后面那帮□□相比，毕竟李杏林还从来没碰到过要拿刀追着砍他的病患，雪上加霜的是就在刚刚房梁倒塌时躲避不慎，右腿伤到了筋骨。
　　勉强闪进一处回廊，李杏林不用回头也能看到那群紧追不舍的暴徒，真的是实在追的太紧了，他几乎能想象到那就快要拽住他衣服的手掌以及即将刺进他身体的尖刀。在跑向卵石路的小道上，李杏林突然大跨几步，紧接着就听到了后面传出了意料之中的摔倒和叫骂声。他忍不住笑起来，想着那块地的青苔也有立功的一天，也不枉费总是拿米汤浇灌的恩情了。
　　但这一笑没有持续太久就消失在他的脸上，他渐渐地放慢了步伐，绝望的意识到一时的分心让他跑进了前方无路的死胡同。
　　横亘在眼前的鉴砖花墙再也不能让他体会到任何美感了，在他眼里现在这堵石墙和砧板也没啥区别了。都说狗急了也会跳墙，可他现在拖着一条伤腿凄惨的还不如那长毛畜生呢。耳后追杀的步伐声越来越近，难道今天真的要糊里糊涂的丧命在自家园子里了？
　　就在兀自心死之时，李杏林突然感觉到一只游蛇般的手臂从他耳边擦过后紧紧的捂住了他的嘴，后又有一只手死死反绞他的胳膊向墙角拖去。那群人离他不是还有点距离的吗？怎么会这么快，还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恐惧和不甘让李杏林奋力挣扎起来，他拱起背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打定决心就算死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困兽犹斗，况人乎？但当他绞尽脑汁试图咬上对方一口时，低沉的嗓音悠悠传来，几乎瞬间让他放下防备。
　　“想活命就听我的，不想死就跟我来。”
　　紧接着李郎中便觉得脚下生风被一把抱上了高墙。
　　他们在高墙和楼阁顶上翻飞，略微恐高的李杏林只能紧紧搂着那人的腰以免摔下去，同时偷偷大量着救星的样貌。
　　那人个高腿长身材匀称又穿了一件石榴红的窄袖曳撒，剑眉心目鼻梁直挺，留着黑色短发看起来十分干练。飞檐走壁时裙角翻飞很是潇洒飒爽，他说他叫高平居。
　　李杏林还没来得及继续赞叹身边人的好本领就看到寒光一现，十来只利箭擦身而过，幸好高平居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扯在身后。
　　“我得先解决那帮子废物，他们太麻烦了，所以暂时会把你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千万别乱动，见机行事机灵点啊，别把自己摔死了，我可不能带具尸体回去交差。”
　　“安全的地方？哪里？等等，你说别把自己摔死是什么意思？？你要把我交给谁？”李杏林闻言大惊连忙追问，可对方根本没有一一解释的好耐性。
　　“哪那么多废话，抓紧我”说罢，带着李杏林攀附上了园林里最高的那座接云楼。
　　那座接云楼如同其名拔地而起直插云霄，约有15丈高，是园内最为高耸的建筑，造在竹木葱郁之处甚是幽静，常日里可登楼远眺俯瞰整座飞鱼居的美景。可当下被高平居这么拖拽着从外围侧墙上直直踩登上楼，园主被吓得够呛毫无往常登高时的心旷神怡和意气风发，直到稳稳站在了顶层才敢睁颤颤悠悠的睁眼，只见那人一个鹞子翻身踩着石砖竟然如履平地，这可是踏在垂直于地面的接云楼最外层啊，高平居根本没有急速向下坠落，反而悠然灵活的像只蝴蝶。
　　李杏林瞠目结舌的楞在当场，他开始怀疑那人可能轻盈的像纸才能如此这般乘风翱翔，但瞬间又意识到高平居是异人。
　　异人，便是有异于凡人能力之人的统称，不同于后天修炼的方士，那些奇特的能力都是天生，又区别于得道的花妖狐怪们，他们依旧是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特别是近几朝异人更是层出不穷，朝廷挑选并吸纳这些有能之士为其效力，而江湖上那些实力超群的组织帮派也都争相招募这些奇人异士。很显然高平居正是这些异人中的一员，他或许拥有着御风而行的天赋。
　　只见高平居敏捷的从接云楼跃至周边的翠竹，踩着竹竿翩然而落，那儿早已聚集了二三十个手持兵刃的喽啰。他们慑于领队章德谦的淫威和手段竭尽全力追杀李杏林，本来就要得手追上，哪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然将其救走，现在更是直冲他们而来，真是活腻歪了。且又想着要是真被那俩人逃走了，难免要被领队的怪鱼给活吃了，重压之下这群人一个个都咆哮着举起刀剑冲上前去。可高平居不是等闲之辈，在人群的围追堵截之中进退自如，从腰间革带上取出两把环首短刀左冲右突锐不可当，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追兵死伤大半。正当他暗自得意之时却听到头顶的李杏林大声呼喊“快逃！那鱼追来了，在你左边！！”
　　高平居应声转头，只间一条黑影风驰电掣般的奇袭而来，男人翻身躲闪，后又奔向右边的高台一跃而上。觉得稍微脱离险境了这才细看李杏林口中的“鱼”到底是什么。
　　那黑鱼偷袭不成便减慢了速度，在这一处小别院的砖石路上绕起圈来，凡是它经过处都留下了颇深的凹槽，也不忙着去抓高李两人，竟直直向刚刚被高平居打翻在地的小咯罗们游去。先是游向近些的尸体，从地面爬上了肉身，行到一处就剜掉一处的肉，如此来回往复几下便真的尸骨无存了，只剩点溅落的血迹在无声的控诉方才发生的暴行，腥气弥散在风里。那黑鱼额定的金色又长了几分，连带着浑身的漆黑中也微微透出些许朱红来。紧接着那鱼游向了一条又一条的尸体，到最后连还活着的伤员也不放过，惨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还剩下几个无伤的队员被这残忍血腥的一幕吓得够呛，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却被迅速追上来的黑鱼吃了个精光，别院里一时又恢复了寂静。
　　章德谦从树荫下款款而来，停立在庭院的中央仰起头望向高李两人露齿而笑。

作者有话说

　　李杏林和高平居的初次见面，这是双方的好感的巅峰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