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虫扑倒龙》湛一墨

11、第十章 鬼门关

　　在养伤的这段时间，绚烂盛开的花是每日必有的，但吕詹毕竟是大忙人，且事实上和闻竹并不熟，所以闻竹也不是经常能看到他，只是隔三岔五的见着，当然，比起以前，见到的次数肯定是多了不少。闻竹的饮食起居，也被下人们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们丝毫不敢马虎，今天是燕窝，明天是人参，众星捧月般，简单把她当成了女皇一样供奉起来。

　　“小姐，你最近食欲越来越好了，看你都把汤里的冬瓜吃得一点也不剩，”翠芸一边整理着碗筷，一边朗声说道。

　　“就是因为是冬瓜，所以才吃得干干净净，”她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轻声道，“这段时间被参燕窝滋补过头了，看来我不是个富贵命，没福享用，现在看到鸡鸭就有作恶的感觉。”

　　“沈小姐，”看着翠芸的侧影，却见她抬起头来后愣了两秒钟，然后轻声恭敬地叫道。

　　闻竹心里一紧，该来的总还是来了。

　　转头看向门边，只见穿着一身锦缎大红旗袍的沈碧清站在门口，在她身侧的是贴身丫环朱娣，手里提了个食盒。沈碧清面带微笑跨进门来，扭摇着朝这边走过来，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早就想来看妹妹了，只是詹爷不让，说人多怕打扰了妹妹的休息，所以现在才过来。”

　　“快别动，”沈碧清疾步上前，高跟鞋叩击地面发现“蹬、蹬、蹬”脆响，一到床边，赶紧俯身扶住闻竹亲切地说道，“快躺下，小心碰到伤口。”

　　“这都一个多月了，身体好多了吧？”

　　“嗯，好多了，只是活动还不方便，”

　　“得好好调养，急不得，别落下什么病根就不好了，”沈碧清看着她仔细打量了番，和颜悦色的说道。

　　“嗯，谢谢沈小姐。”

　　“朱娣，快把食盒拿过来，”沈碧清回过头去，对朱娣说道。

　　“宝宝，快过来，”闻竹略抬了身子看向地上，这才注意到一条穿着时髦的狗此时正摇动着尾巴跑进来。

　　门又打开，他从外面走了进来，沈碧清立马起身，“詹爷，”屋里的众人都异口同声地叫道。吕詹略微点了点头便向这边走了过来。

　　沈碧清见他走过来，急忙站起身来，道：“知道浅小姐受伤了，一直放心不下，想来看她，又怕打扰她休息，今天见了没大碍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既然来了，你们就多聊聊，”说话间看向闻竹，目光撇了眼桌上的食盒，“难得你有这份心，”吕詹勾了勾嘴角笑着说道，这话究竟是褒是贬谁也猜不着。

　　“那是什么？”吕詹看到了朱娣随手放在桌上的食盒，颇有兴趣地走过去掀开。

　　“是我亲手炖的天麻乳鸽汤，对病人有滋补作用。”

　　“滋补作用？”吕詹看着那汤，眉头皱了皱，仿佛在想什么事情，过了一会儿，才道：“那得趁热喝了。”

　　“瞧我这记性，光顾着嘘寒问暖，把来的正事忘了，”沈碧清听到吕詹的话，便赶紧起身亲自去盛汤。

　　“我刚喝过，就不必了。”

　　“这鸽子汤可是最滋补的，你一定要喝下，才不枉费了我一番心意，”沈碧清盛过汤，扭头向闻竹说道。

　　“沈小姐，不必了……”

　　沈碧清已经盛过一大碗汤羹，徐徐向她走过来。然后坐在她旁边，舀了一勺，放到她嘴边。

　　闻竹感到那股热气朝她扑面迎来，实在难受，便说道：“太烫了，先放一会儿再喝行吗？”

　　“你是不是嫌我做的不好吃？”沈碧清故作娇嗔道。

　　“没有没有，”闻竹慌忙说道，“沈小姐亲手煲的汤定是世上最好喝的，现在太烫了，我从小都怕烫，放在窗前凉一凉，呆会儿再喝行吗？”

　　她恳求的看了眼吕詹，又看看沈碧清，“在沈小姐走之前，准保喝个一干二净！”

　　“既然如此，那就先放一边呆会儿再喝，”吕詹发话，沈碧清不敢违逆，将碗放回了桌上。

　　“你们俩好好聊聊，我还有事，”吕詹转身向门外走去，快到门口时，停住，微微偏转头，嘱咐道：“那汤也不要搁得太凉了，一会儿就赶紧喝了，身体要紧，”说完便走了出去。

　　闻竹看着他的背景，注意到他此时手掌轻握成拳，暗自感叹，心想，男人有了三妻四妾看来也不见得是好事，从中周旋保证家庭和谐美满也是需要精力的。

　　吕詹一离开，闻竹又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向沈碧清开口道，“沈小姐，那些报纸都是乱写的，你千万别信他们。”

　　“你救了詹爷，我感激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沈碧清淡淡地说道，不时间眼睛看向侧方地面，未及察觉地轻叹了口气。

　　“呜——呜——”正在聊着，忽听到宝宝的低吠声。

　　她们寻声看过去，见小家伙已经高高地站在桌子上。这真是只被宠坏了的狗，居然跑到桌子上去偷吃汤羹，不过闻竹在心中也暗喜，被小狗吃过了的汤总不至于让她再吃吧。

　　“这宝宝，越来越没规矩了”沈碧清看到小狗站在桌上，也不免微怒道。

　　“呜——呜——”小狗又接着叫了两声，但声音越有些异常。它站在桌上，四腿不注地打颤，踉踉跄跄，然后实在站立不稳，便跌坐在桌上，动作简直像喝醉了酒一般。那狗却是不甘心，复又站起身来，最终仍是站立不稳，这次居然从桌上直坠了下来，掉在地上，发出重重“咚——”地一声响。

　　看到小狗从桌上掉了下来，沈碧清吓得用手捂住了嘴，朱娣见状，赶紧跑过去看宝宝有没有伤到，闻竹皱了皱眉头，感觉情况有点有同寻常。

　　朱娣温柔地叫着宝宝的名字，“啊——”她却忽然大叫起来，并且将本来抱起来的小狗抛出老远，而自己则踉跄倒向后方。

　　“怎么了？”沈碧清立马地站起来，赶紧问道。

　　“啊——”朱娣还没有回答，却听到沈碧清同样的惊叫声。

　　经朱娣刚才顺手一抛，那只狗此时面朝这方，闻竹定睛一看，也吓了一跳，只见那狗的眼睛、鼻子、嘴巴包括耳朵都溢出了血，染得它白色的皮毛上星星点点，那狗舌头也长长的吐了出来，模样很是吓人，脊背发凉，心上突然间紧致得难以呼吸，她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桌上那碗汤羹……

　　此时，门外出现一个高大人影。

　　看来吕詹跑得很急很快，应该是冲过来的，到了门边将只手握住门框才定住身体，目之所即，他面朝的正方恰好是房中的桌子，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躺在地上的死狗，他也是陡然一惊，紧接着便是眉头一拧，迅速地转眼看向闻竹那边，当视线相汇的瞬间，那张深不可测的眸似乎也跟着一瞬间地凝神，然后眉头最终舒缓下来，似乎像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吕詹眼神凛冽，扫射了室内一圈，见除了狗死掉之外其它均无异常，才疾步走过来，问道：“没事吧？”

　　“没事！”闻竹摇摇头，沉稳地回答道，心想以他的历练，不用她解释，他肯定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事，“只是……”然后转过头，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死在地上的狗。

　　“詹爷，”站在一旁的沈碧清颤声说道，“不是我，不是我……”

　　“詹爷，阿姐亲手煲的汤，但她绝对不会……”朱娣见沈碧清眼泪快要掉下来，说得声音哽咽，赶紧跑过来替她解释，然而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这种事，谁能解释清楚。

　　“我知道了，肯定是我们来之前遇到林太太，她知道这羹是送到这边来的，所以动了手脚……”朱娣想起来些端倪，猛然说道。

　　闻竹暗想，朱娣真是聪明。

　　“对，是的是的，”沈碧清也慌忙答道，“詹爷不是和林家有些瓜葛么，或许她……”

　　“好了！”吕詹微怒，手一挥皱着眉打住了她们的推搪，“你们总是爱惹事！”

　　沈碧清听他斥责，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簌簌地掉了下来，一边用手绢掩着面，一边低涰道：“我没有在汤里下毒……”

　　“詹爷，好在我也没事，你不要斥责沈小姐了，我相信不是她做的，”闻竹是真的相信毒不是沈碧清下的，不会有人笨得如此离谱！

　　“好了，别哭了，你先回去，我会调查清楚的，”然后对朱娣吩咐道，“送你阿姐回去！”

　　朱娣听到他的吩咐，便扶过沈碧清，沈碧清此时已经是满脸泪痕，头发凌乱，片刻的时间竟变得憔悴了许多。

　　“翠芸，你也出去，”他吩咐道。翠芸将那只死了的狗提起来，走了出去，看着她手里重重下垂的死狗尸体，闻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脊发麻。

　　等她们都出去以后，吕詹才走过来，坐在床沿上，替闻竹捋了捋额前乱发。

　　将她头发理顺了些，才轻声问道：“吓坏了吧？”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黑眸，让人觉得深不见底，闻竹不知道怎么回答，说被吓坏了，似乎矫情，说没有被吓到，那实是骗人的，要知道，如果不是那只名叫宝宝的贵宾狗，此刻被拧出去丢掉的恐怕就是她了。

　　“我知道，肯定吓坏你了，”她未作答，他自己倒些回答了，声音淡淡的，透着无奈，而面上隐隐浮现的笑容也泛着苦涩，她只是凝神看着他，他却抿着薄唇，深吸了一口气，偏头看向另一边，“在我身边，每天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你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发生，但是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会发生，”他的眼看向窗外，似乎在回想什么，片刻之后才转过来看向我，眼里泛着碧波，“亲人、朋友早上还欢聚一堂，其乐融融，而在傍晚却可能已经是灵堂冷尸，阴阳相隔，”他声音仍是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哀乐，只是通过他凝视着她的双眸，让她看到了有种东西叫心痛。

　　闻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神态，她想，或许他是触景生情，经过了如此多的血雨腥风的人，生离死别会经常发生在眼前，见到死伤杀戮是家常便饭，而像她这样两次进了鬼门关却仍活着的倒实属罕见。他如此感慨，大约是因为她还活着，如果她死了，他或许反倒不会如此反应了。

　　“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这一刻还活着，下一刻或许就曝尸街头，”他自嘲一般地笑笑，片刻之后定睛看着闻竹，“虽然经历了无数这样血腥的场景，但当我听到她们的叫声时，我居然会害怕，我居然会惊慌失措，我想马上冲进来看看你是否安然无恙，但是又害怕你已经离我而去”

　　“你可能不相信，连我自己也感到匪夷所思，我想冲过来又不敢冲过来，我想见到你却不敢见到你，这种感觉是叫害怕吗？”由于激动，这段话他说得颇快。

　　看着她，他眼中包含着痛苦，似在挣扎，却又像个童真的小孩蕴藏着对未来的美好希冀和憧憬。

　　他缓缓地靠近她，最终将她拥住，然后手臂收紧，让她紧紧地贴着他，在他怀里，她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重重的，沉沉的。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烟草味，她嗅了嗅，还和着酒精的芳香一并传来。

　　他的呼吸一下又一下重重地在她的耳边响起，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仿佛住进了他的心灵，此时对他不再有惧怕感，而是对他真心的呵护和关切。

　　“所幸的是，你没事，”他抱着我，良久，最终吐出一句，“对不起。”

　　闻竹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像在安慰一个孤独的小孩一般，带着笑音温柔地说道：“我没事，你看，我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你知道吗？你不只救了我一次，事实上你救了我两次。”

　　“嗯？”闻竹疑惑。

　　“那天晚上，其实不是我救了你，而是你救了我。你倒在路上，我们停下来把你抱上车，但是车却发动不了，”他说着，顿了片刻，“后来居然发现不远处有人埋伏，”他感叹了一声，“如果不是你，我那天晚上可能就死于非命了。”

　　“真的吗？”

　　他点头笑笑，温润如玉。

　　“这么说来，我是你的福星和守护神？”闻竹轻松地说道。

　　“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一直做我的福星和守护神。”他这样说，闻竹不好意思起来，她看着他，顿时羞红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