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无情人（三） ...
-
容然脸色惨白的回到商庄之后，拨了一通电话给下边的人，本来此事交给言翊去做应该更快一些。但是关系到姑娘家的名声，他还是决定自己去找。
其实苏州城就这么大，顶尖的妓-馆也就那么几个，派人挨个找过去，也快的。
只是在等待的这些时刻，无一不是煎熬。
他安静的坐在红木椅上，双手抱拳撑着身子，维持了那个姿势很久很久，直到安静的房间再次响起电话声。
接了电话之后，他急匆匆的起身，出门时，天已经暗下来了。商庄的门都被锁上了，他也差点被门房关在办公室里。
他走出商庄的时候，账房也刚下班，匆匆追上，向他报告账目上的问题。可是容然没有理他。
此时夜色深沉，容然走在灯火阑珊的街道上，他没有为此缓下步子，反而大步大步的走着。直到走进一家富丽堂皇的妓-馆，大力的推开厢房门，从青纱帐中攥出一个赤膊上身只穿着一条亵裤的男子，恶狠狠的甩了两拳。
那被打的男子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向来颐指气使惯了，平生从未被人如此对待，一看也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公子。正要口出狂言，一把冰冷的手-枪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然后听见容然低低，从嗓子底部发出来一声：“滚！”
他提起裤子，慌乱的跑了出去。
厢房内此时很安静，安静的，能听到女子啜啜的微弱哭声。容然的眼睛望去，那青纱帐中躺着一个只着一件素白肚兜的女人，青丝散乱地披在身上。除此之外，周身再无遮蔽。而她身体暴露之处，无一不是青紫的伤痕。
容然曾牵过那双白皙如刚被剥壳鸡蛋般细腻的手，如今那手上的指骨已被磨破了皮，血迹渗出来，有些已结痂，有些还在流血。曾经那么好看的一双手，如今却犹如从尸骨堆里解救出来一般，伤痕累累。
而其他部位，非礼勿视。可是容然便那么直勾勾的注视着她的脸庞，那张一向带着浅浅笑意的，对旁人是疏离的，待自己确能区分出亲近友善的。如今面色憔悴，如玉般的脸庞依旧似容然初遇时的惊心动魄。可那双眼却空洞无神，似乎要将眼前的事物都深深的吸进去，吞噬掉。
然而她的目光终于是看到了容然，但是她没说一句话，也许是精疲力竭了，说不出话来。也许是不想说，无法说。
容然走到她面前，拾起地上的被子，将她裹住，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似乎怕是碰碎了世间最完美珍贵的瓷娃娃。他在她耳边沙哑着嗓子说：“别怕，我来了，我带你回家。”
也许是这样一句话，终于唤醒了她的神智，她奔溃的，从嘴里问出她的质疑：“昨天，我那样叫你，但你却没有听见。现在，已经太晚了。”她的嗓子也是哑的，不同于容然的哽咽，是生生的叫坏的沙哑。
昨天也是在这件房间里，她经历了世界上最为残酷灰暗的时光。当她看见容然从门口走过的时候，心里燃起了希望，可是无论她如何喊叫，声嘶力竭的喊着他的名字，他都没有听见，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
身体带来的剧痛之下，是一颗心冰冷破碎的声音。他来这里干什么呢，也是像压在自己身上这个人一样来寻-欢作乐的吗？
于是她心里在想，如果眼前的这个人是他多好啊。他应该会很温柔，视若珍宝般的小心翼翼的打开自己的身体，就像现在的怀抱一样温暖。而不是似这个人一样，这样冷漠，粗暴的略夺。
可是当美好的希望被冰冷的现实粉碎，她知道，她再也配不上这样好的一个人了。于是尽管痛恶这里的一切，她还是说：“不要，我不要跟你回家，我已经不干净了。”
可他却依旧如太阳一般，给了自己希望：“不要怕，我护着你，不会再让别人伤你一毫。”
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啃噬自己的灵魂，它说，不要啊，不想见到这个人，不想以这副残破的身子，面对这样喜欢的人。她宁愿死，也不要活着。
于是她在容然的怀里挣扎，一如对待这两日在她身上施暴的人一样。她疯了一样不让容然碰自己，将被子裹得紧紧的，蜷缩成小刺猬般。
直到容然心痛而无可奈何的松开了手，看着她自我折磨，却无能为力。整整一夜，他陪在她身边，直到天亮了，容家的下人在这里找到了容然。容然不肯走，他们便不由分说的架着容然走。
容然走时，吩咐了手下人要好好照顾白璧。她现在神志不清，要顺着她的意思来，不能贸然带她离开这里。
一路上容然一言不发，想起来那个晚上似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可是他以为是幻听，所以没有理会。其实他是知道的，言翊也是知道。那不过是女子凄厉的叫声，是希望有人能停下来，帮自己一帮，脱离这深渊。可是这种事发生的太多了。这馆子里的女子，有多少的身不由己，无可奈何。他们能帮一个，两个三个，却帮不了所有人。但是如果当初知道那个人是白璧的话，自己肯定会去救她的吧。
人心都是如此。
如果那晚他及时进去，或许那时候的白璧还没有遭人摧残，那么现在的她就不会这般绝望了不是吗？
最可怕的不是绝望，而是希望破碎。就像溺水的人，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命的去抓，到头来却发现根本救不了自己。那才是最恐怖的事，可自己却生生让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受这样的折磨。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宁愿不曾认识过这个人，不曾跟她有交集。
遇见白璧的时候，内心的确存了要将她当挡箭牌的意思。那日成人礼上同母亲说的那个人，不是杜撰出来的。的的确确就是这个人。
但是容然从未想过，他的行为，竟然会改变这个女子的一生。
他跟随下人走进容公馆的时候，叹了一口大气。
他终究是欠了她的。哪怕他什么都来不及做，他也是负了债的。
可他愧疚吗？
他不能愧疚，他有什么好愧疚的。
遇到自己这样的人，注定是要将她一起拖入深渊的。
只是早了一些，而事实又是那样的残酷，他无法接受罢了。
说到底，他不爱她，所以并不能感同身受。
其实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无情冷漠的人吧，跟这世上多多少少的薄情郎一般，毫无差别。
忽然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落下，随即变得冰冷，毫无温度。
下人们以为架疼了他，于是也放开了容然。
容然抹了抹眼角残余的泪花，叹了口气，对他们说：“无碍，我只是伤口被架得有些疼。”
大厅里，人不少，有父亲和言翊，连言父也在。原先容然以为是自己昨晚在烟波阁待了一晚，才会被父亲命人架回来的。
但当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言翊朝自己笑的时候，容然便知道，言翊估计就是把那件事告诉了父亲，虽然不妥，但也无可厚非。对待那样的人，只能用非常之道。
但他此时真的身心俱疲，简单对付了一下就回了房间。小翠跟上来，替他更衣，她弯腰靠近容然胸膛的时候，听见头顶容然在问她：“那事没有告诉母亲吧。”那是在问，但也只是在确认一个结果而已。
小翠虽然个是女儿，却也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听说容然是在妓-馆待了一夜被老爷架回来的，便能猜到了一二。但是她不想做那个聪明人，于是怯生生的点了点头，就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无情人（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