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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情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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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丸自分万事算得周全,也再想不到此刻睁开眼睛看到的人竟会是他,半撑起身呆滞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宁次被他一言惊动,怔了一怔,随即露出喜色,道:“你醒了?”立刻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向外面道:“奈良先生醒过来了,快去请太医过来!”
鹿丸刚想拦他,却不妨起来得太急,一阵头晕,待得定下神来,宁次那边已经吩咐过了。看他的样子显然担心多时,也没法说清自己既然醒来,那就是无事了,其实不必找什么大夫的,只好闭上嘴。
崇明阁首座大人住进城主府以来,今天早上还是第一次召太医,又是那般急切,这太医诊治过后根本就没敢走,一直在旁边小室里等着病人苏醒,故而来得极快。宁次还站在那里交待别的事,人已经到了门口,是个五十许年纪的老者,进来向宁次行过礼,便坐到寝台边诊脉。
鹿丸自己心里有数,这种剧毒之蛇毒性发作得快,应对慢得半步立夺人命,但要是方法得当迅速处理,它解得也快。自己当时立刻截脉放血,用药内服外敷,此刻既已清醒,便是已无大碍,只是元气消耗惊人罢了。奈良家真正世传的药学在解毒与救死两方面的效果是外人根本无法想象的,这也是鹿丸明知那王蛇剧毒无比仍敢让自己被咬到的信心所在,只不过……鹿丸微微苦笑,这却不是为了救人的。影缚杀手为皇家效力,比一般的暗杀术者更加不被允许身份泄露,一辈子行暗杀之道哪有从不失手的,百余年来从无失风的原因,不过是严守戒令,死也要死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罢了,这就是秘传药学的用处。
果然那太医也并不着急,仔细诊过脉,又看过他小腿上的伤口,更连最后一丝凝重之色都褪了下去,轻轻松了口气,道:“首座大人请不必担心,这位公子已无大碍了。”
宁次从鹿丸醒过来还没正眼看过他一次,这半天更是只盯着太医怎么说,略为放了心,确认道:“当真不要紧了吗?”
太医被他盯得冒汗,心说被蛇咬一口有什么要紧?若是换了别人絮絮问个没完,大夫早就烦了,但这供职于世家贵族的太医日常所见都是些不通医理又冒犯不起的人,为自身安危着想耐心也练出来了。沉稳地道:“是,这位公子之前处置得当,毒性已微,这几日但以饮食调节即可,大人若是不放心,药方已交给了厨下,喝上两次也无妨。”
听他说得轻松,宁次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露出一丝笑意。客客气气地道了谢,让外面侍女送他出去。
待房中只有两人,宁次叹了口气,低声道:“怎么会这样不小心?”
鹿丸被他忽视了这半天,心里一半仍在不解为何身在此处,另一半却在大叹。想这人情急之下估计早忘了自己也是大夫,身体如何自然比别人更清楚,只是人家太医都被请过来了,不好多说,便由得他安排,只当放个心就是了。此时本有取笑之意,忽听得他低低问了这一句,语中关切不掩,脸上微见疲色,自是一直悬心之故,心中一热,却是说不出来了,微笑道:“已经没事了,平日总在山林进出,偶尔疏忽也是不免,只是用药慢了些才昏迷过去,既然醒来就没事了,太医不是也说了吗?”言罢赶着转移话题,道:“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
语声忽然顿住,宁次突兀地伸出一只手摸他的额头。
鹿丸呼吸顿停,感觉他温热的掌心贴在脑袋上,僵硬地坐在那里不敢动,也分不清究竟停留了多久,直到宁次收回手,才结结巴巴地问道:“怎……怎么了?”
宁次初时没注意,看到他紧张的样子才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呃,我刚才摸着你脑袋好像有点儿热……”
看了他一眼,道:“嗯,现在已经不热了……”
鹿丸呆呆地“啊”了一声,半天才道:“中了蛇毒,是会有点儿发烧……”
宁次点点头,清了清嗓子,想起他刚才问了什么,道:“这里是城主府,我住的垂昀轩。”
也不算意外,虽然陈设简单,但鹿丸看着宽大的寝台,和寝帐角落用来保持清凉的插有睡莲的水桶,估计也就是松川城主的府邸才有的做派,说起来以前都是书信通闻,偶尔宁次路过轸山去见他,鹿丸虽然也来松川,却从未登门拜访过,这里还是第一次见。
“这里是……客房?”
“我的卧室。”
鹿丸噎了一下,他真的只是没话找话而已,绝对不是有意的,结果就觉得这枕衾被褥之间甘松的气息更加清晰了起来。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宽松地衣袖顺着滑到了肘间,眨了眨眼,发现身上的衣服也是换过了的。
宁次见他呆呆地四处看,忽然又拎起袖子闻,终于忍不住道:“这衣服是新的,我……我没穿过。”
“啊?”鹿丸反应过来,连忙道:“不是,我是闻着上面的香气好像有些熟悉。”
宁次脸上有点儿红,僵硬地道:“都是放在一个箱子里的,用的香自然都一样……你不是见过吗?”
当初在长秋初识,宁次身上带的香丸就是这甘松香,后来回轸山,收到那封崇明阁长老写的信,墨里混的也是这样的清香。
“啊……我记得……”
鹿丸心中哀叹,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情知如今这场面都是自己的缘故。他们数载相知,一向合契,即便彼此都略有向往之意,鹿丸心里沉沉压着鸣人和奈良家的隐秘,知道没有可能,自是不会放纵这样的感情。宁次并不知道原因,却感觉得出他无意于此,心领神会不去涉及。他素性严谨端方、言行合度,便是放松的时候也不会纵情失仪,鹿丸又是随遇而安的闲散性子,两人之间连激烈点儿的话题都没挑起来过,深得君子之交的淡逸风雅。
偏偏自己那天没有忍住……鹿丸已经后悔了无数次,他知道自己但凡不表示,宁次这样体贴的人自会尊重他的意愿,安于朋友之交。但要是表示出来了,以他端严的性情,定会视之为鹿丸的征询之意,而认认真真去考虑,明明白白给自己一个答复。
应该说清,却因为宁次当日匆匆离去而没有说清;心盼他应,却又知道自己担着太多的心事不敢接受实怕他应。此时这样意外地重逢,鹿丸简直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对他是好了……
纸门被轻轻拉开一线,外面侍女的声音道:“公子,奴婢是阿织,奈良先生的药已经好了。”
宁次侧过身,道:“拿进来吧。”
进来的是两个穿着相同浅青衣衫,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各端着一个托盘,前面的是药,后面那人端的却是个精致的小小陶罐,还有碗匙等物。
宁次将书拿开,示意她们把东西放在小几上,一边问道:“怎么这么快?”
端药的女孩子道:“太医等着奈良先生醒过来时已经让厨房把药提前准备上了,粥是早就熬在那里的,听到您吩咐,就直接拿过来了。”听声音正是适才在门外说话的那个。
宁次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阿织放好东西,却没有立刻退下,偷着看了看宁次的脸色,有些欲言又止。被宁次发觉看过来,才试探着道:“公子,蒲野大人在书房等您许久了,不知……”
宁次略一思索,便随意道:“让他回去吧,就说我知道了。”
大约宁次从没这样冷淡过这个亲信下属,阿织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不敢就去。
宁次心情颇好,少有地耐心解释道:“你说给他就是了,他自己哪里愿意来见我?不过是被人烦得不行了,正等着我说这句呢。”
“啊?……是。”
两个侍女行礼退出去,鹿丸才问道:“怎么了?你要是有事就去好了,我已经没事了。”
宁次摸了摸药碗,有点儿烫,便没有立刻端给他,随口道:“没事。”见他不肯相信,问道:“你不记得自己怎么到这里来的了吗?”
鹿丸皱了皱眉,昏迷前的记忆已经完全模糊不清,只好摇摇头。
宁次慢慢道:“城守军的巡逻队发现你昏倒在野地里,认出来之后,就飞速报到了垂昀轩。这中间还有什么枝节我也不知道,但估计你那时没有完全昏迷过去……”他用勺子慢慢搅着药,波澜不惊地继续道:“不然那几个人也不会在我院子外面跪了一天不敢起来。”
“呃……”鹿丸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道:“松川城的巡逻队怎么会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
宁次看了他一眼,道:“这事你也知道,宇智波将军家的二公子日前路过长秋被人袭击,他自己又说不清是什么人,谨慎起见,这些天的城防都严了些。”
鹿丸顿觉无语,这事难道追根问底还要算到自己头上吗?那两个家伙还真是走到哪里都能惹出事来。
虽然仍不记得,他此时也大约料想到发生什么事了。这城守军应该是把他当可疑之人抓了起来,不知怎么发现了他的身份,才会这样惊慌失措。要说这也没什么,军队行事向来如此,得上令要严加防范,自然是逮到可疑的都先一概抓起来,辨明不是能放再放,若不是发现自己跟崇明阁首座大人有关系,布衣百姓就算抓错了又哪敢有什么不满?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跟你认得?我自己说的?”我怎么不记得?而且我说他们就信?
宁次不答,将稍微凉下来一点的药递给他,一边将陶罐打开看了看,一股香气立刻飘了出来,鹿丸才发觉自己真的昏迷了很久了。
刚把药端到嘴边,宁次忽然拦住他:“等一下!”看了看药碗,又看了看粥罐,有些不知所措地道:“我忘了问太医这药和粥应该先吃哪一个……”
放下勺子就要起身叫人,鹿丸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把他拽了回来,无奈道:“我说,虽然我医术算不得高明,这药什么时候吃还是知道的,你问我就行了。”同为杏林一脉,实在可怜那位被你折腾的太医。
宁次担心了一整天,竟然到这会儿才记起这回事来,顿时有些羞恼,一把拍掉他的手,咬牙道:“你自己又没说!”
鹿丸幽幽而叹,冤狱都是这么出来的……
在首座大人的地盘上,鹿丸很识时务地装没听见,摇了摇头,端起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虽说他真的认为没必要,那太医绝对是怕首座大人觉得自己不用心,才多余开了这一闻就知道是补药的方子,但人家都熬好了,还是不要浪费比较好。
宁次盛了粥,待他放下药碗,便递了过去。鹿丸接在手里用勺搅动了一下,雪白的粥,米都是擀碎了的,似乎还掺了些不知什么豆子,也是碎的,黏黏稠稠,甜香扑鼻,心里猜想着工艺,忍不住暗中咋舌。
“不喜欢这个味道吗?”
“呃?”
宁次见他只是看来看去也不吃,便道:“你要是不喜欢甜的,就让厨子重做好了,他大概以为是我要吃的。”
鹿丸怔了怔才道:“你喜欢吃甜的?”还真没看出来。
宁次不以为然:“都一样,以前在边关总是巡逻在外,有热食吃就很好了,哪有什么挑的。”
鹿丸低头看了看碗里的粥:“那你的厨子为什么会以为你喜欢吃甜的?”
宁次无所谓地道:“他成天换着样试,然后打听我喜欢吃哪种,折腾了两个月,我实在嫌烦,就在那天晚饭时随便点了点头。”
“……那天晚饭吃什么?”
“龙眼汤吧,还有什么甜豆团之类的点心,不记得了。”
看着他微微挑眉,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露出的熟悉的狡黠神情,仿佛又回到了往日在轸山山顶对坐闲谈的情境中,鹿丸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宁次入住主宅,外人或许有这样那样的心思,但对于被派到垂昀轩来侍奉他的下人来说,那就是头顶上的天。这厨子大概也不知道崇明阁首座有什么样的来历,只当主家少爷一般小心翼翼地奉承着,却不知自己懵懵懂懂被他捉弄了。
淡淡的桂花香甜清而不腻,鹿丸并不觉得自己喜欢甜食,还是喝得很舒服,只是放下粥碗时,依旧不知道里面都放了些什么东西。
舒了口气,觉得身上暖暖的,力气开始渐渐恢复,犹豫了一下,道:“我说,那些人也没怎么样……你就算了吧?”
宁次将两个碗都放到托盘里,把小几推到一边,见他仍看着自己,知道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笑了笑道:“放心吧,蒲野已经去放人了。”
“刚才那个吗?”
“嗯,是他下令让城守严防的,出了事自然要求他来说情。那家伙定然是被人烦不过了才来的,我让他在书房里装模作样等这半天,已经很帮忙了。”顿了顿,道:“太医说你只是中了蛇毒,没有受伤,那些人倒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我若当时就让他们走,怕他们不敢走。”
那些人吓成这样,若宁次直说不罪,只怕还要提心吊胆,担心过后再被追究,现在确定鹿丸已经安然无恙,再让他们走就放心多了。至于首座大人不屑于面见几个小人物追问细末,那正是求之不得。
区区小事,也不过御下的惯例罢了,鹿丸见他心中有数,便笑了笑,不多说了。
不过倒是越来越想不出那些人究竟是怎么知道他与宁次相识的,适才宁次避而不答,就更是好奇,忍不住追问道:“我来松川从没报名求见过你,他们怎么就认出我来,还会吓成这样的?”
宁次看了他一眼,道:“你真的不记得?”
鹿丸完全糊涂,难道真是自己说的?
宁次犹豫片刻,低头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伸到他面前,低声道:“你自己带着什么东西,都不记得?”
“诶?呃……”
鹿丸按着脑袋完全说不出话来,那是长秋初遇,宁次临走时留给他的竹纹玉璧。
因为上有日向家的羽翼徽章,鹿丸也知道不能随意乱放,无意凭之索要回报,反而不知怎么处理了,便暂时带在了身边。两人日后相交渐深,宁次自己从没提过这玉,鹿丸倒也不好说还回去,不知不觉带成了习惯,和身上琐物放在一起,来往奔波之间还真是忘了这东西不是自己的。
眼见宁次目光偏到一旁,越说声音越低,知道他肯定是误会了,但却真正没法解释。无论有心还是无意,将人家的贴身之物终日带在身上,若说和主人毫无关系根本连自己也不会相信。
一阵沉寂,鹿丸咳了一声,道:“他们怎么知道这个,呃,是你的?”
按说宁次如今的地位与当日早已不同,印鉴信物自然更换过好几次了,这帮守城小卒连他几年前为掌书记时的表信都能一眼认出来,也未免有些不可思议吧?
“这玉不是公章,是当初云台得胜之时,城主大人赐予我的。”
“啊?”
“因为是城主大人亲赐,调方阁玉器房一等供奉岛田久十郎奉命掌刀雕琢,正面为羽翼徽章,反面是古篆‘宁’字的变体,雕成之后绘出图纹传示各道各部,与两堂两阁各级令牌、印鉴、信表一样,侍奉守卫的人都是要牢记在心的……这是我的私印。”
* * *
佐助醒过来时,身体虽然有些脱力之后休息不过来的绵软,头脑却很清晰,仿佛一夜安眠之后的早晨,十分舒适,深深吸了口气,慢慢睁开眼睛。
树林……?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眨着眼睛,渐渐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猛地坐起身:“鸣人?呃……”
金发的孩子就靠坐在树下,还睡着未醒,自己刚刚正是枕在他的身上,还盖着两个人的衣服。往四周看看,已经不是之前与大蛇丸交战的地方了,按了按额头,还是有些迷茫。
“你醒了!”
佐助吓了一跳,一回头见鸣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啊,我们这是在哪儿?那家伙已经走了吗?”晃了晃脑袋,皱眉道:“我究竟昏迷了多长时间?”
半天发现鸣人还是圆睁着眼睛直直看着自己,不觉脖子有些僵硬,恼道:“你……喂,你听到我说话没?你……你看什么又不是没见……”
语声忽然顿住,鸣人眼睛里浮起一层水汽,声音有些颤抖道:“你……你一直,都不醒……”
从小认识到现在,他还从来没见鸣人掉过眼泪,佐助顿时全身紧张,左右看了看,不知所措地伸了伸手,又不敢碰他:“喂,你……那个,不是,我已经醒了……喂,你没事吧?你别哭啊……喂……”被他这样盯着,全身都开始冒汗,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鸣人狠狠抹了一下眼睛,恶狠狠地道:“我当然知道你醒了,谁哭了?”
还好,佐助擦着头上的汗,一阵虚脱……忍不住小声抱怨:“没事就别吓唬我啊……”
鸣人瞪着他:“到底是谁吓唬谁?”
佐助看着他有些发白的脸,还沾着灰尘,头发乱糟糟的,湛蓝的眼睛也透出了血丝,显然一直担透了心。蓦然想起昏迷前,他握着匕首挡在自己身前坚不后退时倔强的脸孔,心里一软,轻轻“嗯”了一声,道:“我已经没事了,你别担心。”
鸣人端着架子等了半天,他居然不跟自己吵,这种预料之外的情况该怎么处理?
佐助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仍有些发软,皱眉道:“我到底睡了多久?”
鸣人眨着眼睛,道:“两天……吧?”
佐助骇然道:“什么?几天?”
鸣人奇怪地看着他:“你不记得了吗?你开始睡不着又醒不过来,一直说头痛,后来吃了药才好些,结果就睡了这么久。”
佐助被他一提,有些想起来,之前一战,真正是心力交瘁,之后从昏迷中醒来,不仅身体全然无力,连带精神都是混乱一片,对战时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地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睁眼无力,闭上眼就不由自主地反复想起持剑对敌时每一分力道的交错,难受得简直恨不得死掉还轻松些。
“我不知道怎么办,是你说用那个,鹿丸的那个药,啊,不对,是宁次的……”
“清平散……”
“对对,就是那个,你吃过之后就睡着了。”
佐助脸色有些发青,清平散水服可为安神药是没错……“你给我吃了多少?”
鸣人掏了半天从身上掏出那个盒子,打开给他看:“你说少一点儿,我就没都给你吃。”
……是没都吃,盒子里的药丸有点儿碎,但大体可以看出少了半颗的样子。这一丸若用作燃香足够二十次的,半颗给他吃下去,那哪里还是安神药?简直就是迷魂散。
怪不得自己整整睡了两天,佐助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简直不知道要说这白痴什么好,还以为身上没力气是有伤未愈,现在估计只是饿的……
想到这里,看看鸣人:“你就在这里守了两天?吃东西没有?”
鸣人摇头,见佐助瞪起眼睛,立时缩了缩脖子,道:“忘……忘了。”
佐助无话可说,把旁边从松川带出来的包裹拽过来,翻出食物丢给他,自己先找水喝,嗓子已经干得没力气说话了,这白痴拿药的时候没看到旁边放的就是吃的吗?
“那个……佐助……”
“嗯?”
鸣人拿着食物没往嘴里送,支吾了半天才道:“你的剑……”
佐助动作一滞,慢慢放下竹筒,虽然那时身体已经动不得,但有些事不用看也感觉得到。终于把放在旁边已经重新收好的包袱拿了起来,没有立刻拔出,握着的十指渐渐用力,关节透出青白。
鸣人看着他缓缓解开束带,伸手进去握住剑柄,一咬牙,冲口而出道:“你的剑断了,那个……”
“当啷”一声,佐助仿佛被烫到一样松开手,半出鞘的长剑跌落在地:“这……”
鸣人小心地看着他,继续说出后面的话:“……我看你的剑断了,就……就把那个人留下的那把放进去了。”
佐助瞪着地上的草雉剑,许久才抬起头看向鸣人。
鸣人被他看得发慌,索性也瞪起眼睛大声道:“是他把你的剑弄断了,我把他的剑拿回来有什么不对?”
佐助长长叹了口气,用力按着额头,这家伙为什么永远能做出我想都想不出来的事?
盯着草雉剑看了许久,终于带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将它收在鞘中,系上束带。
良久,方问道:“……那我的剑呢?”
鸣人眨眨眼睛,爬到靠着的那颗树的另一侧:“在这里,我把它埋起来了。”
佐助再次瞠目无语,看着鸣人手快地挖开一个坑,露出里面的剑,埋得还很深。
因为收在鞘里,外面倒是看不出断了,默默地将陪伴多年的剑拿在手里,凝视良久,还是拔了出来。看着整齐平滑的断口,心口骤然一紧,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回忆起那一剑极致的速度和力量。
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在身体和精神都已经完全恢复的现在,强迫自己将那一战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没有放过任何细节。看到断刃的时候,心中如同被狠狠刺了一刀,痛得全身都在颤抖。如果已经付出这样的代价,那就要把得到的东西全部印在心里,再也不要,再也不要输给任何人!
“谢谢你,鸣人。”
“哎?”
鸣人不知他为何忽然道谢,呆呆地看着佐助头也不抬地将断剑收回鞘中,重又放入坑里,抓土埋了起来。埋好之后将土踩实,一把抓住鸣人的手回到之前坐的地方。
“怎……怎么了?”
佐助瞪了他一眼,拿出件干净衣服,把竹筒里的水倒在袖子上,往他手上擦去。
“啊,疼……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指甲裂了知不知道?上过药没有?还去挖土!”佐助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是白痴吗?”
鸣人扁着嘴没说话,手想缩回来又不敢,只好看着他把手指上一团黑泥血污擦干净,又从包袱里找出药涂上,咝咝地喊疼。
佐助动作利落地撕开一条丝巾给他包上,心想日向宁次倒还真有先见之明,只认识他俩一天居然就知道他们出门得带着药……
收拾好了拍拍手,道:“快点儿吃东西,吃完了我们就去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