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眉柔翰》年向柔

1、细雪里的四姊妹

　　春风迫野，草色弥望。
　　一派欣欣向荣的祥和之色，而我总善于在这样好的气氛里轻易捕捉到哀伤，如同当初与人赌石时候，那样野心勃勃。
　　悲剧固然让人哀戚，而更悲哀的便是，我们的故事不曾开始过……以致于我一想到她们，就觉得身处氤氲细雪里，仍有樱花枯萎。
　　在那个年代里，几乎是没有多少人家有兄弟姊妹的。而我们啊，多么幸运，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二姐和三姐是同卵双生子，大姐和我是异卵双胞胎。我们四个女孩，有三张漂亮的脸蛋。而我明明是第三个破壳的，却在几个月之后因为二姐和三姐愈加肖似的脸蛋儿，而将我搁置在了老幺的位置。
　　我尚年少，未曾思及，人与人的缘分竟能这样浅。
　　十一岁那年三姐刘上樱罹患尿毒症，且是晚期。然后我们其他三姐妹都做了全身的检查。
　　我和大姐都很健康。
　　那个时候，二姐想的最多便是，为什么偏偏是她，生着与三姐同样的脸。
　　曾经骄傲着的相似的美丽，如今成了恐惧的源泉。
　　父母一边照顾重症而时日无多的三姐，一边争取给二姐最好的治疗。而她的病究竟还是太严重了，在三姐去世后两个多月的一个黎明，她开始人事不省。
　　“你们两个，我只记住一张脸。”我道。
　　而二姐会心一笑。
　　那样绝美的眼神，仍是很多年以后，我始终无法参透的精光。
　　她混沌的眼睛里已经无法清晰地映出我的面容，而我仍能感觉到她是那样温柔地看着我，然后，在我身上的她的目光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我也终于有幸拜读了她的佳作，还有那个与之鱼雁传书的男生。
　　“刘家四女美如花，更无一个是君子。”
　　是啊，是啊，为什么偏偏不省力些，梅兰竹菊多好的寓意啊。
　　刘上玫，刘上檀，刘上樱，刘上薇。
　　樱花凋零，昙花一现。果然是一语成谶。更有《伐檀》与《伐樱》，思及此，泪如霰。
　　“刘家四女美如花，更无一个是我妻。”年少轻狂，风流放诞，偏会拿人取笑的。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蓦然惊觉。“原来是，‘刘家幺女’的意思……”事过境迁，我们的故事早已翻篇，惟有欷歔罢了。
　　那日无心起笔而被起哄的好友发现，是故无奈补了下阙。
　　我们原是是一起习字的。
　　重逢那天，想必是酝酿了好久，他才终于道出了那句迟到很久的话，“幸好不是你。”
　　可惜，自从家里连番遭受变故，我和大姐便随了父母北上，离别此伤心地，千里之远。
　　我的二姐是个小小才女，再不会有人知道了。
　　我的三姐最善丹青，再不会有人知道了。
　　始知天地本不公，桃红杏白春色贱。菊花残，知秋寒，梅花香，苦寒来。这一枝海棠花，也只不过是少了一个争奇斗艳者罢了，如何能兔死狐悲呢？
　　我只能在不同的戏剧里，也想象着我们合该有的故事。或悲或喜，我愿意迁就你，让着你，疼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