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滩初次风云》猫咪的翅膀

439、第 439 章

　　第八回
　　愈夜愈美丽，愈夜愈疯狂。
　　日光下或许还尚存的敬畏、人性、柔软种种能和温情牵扯上的情感，入夜后，都有可能消失或者演变成另一种强烈的情绪，夜将吞噬自己，而自己也将主宰这黑夜。
　　冰冷的枪管在手心中渐渐有了温度，展翔被自己的体温刺激得连呼吸都粗重了。
　　枪上的保险已打开，他隐约觉得有危险正逼近自己，也许这是个陷阱，可他还是没抵过心中的焦灼。
　　可他究竟在焦灼什么？展翔不愿去深挖，他只是觉得前方是个深渊，他不想跳可又不得不跳，他甚至还要拦着别人抢先跳入这个深渊。
　　三儿电话里说他查到了重要线索，是和那批货有关的，也和高队长的死有关，他要求用六盒烟##膏和四根金条来换消息，因为接下去他只能跑路保命了。
　　废旧工厂里寂静得连虫鸣都没有，更别说流浪狗或流浪猫了，展翔的脚下踩到了一块松散的石子，鞋底发出轻微的‘叽噶’声，整个人一僵，手中的枪也举到了身前。
　　残破的墙角边有棵歪斜的树，黑魆魆的也看不出是什么树，突然一阵小风吹来，树叶刷刷作响。
　　展翔的脚步凝滞了下，背后微微洇出了冷汗，黑暗和孤独将恐惧无限地放大。
　　再往里走了两步，展翔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猛地意识到了他犯了致命的错误，三儿知道他在查人，却并不清楚他究竟想查什么，他为何能确定自己会对他的消息感兴趣？货源和高玉其的死，三儿是怎么知道的？关心则乱，展翔蓦地发现冷汗真的是能瞬间飚出来的。
　　黑暗中，诡异的树影在地面上张牙舞爪着，细碎的月光有如针芒。
　　‘哗啦’一声响，震乱了夜幕下临近失控的神经，脚底下发出叽噶乱响，展翔一咬牙，大步奔向发出声响的地方，皮鞋底下石子被带得四处蹦跳。
　　心脏在胸膛里如同这些石子无序地起起落落着，他紧张到想要高声大喊，可自尊和尚存的一点点理智让他只能紧紧地、拼了命似地握紧手中的枪。
　　冷硬的枪仿佛成了他生命的救赎和主宰。
　　他不是胆小鬼，他也经历过许多危险，无论是跟着杜长官还是追随着杨长官，他都做好了准备，流血牺牲是一个军人不能逃避的现实。
　　他不怕，他真的不是害怕，他只是紧张，紧张到他不断地出错，此时他的行为就像是一只明知前面有陷阱还要主动往里跳的困兽。
　　兽是因无路可退才成了困兽，而他，则是自己将自己逼进了囚笼。
　　囚笼此刻正张开了大嘴等着他自投罗网。
　　残破的墙角，三儿靠在那，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瞧着跑向自己的展副官，嘴微张着，似乎在嘲笑某人的冲动和莽撞。
　　终究是缺少经验的少爷兵啊……
　　当然三儿不可能说出这句话，因为他早就断气了，一枪近距离地打在了他心脏上，近到胸口的衣服都被灼焦了。
　　有人是将枪口直接抵在了他的胸口扣动了扳机。
　　什么样的人才能如此靠近？展翔脑子里轰地一炸，还没抓到炸点时，身后突然一阵风起。
　　脚跟一转，头才刚刚扭到一半，眼角的余光刚映入一道黑影，还未来得及看清这黑影究竟是人是鬼，颈部后侧就受到了重击，展翔下意识地抬了抬手，枪却无力地从手掌中滑落，一起坠地的还有他自己不受控制的身体。
　　黑影默默地看着昏迷倒地的人，然后俯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枪，手上戴着手套，打开保险从里面退出一颗子弹，塞入口袋中，然后重新推上保险，枪口垂落，指向了展翔的眉心。
　　不远处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步伐很紧凑但不乱，黑影没有转身，脚步声渐渐靠近，是两个人的。
　　两人的脚步慢慢地停了下来，这两人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意外到了，都保持了沉默。
　　黑暗中，终于有人低哑着声音打破了这弥漫着血腥气的静默，“尾巴解决了，接下来……”
　　黑影慢慢松开了枪保险，沉声道：“运出去，沉江。”
　　“可是……这、这违反纪律。”另一个人略显焦急，走上前指着昏迷的展翔，“他不能留，任何威胁到你的都必须铲除。”
　　“我留着他还有用。”黑影转过身不容置疑地看着着急的雪狼，“现在杀了他，我的身边会立即被安插进其他人，这样更加不利。”
　　“但是……”
　　“没有但是，我现在需要他活着，”杨慕次冷冷地看着雪狼手中已举起的枪，“行动我负责，你负责处理外面的，这里我会处理。”
　　雪狼拧紧眉头看着沉默的两人，无奈地出了口气，转身隐入黑暗中。
　　阿四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更担心，做掉展翔他有点下不去手，但展翔这混小子居然在暗中调查杨先生，自己找死……
　　阿次卸下自己枪上的消音器，今天他特地拿了把和展翔配枪同型号的手枪，将消音器装到展翔的枪上，蹲下身捂住展翔的嘴，扣下了扳机，昏睡的展翔猛地惊醒还没等叫出声，颈后又挨了记重击，陷入更深的昏迷中。
　　阿四甩了甩手掌，这次他还真下狠手了。
　　阿次将方才卸出来的子弹又重新装了回去，然后把展翔的指纹重新印在枪上，消音器上也弄上指纹，沾了点三儿的血丢弃在地上。
　　阿四也不用阿次吩咐，将昏迷受伤的展翔往肩上一扛，很快他们也消失在黑暗中。
　　废弃的厂房里留下了一具尸体、一把枪、几只小木盒还有渐渐消失的血迹。
　　墙边歪脖子老树静默地看着脚下发生的一切，直到又一阵微风吹来，受了惊吓的树叶才再次互相拥挤安慰，叶影凌乱婆娑间，一道瘦小的身影从树丫中转了出来，朝着杨慕次他们离去的方向看了两眼，似乎有声叹息化在了风中。
　　身影如狸猫般越墙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夜上海的小弄窄巷中。
　　仁济医院的秘密诊室中，阿初铁青着脸，他刚为展翔做了手术，阿次的一枪是从肩膀上方斜打入的，伤口看着凶险但都恰好地避开了要害，只是失血有些多，展翔一时醒不过来。
　　“你现在要怎么解决？”阿初没想到阿次会亲自动手，更没想到阿次会临时改变主意给自己留下这么大一个雷。
　　“医院报警，让他继续昏迷。”阿次看了眼躺在那脸色苍白的展翔，“我想给他一个机会，但一定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大哥，相信我。”
　　“需要他昏迷多久？”阿初揉了揉眉心，“时间太长了不行，除非你想他变傻子。”
　　“到明天晚上。”
　　警局收到仁济医院的报警电话，说是有人将一个受了枪伤的人丢弃在了院门口，他们发现这人身上的证件，是保密局的少校长官，不敢耽搁，已进行了抢救。
　　警局立即通报了保密局，保密局的值班人员一听赶紧往长官家里打电话，电话中杨长官震怒，立即命令严查，并让霍霆马上赶往医院。
　　霍霆赶到时，正好瞧见长官的车也刚好停在医院门口，长官下车后步履匆匆，冲着霍霆一挥手，霍霆也不敢多言，跟着长官进入。
　　展翔已被推入了重症监护室，鼻子上还插着氧气管，霍霆看见一张和长官一模一样的脸，虽然早就听说过很多关于这对双胞胎兄弟的事，但猛地亲眼见到还是愣怔了下。
　　杨院长似乎很疲惫，只是懒懒地斜了眼跟在弟弟身后的霍霆，不耐烦地抱怨道：“以后这种事别往这里送，这里不是陆军医院。你的副官要是死在这里，说不清楚。”
　　这个杨慕初不是还挂着陆军医院院长的名头吗？霍霆心中暗暗嘀咕，听说这个仁济医院当年被日本人给炸了一大半，后来经多方修葺整顿重新开业，没想到这也是杨家的产业。
　　“辛苦了，大哥，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霍霆就看到这位杨院长摇了摇头，“不好说，贯穿伤，伤了肺部，失血过多，送来时已重度昏迷，如果没有引起感染或并发症，他可能会捡回一条命，看他运气了。”
　　“我们现在能见他吗？”
　　杨院长挑了挑眉，冷嗤道：“想加大他细菌感染的概率，可以见，要我安排吗？”
　　“那转院……”
　　“可以，”杨慕初一点面子都没给，“只要你杨长官签一个生死免责书，人离开仁济医院，出了任何事都与仁和无关。”
　　这兄弟俩不是感情很好吗？怎么会？
　　心中疑惑的霍霆，视线在这兄弟俩身上来回移动，都差点忘了过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