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滩初次风云》猫咪的翅膀

436、第 436 章

　　第五回
　　三儿原先也有人叫他三胖，可他现在一点都不胖，不仅不胖而且都快瘦得脱相了，原本跟着高队长吃香的喝辣的，如今日子不好过了。
　　换了个主子，前主子的忠狗就成了现主子嫌弃的野狗了。
　　展翔看着眼前这个眼神一直乱闪乱晃的家伙，心里很是膈应，他是真瞧不上这些成日里只知道吃喝嫖赌抽的，可今天他却要从这人口中打听些东西。
　　这些人说的话，能有几分真？
　　展翔有那么瞬间很想站起身离开，将自己心中那点诡异的磨人的猜忌给彻底扔了，去他妈的，管谁是谁！只要长官是长官，没对不起我展翔就行了……
　　“三儿，今天我找你纯粹是有点私事，你知道就说，不知道就别瞎说，而且这事出了这门就没发生过，明白吗？”展翔的声音有点冷，居移气养移体，跟着杨慕次长官这几年，展翔也早已脱去了青涩不成熟的一面，说起话来也有几分气势威压，“这个你收下，两清。”
　　展翔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上的一个烟盒大小的木盒，木盒微微打开了一条缝，有股古怪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飘了出来。
　　三儿眼神饥渴，手指哆嗦着想要去拿木盒，可展翔的手指并没有离开木盒，三儿愣怔了下，而后青白消瘦的脸上浮现出带着几分谄媚讨好的笑。
　　“长官，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回答您的问题，小的可不敢乱收您的东西。”
　　“哼，”展翔冷嗤了一声，“这点东西我还真不在意，白送给你也成，只是你我没那交情，你只要说的是真话，即便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你照样能拿走桌上这盒子。”
　　三儿深深地吸了口气，恨不得将鼻子凑到盒子上，上好的烟膏，现在别说没钱买，就算有钱也买不到这么好的货色了，体内难耐的饥渴瘙痒蠢蠢欲动。
　　三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捂嘴道：“您说，如果我知道，一定知无不言。”
　　“你们高队长临死前究竟在查什么？经常去什么地方？”
　　三儿疑惑地看着展翔，“长官？怎么？高队长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了，难道有蹊跷？”
　　展翔眼眉一冷，“哪来的这么多废话，还想不想要了？”
　　“要、要、要，”三儿赶紧讨好地嘿嘿笑着，“长官，高队长向来神神秘秘的，他具体在查什么小的是真不清楚，就听他提过什么军用物资私运的，还有就是让我们几个兄弟跑到码头去抓了几个人问话，高队长好像是在查去年一批运往江苏的货，但具体是什么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哦，对了，高队长好像还找人查了黑市上某些药品的买卖，但究竟是什么药品小的就算当时听到了也记不住啊，后来高队长没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码头上抓了什么人？”展翔的声音有些紧，三儿的注意力都在烟膏上，并没有察觉这细小的变化。
　　“其实也没抓，就是问了些话然后就给放了，船夫、伙计都有，当时兄弟们也纳闷，青帮的船只走私货物不是常见的吗？队长怎么会突然就有了兴趣，而且还是青帮和龙帮共同的货，这要是得罪了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龙帮？你确定这批货龙帮也参与了？”
　　“应该是吧，码头的伙计说龙帮的四爷亲自出马了，那不是龙帮的货，谁还有那么大的面子请得到四爷押货？”
　　“你、你确信没记错？”展翔觉得背上一阵寒意，脚下发虚，要不是坐着，他也许会站不稳。
　　“没错，四爷这样的人物也没人敢弄错吧，再说了，龙老大不还因为这事被杜长官扣押过吗？怎么了？长官，是有什么问题吗？”三儿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身体瑟缩了下，“长官，您……”
　　“哦，没事，”展翔勉强地笑了笑，将手指下压着的盒子推了推，“龙帮的四爷是我四哥，听到了难免会多问两句，高队长离去的突然，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交代清楚，今天找你也是这个原因，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是上面的事，你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知道，小的今天就没见过长官，您要是没有别的吩咐了，小的先离开？”香味的勾引下，三儿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展翔眉头微蹙，略厌恶地挥了下手，“走吧。”
　　“谢长官。”三儿伸手抓过木盒揣入口袋，起身冲着展翔一哈腰，匆匆地转过屏风推开包间门，他要找个地方赶紧过过瘾。
　　包间外面的声音在开门的一瞬间拥了进来，而后又随着关门给切断了。
　　展翔觉得脑子有些涨，就好像刚才闯进来的声音成了实质敲在了脑袋上，敲得他迷迷糊糊的烦乱。
　　要继续追下去吗？为什么要查下去？不查又能怎么样？倒卖物资很正常，没必要大惊小怪的，连杜长官不都放弃了吗？……真的，没必要，龙帮又不是什么善堂，做这种生意再正常不过了，不做才奇怪呢……谁都明白的道理，不是吗？你难道要青帮不做黑市买卖？这不是笑话吗……是啊，谁都清楚的事，可高玉其为什么会去查呢？刘大路也是去过码头后莫名其妙地死了。
　　什么样的生意能劳动四哥亲自押运？！挂了青帮旗帜的船谁敢抢？四哥是不放心什么？怕人吞了财物？黑吃黑？
　　四哥既然参与了，杜长官为什么没有提审四哥？！
　　这或许只能说明一件事，高玉其向杜长官隐瞒了情况，他为什么要隐瞒？
　　展翔猛地将桌上的酒壶拿起，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喝得太猛了，连连呛咳。
　　黑吃黑？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长官和杨将军又怎么会让四哥去冒险？！
　　杜长官当初对杨长官的多方防范和数次试探考验，或许、或许……展翔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记忆惊人的好，许多过往的细节清晰无比地一一闪过，分开都是无意义的片断，连起来，就成了某种隐喻的呼之欲出的结果，只是缺乏证实而已。
　　杜长官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忌讳着？
　　展翔捏着酒壶，眼神有些空茫，桌上的菜渐渐冷却，一如这颓丧的未来。
　　三儿连连打着哈欠，眼泪婆娑地挤进公用电话亭，先狠狠地嗅了下小木盒里的香味再拨出了号码，对方响了数声后才接起，但并未出声。
　　“喂，话我都照吩咐说了。”
　　“行了，你的事也了了。”对面的话筒中传出了生被刻意压低嘶哑的声音，三儿还想说话时，对面已挂断了电话。
　　“册佬！”三儿愤愤地砸下话筒，朝地上啐了口唾沫，一个大哈欠又打了上来，抹了抹被逼出的眼泪，三儿离开电话亭，他急需要找个地方先过过##瘾。
　　跃春和阿初见面还是半个多月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见面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都忙。
　　春和医院在杨氏银行开了账户，跃春这次来还真是为医院业务而来，要转一笔款出去为医院购置一批药品和设备，顺道探望一下阿初。
　　两人虽没有明谈过，但都清楚各自的选择，在他们之间还有个绕不过的事，但谁也无力轻易打听和提起。
　　阿初相信跃春一定是尽力了，可他也知道这种事一次不成就基本没有希望了，起码在跃春这里，他若是再去争取，只会让那些人将阿次抓得更紧看得更严。
　　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其实他们也能做得出来。
　　人生中有许多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他们并不会对立，真的只是想要守护坚持的不同。
　　以跃春现在的级别其实早已不适合再做阿次的单线联系人了，但令人有些不安和不解的是上面迟迟没有将这层关系转上去。
　　这究竟是为了保护杨慕次同志，还是担心保密局上海站站长接触到更多的层面？
　　阿初或许对这些上下级之间的构架还不太了解，可跃春很清楚，阿次也明白，这种状况下阿次的危险性是成倍增加的，在他不暴露的情况下，他最大的危险不是来自保密局，而是来自自己的阵营。
　　上海站站长，是被刺杀的热门目标，而跃春的级别仅仅能负责一个小组，其他小组的行动压根就不在他了解的权限之内。
　　跃春为此向上反映过，但不知为何迟迟没有调整和安排。
　　杨慕次从一个侦稽处的少校逐步走到了保密局的少将，他身上的情报价值是巨大的，如果不是上面持有不同的意见，他的安全是不会处于这样令人不安的似乎是被遗漏的状态。
　　可跃春这里除了雪狼，他也无法派出更多的人暗中保护阿次，所以当阿初不断将阿四派往香港时，跃春是寝食难安的，可他又不能将这种焦虑告诉阿初，如果说了，阿初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将阿次绑走。
　　有时候想想，跃春也很苦涩，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阿次的安危更多的是要倚仗帮里道上的兄弟，而他们需要防范的却是来自同一个战壕里的同志。
　　很荒谬，但很现实，而且是迫在眉睫时时刻刻都会发生的现实。
　　‘不能说’的痛苦和煎熬，在此刻无限地放大，压得跃春见到阿初都有了心虚的气馁感。
　　跃春在阿初这里没有停留太久，走之前顺便转到了俞晓江这里也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离开了。
　　银行门口恰好有辆刚下客的黄包车，跃春坐上车，报了当铺的地址，离这儿坐有轨电车的话大概有两站路。
　　外滩这儿算是热闹的，但还是有不少空车在四处跑着兜着生意，如今生计艰难，即使在外滩这样的地方舍得出钱坐车的人也开始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