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滩初次风云》猫咪的翅膀

435、第 435 章

　　第四回
　　展翔展副官最近心情有些低落，那日长官和自己说的几句话一直在脑海里徘徊，挥之不去。
　　有种古怪的不安的感觉，但具体是什么，他抓不住也下意识地回避着。
　　四哥很忙，究竟忙什么展翔不笨，杨家这样的准备很正常，避祸是人之常情，虽然这让展翔心中更添了几分惶惑不安，但他觉得他可以接受理解，他也不是二十出头的热血青年了，这样的局势还抱希望也只能自欺欺人了。
　　长官也会走吗？
　　展翔心中忐忑的是这个，如果长官也离开，那他该何去何从？长官会带上他吗？应该不会吧，毕竟自己……
　　长官最近沉默的时间越来越多了，烟也抽得凶了，可他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去劝阻了，很多事情好像都变了。
　　奉命前往警局例行公事地去查问下刘大路案件进展的展翔在临出门的时候碰到了正从外面带队扫街回来的霍队长，看来是有了收获，后面绑着三个明显被暴力殴打过的人。
　　扫了一眼，年龄估计也就在二十出头三十不到，因为脸上沾上了灰尘和血迹，看不精准。
　　霍队长大名霍霆，很霸气的名字，人却长得和霸气挨不着边，很普通的一个略带些富态的中年男子，丢人堆里不显山不露水，就连脸上也看着是一团和气，放在任何一个店铺里都挺有掌柜范儿的，压根看不出这人身上有半分戾气。
　　见到展翔正站在楼梯口，霍霆脸上的笑模样更深了，未开口先掏出烟，哈德门，这年头这物价这烟也比以前金贵了许多，晃了晃烟盒，一支烟冒出了头，霍霆往展翔那一递，“展副官，来一根。”
　　展翔走下最后一级楼梯，和霍霆站在一起，没客气抽出烟，冲着被绑的人抬了抬下巴，“霍队，这又是哪条线上的？”
　　‘啪嗒’一声，霍霆将展翔的烟点上，然后自己也点上一根，先抽了口，无所谓地说道：“哎，都是些被蛊惑的蠢货，没什么用，兄弟们也就打算审一审，然后通知这些人的家里来交保赎人。”
　　展翔一愣，放在口边的烟都忘了抽，“怎么？兄弟们缺钱都缺到这个份上了？”
　　霍霆嘿嘿一笑，回手摆了摆，让手下先将那几个人押下去，然后朝楼上看了眼，半真半假的玩笑道：“展副官，兄弟们当差，没机会争权就指望着捞点钱了，再说了，万一从这些人口中真问出些什么来，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
　　“呵呵，霍队长，您就是这么查案的？”展翔失笑，看着眼前这张笑眯眯的脸，“也不怕长官怪罪？”
　　霍霆烟抽得很快，每吸一口就跟有人和他抢似的，烟丝以明显缩短的速度快速燃烧成灰，“哎，兄弟我也是没辙啊，高队长和刘副队突然没了，他们经手的案子都断了，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长官要是不提点，我也只能广撒网碰运气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万一给兄弟我撞上了，不也是为党国尽了份忠吗？展副官，你该不会把兄弟我给卖了吧？”
　　“去你的，”展翔将还剩了一小截的烟丢在地上，用脚尖碾灭，“让你那帮兄弟们别太过分就成，如果没什么问题收点钱就得了，可别闹出人命，到时不好收场。”
　　“放心吧，咱们求财不要命，”霍霆笑嘻嘻地看着展翔，突然身体前倾了倾，放低嗓门道：“我可不像有些人那么傻，太要强了结果把命给搭上了。”
　　“……”展翔悚然一惊，瞪着霍霆，霍霆却已撤回身体，轻松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袖。
　　“展副官，人啊，只有死在温柔乡里是最值得的，其实我还挺羡慕刘副队的，毕竟还留了个艳名，这还真衬了那句什么‘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啊，就是不知道那要了刘副队命的婊#子究竟长得啥模样，能让他如此留恋不已，呵呵，我他妈的还真挺好奇的……嘿嘿，展副官，别笑话哈，男人吗，你懂的，行了兄弟我去干活了，你也忙着，改天一起喝酒。’”
　　霍霆一摇一摆地离开了，展翔却在原地愣了数秒，才转身走出门，去院子里拿车。
　　慢吞吞走上二楼的霍霆身体隐在墙边，视线目送着展翔坐进车，然后车在院子里停了会才打上火缓缓地开出了大门口。
　　霍霆嘴角的笑纹似乎是天生自带的，即使他的眼神狠厉阴冷时，脸上看着还是笑眯眯的。
　　展翔的脑子有些乱，开车走了个神，差点就撞上了一辆横穿马路的黄包车，一个急刹车，惊得黄包车整个都跳了起来，黄包车夫正想破口开骂，一扭头看到是个穿军装的长官，吓得立即低头拉车就跑。
　　黄包车夫仓惶的背影在展翔的视线中跳跃，就跟方才霍霆的话零碎地在脑子里窜来窜去一样。
　　展翔伸手去摸置物盒里的烟，却奇怪地发现自己的手正在发抖，莫名其妙地抖颤着，就跟一个垂危的病人似的。
　　深吸一口气，拿起烟盒，可抖出来的烟又从手指间掉了，低头看了眼滚落在脚边的烟，展翔突然重重地砸了下方向盘。
　　“去你妈的！”
　　脚下油门一踩，车轮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展翔改变了方向，他将车开往了刘大路命案现场。
　　这么明显的疑点长官怎么可能没发现？
　　长官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才会遗漏的？
　　对，长官也不是神，他也有注意不到的时候，肯定是这样……
　　展翔的脸色随着心里的疑惑渐渐阴沉，这么烂的借口是骗不了自己的，长官是什么人？就算是真的不眠不休几日，他都不会允许这么大的疑点从眼前溜过去的。
　　刘大路确实是被人害了，但不是什么临时起意的谋财害命，是有人早就计划好的。
　　是谁计划的？长官为什么又要隐瞒？刘大路当时正在查什么案子？为什么霍霆没有交接到？
　　刘大路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固定住某一处外宿的，他也不会和那些妓#女保持某种稳定的关系，这相当于是将自己的行踪暴露给敌人，刘大路不是没长脑子的人，虽然他贪功脾气有些暴躁，但他不蠢。
　　那个妓#女又怎会知道那晚刘大路会去，还事先准备好了迷药？她又怎么肯定刘大路身上会带着的财物多到可以让人铤而走险不惜行凶杀了保密局的行动队副队长？
　　高玉其查吴天宝，许多人都知道，已不算秘密，但刘大路又是怎么知道的？他是听到了什么还是看到……看到？！展翔猛地摇了下头，不会的，不会的，长官怎么可能有问题？！
　　四个黑色的熟悉的字从眼尾处一闪而过，展翔下意识地回头扫了眼，‘春和医院’。
　　已快速掠过医院的车忽然慢慢地停了下来，而后又缓缓地倒了回来，然后停在了医院大门的对面。
　　展翔熄了火，点上烟，静静地坐在车里，默默地看着医院的大门口，眼中的情绪在烟雾中明灭不定。
　　有时候有些事就是这样，天天在你眼皮子底下发生你都未必能注意到，但突然某一天有个人或有件事蹦了出来，你会发现许多零碎散乱的小事很可能都是有联系的，最后汇总，然后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或惊吓！
　　跟了杨慕次三年的展翔第一次深深地惶恐于自己对于长官的敬仰崇拜，这样的感情之下他好像忽略了许多事，或者说他看到了但盲目的崇拜让他压根没有去用自己的脑子，现在用，是不是迟了？
　　拎着公文包走出医院大门的夏跃春因为来往的黄包车挡住了视线，并没有注意到对面的车牌，如果他看到了，就会知道那是阿次常坐的车。
　　最近前方局势紧张，眼看着中原腹地的决战一触即发，敌人兵力调动和部署的情报是否及时准确就成了这场战役的关键。
　　南京是风暴中心，而临近的上海也不会轻松，战争打到最后打的就是人力财力和物资。
　　最近黄浦江上的码头已有不少陆续被军方征用，铁路更是增开了货运班次，物资大多是发往开封、睢县一带，那里驻扎的不仅有开封守军的一个整编师，还有区寿年兵团，若放在以前或许已觉得这样的兵力围剿□□足够，但如今形势逆转，坐镇南京的蒋##介#石究竟会派哪一路人马增援加强中原战区？
　　从国民党军防布置来分析，最有可能的就是目前驻扎在山东境内的黄伯涛兵团，他和蒋#介石之间的关系不远不近，算不上亲信但又颇有战功，尤其是在胶东地区，他战绩尚佳。
　　蒋#介石善用人但也疑心甚重，而且时常有偏袒之心，喜重用嫡系，但又不舍得让嫡系损耗，常常会让非嫡系部队冲锋在前，这点一直深受非黄埔系将领的诟病，而黄伯涛细论起来，他最先投靠的是奉系军阀张宗昌。
　　黄伯涛此人颇有血性，他率领的二十五军普遍军纪强于普通国军，战力也强悍，虽先后在高邮、孟良崮战役中失利于解放军，但唯有他所率的部队是顽强抵抗尽力增援友军的，而不像其他军队一击即溃，以逃为主。
　　这样一个人，对于双方都是鸡肋，从蒋#介石这来看此人乃可战之材但非嫡系，若加以更大的军权未必稳妥，而对于对手而言，□□的嫡系部队装备更加精良，黄伯涛则相对难缠。
　　杜旅宁愿意主动调往黄伯涛帐下，也正是因为黄伯涛于其他一味争权夺利贪污腐败的将领不同，他还保有基本的军人荣誉与职责感。
　　他不希望此人也会被策反，同时他也不愿意此人被上面的权力倾轧牺牲成了炮灰，杜旅宁觉得这也许是目前他能为党国做的唯一的事了。
　　随着局势的紧张和颓丧情绪的扩散，再多的保密局特务盯防都挡不住前方将领不断地被GD策反的趋势，而这期间不少将领也因莫须有的通敌嫌疑被撤职查办，有些仅仅是因为派系不同而已。
　　杜旅宁看透了，也彻底死心了，他要求调往战事更加激烈的前线，心里已存着为自己一生追随坚持的东西画上一个不算窝囊的句号了，他已不奢求其他了，只求他可以像个军人、像个男人去坚持证明自己的一生虽失败但不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