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滩初次风云》猫咪的翅膀

234、回天乏术

　　武田早就从随行的日本医生口中得知，床上躺着的人没有多少日子了，动手术会死得更快，不动手术也和废人没多少区别，发作的频率会越来越高，每次都会更痛苦。虽然他也是大日本帝国的盟友，可是武田菊次郎的心中鄙视的很，胆小无作为的家伙，只会苟延残喘而已。
　　今天算是给南京政府一个交代，找来中国的医生给他做诊断，既然是走过场自然也不用找太多人，况且昨晚其他几个医生看样子来了也是白来，还不利于保密。有荣初一个人足够了，看病够了，如果做诱饵也够了。武田心中带着些许期待地看着荣初，昨晚我不管是否真的如我所料，有人进入了圈套，今天我要再看看你的身后到底有没有人？
　　阿初不想继续被这样审视下去，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武田将军，请问今天又找荣某来所为何事？这位夫人是？”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女子尖利的声音先响起，阿初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这个声音真刺耳，“听说你医术非常高明，今天是想让你为我丈夫看病的。”
　　“夫人过奖了，我荣某医术并不高明，只是同行抬爱而已，不知您丈夫是什么病？”
　　“荣院长，”武田开口了，“床上的病人才是我真正想让你看的病人，也就是前段时间给你看过的病例，具体什么病情想来你应该很了解了。”近卫在边上低声翻译着。
　　“武田将军，恕我冒昧打断一下，这个病人似乎不是荣某所学范畴，他受的是枪伤，多年下来引发胸椎变形，血液中毒，而荣某所学为细菌学，并不擅长此类重症。”
　　“荣院长，你谦虚了，从昨晚你的表现来看，上海的中国医生除了你还能给出有用的意见之外，我想也没有其他人了。”武田的字眼用得非常有意思，“有用的意见”，就是说你荣初再厉害医术也是我们日本医生强，你的看法只能是意见。阿初怎么会听不明白？他笑了笑。
　　“荣某倒是不希望我能提供出什么意见被其他人利用了去。”近卫有些小心地翻译着，边上的陈璧君听了倒是嘴角翘了翘，又认真地看了看眼前的这个不买武田帐的荣初，这样最好，原本她就担心是武田找来的傀儡，现在看来这个医生和武田并不是一路的。
　　“你们别在那里浪费时间了，荣院长，还是请过来先看看病人吧。”听了这女子的话，阿初看了看武田，武田点了点头，阿初突然感觉心跳加快，毕竟床上躺着的是汪精卫，荣初再怎么从容坦然，面对这样的人不紧张是不可能的。镇定、镇定！千万不能让他们看出我已经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了。阿初心中默默地叮嘱自己，他慢慢地走向了床边，边上的侍从将帐幔掀了起来。
　　阿次已经看见小楼的一角了，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小楼四周似乎很安宁，隐约可以看见小楼前的花园里有几个散步的人，阿次加快了脚步，走到了小花园的边上，眼睛突然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阿次没抬头去找，这个光线他太熟悉了，不是望远镜就是狙击枪瞄准镜的反光，这证明这四周的高处有人在监视这小楼。
　　安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有些警觉地看着离自己不远的那个男人，刚才他好像不是站在这个位置，在看他四周，不远处还有两个男人，似乎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己这个方向，他们要做什么？安然心中一紧，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杜旅宁站住了，掏出一支烟点了起来，慢慢地转身背对着安然，两个手下也走开了，这个铃木大佐似乎有所警觉了，杜旅宁不紧不慢地抽着烟，慢慢地走到了一排繁茂的冬青树后面，他的身影从安然眼前消失了，只有淡淡的烟从树后飘出。
　　紧张过后的安然突然意识到，如果这些人是有目的而来，那会不会就是昨晚武田想要抓的人？会不会是自己的同志？刚刚接到上级指示说是上海同志会想办法联系她的安然，有些心急了，她担心这些人就是她的同志，安然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她想弄明白这个男人的目的，她的脚踏进了小花园。
　　帐幔被钩子挂住，床上的人露了出来，脸上依然带着口罩，一呼一吸之间口罩上下起伏，更显得他好像随时都会接不上气似的，伸出被子外的手已经干枯清瘦，多年来的病痛和留在胸椎上的子弹似乎已经让这个人无法平躺了，阿初和近卫对视了一眼，慢慢地走到了床边。
　　近卫注意到荣院长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在稳定情绪，他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这个人虽然不知道是谁，可是任谁都能猜出是个极为重要的人物，近卫有些担忧地看着荣院长。
　　阿初接过边上护士递过来的手套戴上，看了一眼武田和床边坐着的女子，两人都点了点头，阿初慢慢地掀开了病人身上的被子，解开了上衣扣子，看到的是一排骨头，这个人瘦得已经脱形了。阿初皱紧了眉头，这个人刚刚动过手术不久，这是怎么回事？昨晚看的片子子弹还在体内，他抬起头再次看着武田。
　　“将军，您确定这个是昨晚给我们看过病例的病人？”
　　“是，这次绝不是替身。”武田回答得非常肯定，陈璧君听到问话有些紧张地看着荣初。
　　“荣院长，有什么不对吗？”阿初没搭腔，而是从边上托盘中取出一根针，轻轻地刺入病人的手脚上，手指反应还算灵活，可是腿上几乎没有什么反应，阿初直起身，再次发问，“请问他是什么时候动的手术？子弹是否已经取出？”
　　听了荣初的问话，陈璧君先坐不住了，这个荣院长看来水平真的不低，“荣院长，我丈夫是上周做的手术，子弹已经取出了，只是好像行动似乎出了问题。”第一次她的口气中多了些尊敬。
　　“请问手术后有拍过片子吗？”
　　“没有，动手术的医生说因为刚刚做完大手术，所以不适合拍片。”听了这话，阿初心中明白了，日本医生的手术失败了，但是不愿意让这对夫妻得知真相。
　　“有最新的血液分析报告吗？”
　　“有。”一直站在边上的侍从递过一份报告，阿初翻看起来，和昨晚的那份虽大同小异，但是几个关键数据截然不同，近卫也凑过来一起看了起来，看完后两人对视了一下，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对病人的判断，阿初交还报告，慢慢地脱下手套，先看了一眼武田，“将军阁下，今天荣某只是来做医生的，这点没有疑问吧？”
　　“当然没有，荣先生想说什么？”武田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阿初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看着床边女子说道：“夫人，您丈夫的病我荣某已经无能为力了，手术损伤了他的中枢神经，虽然损伤得不算太厉害，但是已经影响到他四肢的活动能力，而且发展下去不排除更严重的情况，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动这个手术？虽然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您的丈夫，但是对他的病情早有所了解，这颗子弹虽然留在体内是个隐患但还不至于危及生命，而因此引发的铅中毒这些年也一直在可控制的范围内，所以不动手术是更明智的选择，而现在不仅手术失败，而且还诱发了毒素的加速扩散。”
　　“荣院长，还有办法吗？”陈璧君急得站了起来，当初日本军医也是劝不要动手术的，是他们夫妇坚持要动手术，总觉得子弹在体内太危险，阿初慢慢地摇了摇头，“据我所知，目前西医对此应该已经没有太多办法了，手术和药物都已经无法逆转您丈夫的病情了。”
　　听了这话，陈璧君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而后忍不住轻轻啜泣了起来，这个谁也不能怪，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是她？阿次看见了刚刚走进花园的安然，然后阿次就看见了站在冬青树后面的杜旅宁，虽然乔装过了，但是这身形和眉眼还是让阿次一眼就认了出来。他要做什么？其他几个敢死队员看见有个日军军官走了进来，并好像是冲着处座去的，不禁都有些紧张，尤其是在杜旅宁附近的两个，手不由自主地伸进了口袋。
　　安然停下了脚步，她感觉到这种紧张气氛，对面走过来的日军军官是什么人？难道他发现了这里有什么不对劲吗？安然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天有些冒失了，她是不能随便自己去接触“同志”的，必须要等对方联络她才行。安然慢慢地退出了花园，转身返回了小楼。希望花园里如果真的是自己人，不要轻举妄动。
　　阿次微微低下头，他不担心铃木认出他，他担心杜旅宁提前认出他来做出反应就糟糕了，四周准备好的埋伏会把花园里的人打成筛子的。
　　杜旅宁看到铃木停下了脚步并转身离去，心中一阵失望，原本就快把她诱过来了，结果被这个闯进来的日本军官给破坏了，杜旅宁扔掉烟头，朝着四周看了一下，暗暗地打了个手势，示意等这个日军军官离去后，就强行进入，杀生成仁。敢死队员慢慢地向杜旅宁靠拢了，阿次心中焦急万分，四周的狙击枪估计都已经瞄准他们了，怎么办？
　　戴笠选择杜旅宁来执行这个任务，从忠诚和能力上来讲他是没挑错人，可是他和杜旅宁都忘记了一点，大后方的情报工作和潜伏在敌人心脏上是两回事，杜旅宁的思维能力和分析能力没有变弱，但是他的敏锐程度不如以前，远不及阿次这么些年始终处在最前沿需要时刻留意周围的情况。他们在小花园这样的逗留早就引起了楼上埋伏的人的注意，只要他们踏出小花园朝小楼走去，就会立即冲着他们开火。
　　阿次虽然不清楚四周到底有多少埋伏，但是他很清楚杜旅宁他们再不离开小花园，必死无疑。
　　没时间犹豫了，阿次冲着杜旅宁就走了过去，四周的人都紧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