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滩初次风云》猫咪的翅膀

231、忐忑

　　走下石桥的杜旅宁同样感觉心情沉重，最后貌似和荣初开了几句玩笑，可是都知道这只是双方在故意回避问题，从今天晚上荣初的态度来看，带走阿次他势在必行，若从杜旅宁的私人感情而言，他也愿意阿次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已经渗透进血液的忠诚让杜旅宁无法接受荣初的决定。
　　夜晚的风吹在了杜旅宁的长袍上，掀起的衣角就好像自己忽上忽下的心情。“以一换一”或许可行，可是必须瞒着戴老板，而且从此荣初就得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因为戴老板已经注意到这兄弟俩了，杨慕次上校自不必说，荣初也是戴老板想要之人，所以荣初的做法还是回到老路，一个人永远将是另一个人的影子！除非一个人远渡重洋离开中国。可阿次会愿意离开吗？
　　杜旅宁抬起头看了看上海的夜空，不算清朗但还是能见到星星，当年制定潜伏计划的时候何曾想到会有今天的纠结？
　　纠结的人不止杜旅宁一个人，还有一个就是坐镇重庆的戴笠，他已经接到了刺杀行动的汇报，看来又是一场空，武田故意布局，好在前去执行任务的人够沉稳没有上当，才没有贸然行事。
　　戴笠一方面庆幸没有白白损失精英，可另一方面又觉得这实在是让人心有不甘，这个武田菊次郎让他在委座面前失去了最好的邀功请赏的机会。
　　若情势允许，原地秘密待命，汪之事可见机行事，不必勉强。
　　戴笠命人给杜旅宁发回了电报，他对这个属下一直存有一份敬重，所以电报内容也是用商量的口气。几乎没有人知道杜旅宁曾经做过戴笠几天的教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杜旅宁也是戴笠的老师，这还是戴笠刚入黄埔军校时候的事情，杜旅宁那时已经是黄埔军校受聘的军事教官了，曾经给戴笠上过几天课。只是这层关系杜旅宁从来没有对外人讲起，戴笠自然也不会说。
　　这一夜似乎对所有人都很漫长，没有人知道睡着了的阿次有没有梦到什么？反正天色也渐渐亮了，刚回到家不久的阿初和阿四也都还在睡着，只有雅淑一人在厨房忙碌着，她已经知道了阿初去见了杜旅宁，雅淑也不多问，只是操持着让阿初赶紧去休息一会。
　　大概是昨晚也没休息好，雅淑觉得有些头晕，她最近常常觉得人很容易累，可她不想让阿初为她担心也就一直没有说，想来应该是最近太紧张的缘故。炉子上的锅开始沸了，香气飘了出来，雅淑凑近去想去看看，却突然觉得一阵恶心想吐，雅淑赶紧捂住嘴离开灶台，到水池边可是并没有吐出什么，只是干呕了几声，雅淑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自己的腹部，难道是？
　　再仔细想想，的确是，那个已经好久没来了，雅淑的眼睛中突然亮晶晶的，她冲出厨房就往楼上跑，她要第一时间告诉阿初，可是跑到楼上雅淑的脚步停了下来，眼神中的喜悦突然黯淡了下来，这个时间如果是真的，谁说就一定是好事？他们兄弟俩都已经快临近极限了，现在如果再有了孩子，他们岂不是更担心？
　　雅淑咬了咬嘴唇，慢慢地又退到了楼下，重新走进了厨房，虽然气味弄得她还是有些难受，可是雅淑硬忍着，此刻不能再给他们增加负担了。等过些日子再说，说不定还不是呢？雅淑自己宽慰着自己，可是眼泪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掉进了锅子里。
　　天色大亮，阿初心中因为装着事先醒了，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阿次，虽然他自己非常有把握药量下得刚刚好，可是终归还是有些担心，没想到推开房门正好看见阿次醒了过来，阿次似乎还没有完全从药劲中恢复，一手捂着头还有些蒙的感觉。
　　“你醒了？没有哪里不舒服吧？”阿初的语气有些虚。
　　“大哥，我怎么了？怎么有点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阿次晃了晃脑袋，昨晚、昨晚，对，昨晚自己要进地道的，然后被人从身后暗算，是阿四，一定是阿四！阿次突然都想了起来，阿次惊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大家都好吗？他有些恐慌地看着眼前的大哥，上下打量着。
　　“你放心，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们大家都平安。”
　　“是真的？”阿次有些不敢相信。
　　“我都站在你面前了，有什么不是真的？”阿初微笑着，阿次有些愣怔地看着大哥，然后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怀疑，“大哥，是你让阿四这么做的？！”
　　“是。”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你去送死！”阿初口气也强硬起来，阿次知道刚才问了多余的问题，他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跃春他们也知道你这么做？”
　　“知道，是我要求他们一起瞒着你的，晓江不知道，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会告诉你！”
　　“就是说你们改变了计划，却都瞒着我？”阿次的眼神有了变化，说不出的感觉，阿初看着不知为何有些心痛。
　　“阿次，我们不是要故意瞒着你，可是以你的脾气不瞒着你我又能怎么办？”对着这样的眼神阿初突然有些不忍，将语气放得柔和起来，楼下传来了门铃声，阿初心中一喜，应该是跃春到了，有这个上级在，阿次应该不会太较劲。
　　不一会，跃春、雅淑和阿四三人都上楼了，一进来就看见兄弟俩站在屋子当中对视着，跃春左看看右看看，心中嘀咕原来阿初是让自己来做和事佬的。
　　“大哥，你让跃春来是担心我生气吗？”阿次什么都明白。
　　“是，我这么做的确是有些不妥，但是情势所逼，我那天见你和龙涛的谈话就知道你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我不得不让阿四动手。”
　　“对啊！阿次，我们也都是为了保护你，你看阿初的计划还是成功了，我们现在也都是好好的。”跃春也忙帮着搭腔，阿次转过头看着跃春，“他那个不是计划而是赌博！跃春，这点你应该清楚，如果昨晚他赌输了呢？你告诉我，后果会是什么？！”说完阿次再次看着阿初，跃春张了张嘴，没答上来，阿次没说错，昨晚阿初就是赌，而他也支持了这场赌局。
　　“大哥，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你想过赌输了的后果吗？难道你以为我真的只是为了保住大哥的命才要进去替换你的吗？我们在做的事没有什么侥幸可言，更没有万一，如果昨天武田扣押了你们，我们该如何解救？”
　　“你也说是如果了，现在不是没有出事吗？怎么？难道现在不是最好的结果吗？难道一定要大家按照你的计划行事才行？你杨慕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霸道了？还有，为什么每次都要让我去体会这种煎熬，而不能是你？你说，你凭什么要我去忍受那些？还有，就算是要死也是我比你合适，你不是还要继续留下来和军统斗吗？既然你身上还有任务，你有什么权利去选择替我承担风险？”和他讲理，强词夺理也要压住他，阿初心中默念着杜旅宁传授的技巧。
　　果真阿次被说愣了，大哥怎么会有这么多歪道理，可是似乎听起来又有点道理，一时之间阿次又有些蒙了。
　　“你这是强词夺理，”阿次反应过来了，“我现在说的不是结果，而是做事的方式，还有跃春，我没有想到你也会这样！”
　　“你到底在计较什么？难道事情不是结果更重要吗？”阿初有些恼了，这个阿次怎么这么倔呢？再说在这些人面前和自己这么较真，自己还在阿四面前信心满满的，这个家伙真不给人留面子。
　　“运气只有一次，可是如果我们习惯了运气，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随时准备去死对你而言难道不是一种常态？”话一出口，阿初就想打自己一个嘴巴，发昏了，怎么能说这种话？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阿次被这话给冲愣住了，他有些意外地看着大哥，然后慢慢地看了屋里的人一眼，突然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有些苦涩，看着让人心酸，“大哥，我同样渴望活着。跃春，无论从什么身份而言，你都不该瞒着我，这是最基本的信任。”说完阿次就转过身不再看屋里的任何人，他心中当然非常欣慰大家都没出事，也承认大哥的赌最终的结果好得出乎意料，可是这不能成为一个理由，大哥不像他能将感情和任务区分开，将来如果再发生一次呢？难道还是去赌？十赌九输！阿次必须要杜绝大哥还有身边人这种为了他去冒险的做法，可是这次真的没有想到跃春也参与进来了。
　　而大哥刚才冲口而出的一句话深深地刺痛了阿次的心，他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阿次需要时间让自己缓和一下，“我有些累了，能请你们先出去吗，我想静一静。”
　　哎，自己怎么没有记住杜旅宁另外一句话，阿次吃软不吃硬！阿初看着阿次的背影，心中直后悔，大概真的是昨晚的折腾让今天的自己有些口不择言了，这话搁在谁身上都受不了，更何况是这个时常纠结在生死两难全的弟弟？
　　阿初看了看其他三人，冲着门口点了点头，三人悄悄地离开了，屋里又只剩下这兄弟俩，阿次依然没有转身，但是他知道大哥一定还在身后。
　　“大哥，昨晚你辛苦了，还是去休息吧。”
　　“对不起，阿次，我刚才不应该乱说话的，你原谅大哥。”
　　“我没事，其实大哥说的也对，像我们这样的人的确随时都准备着赴死。”依然没有转身的阿次，声音很平静，可是阿初却听出了一丝委屈。阿初想了想，走到了阿次的面前，直视着阿次的眼睛，阿次闪躲着，他不想让大哥看出他的委屈。
　　“阿次，我真的是无心的，可是我知道这话很伤人，刚才我说出口后就想揍自己一巴掌，大概昨晚真的赌得太大了，所以我有些昏头了。”
　　“武田到底设了个什么局？”阿次心中依然惦记着。
　　“我等会再告诉你是什么局，阿次，你先把心中的委屈告诉我。”
　　“我没有。”阿次再次躲闪着阿初的目光。
　　“不，你有，就在刚才，阿次我说过，让我们像正常兄弟一样相处，所以心里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就像我刚才一样，虽然说错话了，可是我还是说了。”
　　阿次咬了咬嘴唇，看着阿初，“大哥，我不是什么钢铁战士，也不是什么英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无非是多了些和别人不一样的理想而已，普通人有的一切情感我都有，可似乎很多时候你们会忘记这点，对亲人的冷酷和自私对我们而言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做出的决定。我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坚强，当昨晚我被迷晕的时候，我的内心有多害怕你知道吗？”
　　“我知道，因为我经历的次数比你多，所以如果我有其他选择，我绝不会想让你去感受这种心情的，这点你应该相信我。而且在我这里，你从来就不是一个钢铁战士，你只是一个我要去保护和关心的弟弟。所以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别怪大哥，更别怨跃春和阿四他们，行吗？”
　　“下不为例。”阿次看着大哥的眼睛，阿初也不回避，“这个我无法保证。”阿次被噎得不知该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