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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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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华南院的灯火亮堂的热闹游廊成反比,偏远的小黑屋内一阵紧张的宁静。
一直作为旁观者的孟白草,在白色纸片人燃成灰烬后,吐露着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
“只是好奇你有多相信祁律,看来是我输了。”孟白草情绪淡淡的,如春日微风,感受不到却又真实存在着,轻呼一声:“无垢。”
接到指令的风无垢立刻将祁律带进小黑屋,月无川也老老实实跟在两人身后。
“小铃儿!”
祁律一见着祁铃便如饿狼扑食般扑向祁铃,两人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月无川看着相拥的两人,秀气的眉毛不觉间轻皱起来,连他自己都没太注意这一细微情态。
祁铃高兴的回抱住祁律,幸福洋溢着整张小脸,这才是她真真实实的热情的弟弟,无论谁都不能冒充的最重要的亲人。
高兴之余,祁律满脸的鞭痕引得祁铃侧目,松开粘人的祁律,她撸起祁律的袖子,一道道密集的紫红色鞭痕令人惊心。
“这是……”杏眼含泪,祁铃强忍着眼泪,问:“疼么?”
从小到大祁律最怕祁铃哭鼻子,明明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却还要让祁铃为自己伤心,现在的自己离大侠真的还差上十万八千里。
“小铃儿多笑笑,我就不疼了。”为了不让祁铃落泪,祁律故作轻松的痞笑道。
闻言,祁铃果真笑起来,脑海中却突然浮现紫云英那张优雅中带着故事的脸。祁律在锦卫司所受的待遇,祁铃已经看见了,难道说紫云英也会遭受这样的对待吗?花田光会这样对待紫云英么?她必须要去见紫云英一面,直觉告诉她紫云英被捕一定和风月楼出手救祁律脱不了干系。
“律子,锦卫司正到处通缉你,这段时间你不要随意露面,我现在有急事要离开一下,你转告白老板等我办完事再回来请罪,然后你就留在华南院等我来找你。”
说完,祁铃急匆匆的施展轻功翻出华南院的院墙,孟白草看着祁律在祁铃离开后变得落寞的神情微微眯眸。
祁铃担心自己是真的,爱护自己是真的,对自己没有爱情……也是真的?
‘祁律是我的弟弟,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会相信他、接纳他、保护他……’祁铃笃定的话语回荡在祁律的耳边,弟弟……他不想只是弟弟……为什么……小铃儿就不能接受他的心意呢……
不,他知道的,他感受的到……小铃儿……也喜欢着自己……只是小铃儿自己害羞不肯承认罢了。小铃儿是个非常容易被看透的人,每当两人关系可以向前迈进一步时,小铃儿总会故意拉开两人的距离,他全都知道……
“我说过,想要活下去,必须成为风月楼的人。”孟白草恬然出声,打断祁律的乱想。
“可是我也说过,绝对不会成为杀手。”祁律斩钉截铁道。
“言下之意,不是杀手就可以了?”孟白草罕见的退让自己的立场,平淡陈述着。
“呃?”祁律皱眉,他有些搞不懂眼前的男人,明明杀掉他就可以干脆利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非得逼着自己加入风月楼呢?难道自己已经成为江湖武林上的香饽饽?
“今后,祁律便是风月楼的一员,暂无任务可自由行走,此前你擅闯风月楼四层我便不予追究,此后一旦发现违背楼中规制按楼规严惩。”
孟白草淡淡的命令,祁律还想反驳,风无垢手中银光一闪,剑尖直指祁律。
又是这个不爱说话就爱动手的风黑子,祁律气呼呼的翻个白眼,要不是大丈夫能屈能伸,要不是还没有毁掉锦卫司这个黑暗地狱,他才不受这威胁呢,更在没有解开祁铃疏离自己这件事情的秘密之前,他可不想死。
祁铃急忙冲回承王府,软磨硬泡下,终于求得刘祁钰帮自己进入锦卫司探视紫云英。
锦卫司一如既往的阴沉晦暗,干净的地上一点儿也看不出之前发生过大规模的血洗厮杀,只是守卫们的脸已经换新过一批。
一间特制的铁造牢房内,紫云英双臂被两侧墙壁上延伸下来的铁链禁锢,一身华丽的紫袍也已凌乱不堪,一向梳理整齐的青丝此刻也是乱糟糟的,沾染着看不见的鲜血。
他虚弱的闭着眼睛,花田光持刀直立在他面前不发一语,就一直静静的看着紫云英狼狈中犹存优雅的脸,好似要将他看出朵花来。
“还是不说么?”他压低着声音发问。
无力地半睁开眼,紫云英看着花田光轻轻抽动嘴角笑了一下,似是嘲讽。
“不论在华南院,还是锦卫司,我的答案永远都不会变。”
听闻答案的花田光脸色瞬沉,握刀的手也因用力而冒出微微薄汗。
“我明白了。你决心既定,看在我们曾是旧识的份上,我给你个痛快吧。”
握着绣春刀的手又紧了几分,花田光却依旧面不改色冷厉道。
“多谢司长。”
面对生不如死的酷刑,死亡堪称为一种解脱,紫云英由衷的感谢着花田光忠于身份的善举,脸上的笑意也变得诚恳起来。
“最后一次,不能像从前一样叫我么?”
这是身为锦卫司总司长以来,花田光第一次低声渴求,倏然转过身背对紫云英,花田光一脸冷峻被打碎,取而代之的是懊悔、哀伤与痛苦……
“花司长已经是统领大局的大人,切莫轻易丢掉自己的身份。”紫云英尔雅又疏离道。
压抑着蔓延全身的悲恸,花田光再度换上一副冷冽的武装,迈向牢房的出口,道:“我会尽快安排下面准备行刑。”
“好,我会等你。”
紫云英的一句话仿佛一把钥匙,将花田光封存在时光之门背后的记忆尽数打开来。
犹记一年夏日,骄阳似火。两个活泼开朗的少年在树荫下打闹,玩闹累了便倚着粗壮的树干睡下,待再度醒来时,个子稍高些的少年对另一少年道:
“我被京都花家的舅舅选为锦卫司总司长继任人,今天下午就得回京都。可我不想回京都,我喜欢中原,喜欢洛阳,喜欢跟阿洛一起游历江湖的日子。”
紫云英的本名是温洛,洛阳书香世家温氏一族长子,紫云英是到华南院之后白粟给改的名字。
树荫下年少的他仰慕的看着花田光,刻意感叹道:“锦卫司总司长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那当然,以后我也会很厉害的。”花田光小小自豪道。
“那么,阿光就成为厉害的总司长给我看吧。”紫云英顺水推舟说。
花田光假以思索道:“如果阿洛希望这样的话,我一定会早早的成为名扬天下的大司长,到时候请你来京都做客,给你喝最好的茶,还要让整个锦卫司的人统一着装,列着队来迎接你。”
年少的紫云英就已经生的相当俊美,听得花田光的描述,他不忍大笑的模样让花田光白皙的脸上泛了一丝红晕。
“你这阵势,要加上个喇叭,跟接新娘似的。”
自以为被看穿心思,花田光正欲辩解,只听得紫云英又正儿八经道:
“好,我会等你。”
紫云英一直在等他,等他成为名扬天下的大司长,等他接他来繁华的京都。
如今他已经是名扬天下的大司长,和自己定下约定的人也来到了京都,只是谁都不曾料想往昔亲密无间的人会变成现在的局面。
年少时的约定,究竟是谁先背弃了呢?
花田光离开后,连带着门口的两个守卫也一并被撤走。一直隐蔽等候在墙角黑暗处的纸片人悄然出现并幻化成孟白草的样子,走到紫云英面前。
“公子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么?”
明明是笑着说出这话,紫云英的话语中却夹杂着深深的凄婉。
“恨我么?”孟白草的声音淡如清湖水,不牵动半点涟漪。
吐气轻笑,紫云英垂眸,“恨?当然恨。公子将我从地狱拉回人世,转而又将我推入另一个地狱。没有公子的命令,我连死的权力都没有。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恨公子呢?”
撑开疲倦的眼皮,紫云英一双失去光泽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孟白草,继续道:“公子为我复生,为我报灭门之仇,又在灭门之时护下舍弟性命,仅凭其中一件事就够在下感激不尽了,事到如今我对公子已然无用,死在花司长手上也是我最后的心愿,还请公子成全。”
“年后你便年满三十,本可以自由的。”毕竟紫云英是孟白草照看十多年的人,如今放任紫云英选择长眠,他并不难过,只是感觉一直待在身边的某个人从今以后将缺席不在,那个空荡荡的位置显得有些碍眼。
“呵,公子说笑,心被困住的人何谈自由。公子也一样,若想真正自由的生活,还须解开对自身心中的桎梏才行。”
生死关头,紫云英不仅不惧死亡,反到关劝起孟白草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他的温柔与优雅从不曾失去,即便面临如此糟糕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