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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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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燕子楼的客人总是络绎不绝,无论是达官贵族,还是普通百姓都愿意到这来。燕子楼的老板是个中年汉子,个子挺高,背却总也挺不直。见人都是满面笑容,和和气气的,不忙的时候他就会到每张桌子上敬酒,算账的时候也会把一两个铜钱抹掉。一来二往的,回头客越发多了起来。
这酒楼一共两层,如果客人着急,就在一楼匆匆吃完了便离开。不然,老板都会邀人们上二楼,这里风景别致,在此间吃饭饮酒倒也真是一件美事。
“客官,您的菜齐了。请慢用。”店小二被训练得像是人精儿似的,乐呵呵地说完便麻溜儿的跑了。
“哎哎,阿拓,景宸,你们快尝尝看。”说话的人身着黑色长袍,英气逼人,正是骠骑大将军家的少爷穆子华。“我可敢打包票,这燕子楼的糖醋鲤鱼是京城里面最好吃的,你们莫要再聊了,快来尝尝。”说罢,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了筷子。
他这着急的模样逗得那二人笑了起来。“罢了罢了,能让我们子华念叨了许久,想必也真是玉盘珍馐了。阿拓,咱俩还和他客气什么。”这位白衣公子笑着说道。他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股儒生气质,看面容更是眉清目秀,丰神俊朗,谈笑晏晏间令人倍感亲切。这便是太傅家的公子白景宸。
蓝衣男子颇为好笑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你们啊!”声音低沉厚重,自有一番贵气。再看他相貌,真是有说不清的威严。如若此时这里有甚么朝廷官员,看见了必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位正是当朝太子司马拓。“这一上午你们是走到哪就吃到哪,倒像是两位大人在家里不给你们饭吃似的。”
“哪能啊,只是这相同的食材再加上这股新鲜劲儿,倒是好吃了几倍呢。”埋头奋战的白景宸笑嘻嘻地抽空回了一句。
就连忙得不可开交的穆子华也紧忙点头称是。
这下司马拓也不知道该说甚么好了,只得拿起筷子加入他们的行列。有这样的两位好友是司马拓的不幸,却也是他的万幸。白景宸与穆子华是他的伴读,因而三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两人更小的时候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淘气,捉弄夫子的时候也非要带上他不可,结果可想而知,三人一起受罚,还美其名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皇上交给他的任务,却也是他的两个好友帮他共同完成,而又有任何责难时,他们也会挺身而出。司马拓看了一眼抢得正欢的白景宸,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心道,就看看他小时候,那么长成现在的性子也不容易了。
而这边的白景宸却丝毫不知,原来已经有人替他发愁了。他心想,若是老爹知道他陪着太子私访民间,却是在研究各类美食,这般不务正业,会不会气得满屋子追着揍他呢?这倒不怕,厉害的是要罚写几十遍的四书五经。想到这里,他的神色就有些莫名,接下来的几口菜也是味如嚼蜡了。他抬头望了下天,眼见着这日头越来越毒,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坐在旁边的穆子华似乎也有所察觉,他转过头来,稀奇地问道:“景宸,你觉得冷?不会是生病了吧?”
闻言,正在喝茶的司马拓瞥了他一眼,显然也是满脸疑问。
白景宸颇为无奈,可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装作无所谓地咧了咧嘴角,说道:“没有的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身体好着呢。”说完又怕两人不相信似的,用力拍了拍穆子华的肩膀。这边穆子华却疼得呲牙咧嘴,口中一直嘟囔着“我又是哪惹着这小子了,下手这么狠,显然在报私仇。”白景宸一副完全没听见的样子。
司马拓看见这两人又要没完没了地闹起来,于是有些头疼地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既然吃完了饭,那咱们也要去办点正事了。你们两个可别再给两位大人丢脸了。”
“是也是也!”白景宸连忙应道。
纵然穆子华还有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了。心中闷闷道,又不是第一次被这小子欺负了,还计较这般作甚。
于是三人走到柜台前结账,老板看见这三人年纪轻轻便气度不凡,更是口中忙不迭的说着吉祥话,算账的时候也抹去了些许零头。
白景宸笑着拱拱手,说道:“掌柜的真真是个实在人,多谢了。”
出了酒楼,白景宸的神态便严肃起来,看向那二人说道:“你们刚才也听到隔壁桌子那几位大哥谈论的事了,我想必定是与前几日的案件有关。你们如何看?”
司马拓和穆子华也正色起来。自古以来,江湖朝堂都是泾渭分明,可是五天前,江湖上有一伙黑衣人到处残害炙手可热的武林名望,弄得是人心惶惶。无奈之下,朝廷只得派人来处理此事,虽说游侠剑客不服管教,可当危机落到自己的头上,便也顾不上许多了。这三人此番前来,就是要探清这其中原委,还大家一个太平日子。
司马拓沉思片刻便道:“刚才听那人所说,便是连崆峒派也难逃魔爪。若再继续下去,这江湖就要更加血雨腥风了。当务之急,便是查清楚这批黑衣人从何而来,又替谁卖命。”
穆子华点头赞同,提议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百姓之言兴许会有三人成虎之嫌,我们得往源头上找。不若这样,我们去看看这几具受害人的尸体,再看看是否有线索遗漏,之后再做定论。”
白景宸与司马拓对视一眼,说道:“也好。”
三人说着便来到了顺天府,只见顺天府尹已迎接出门。
“下官张泽成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府尹叩首相迎。
“张大人快快请起。”司马拓将他搀扶起来。
这位顺天府尹张泽成早已过不惑之年,却依然颇为年轻。他面上蓄须,更显精明能干。
“侄儿白景宸见过张大人。”
“侄儿穆子华见过张大人。”
二人一同上前作揖,张泽成笑着说道:“二位贤侄不必多礼。”他与太傅白仲原乃是多年的同窗好友,也与骠骑大将军穆万里有些交情。算起来,他也是看着这二人长大的,自然是熟悉得很。
“好了,大家都不用客套。张大人,我们此次来访就是想要看看这几具被害人的尸体,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司马拓建议道。
“正是。几位请随我来吧。”张泽成点头示意。
几人在光线昏暗的屋子里扫了一眼,又分别弯下腰仔细来看。这里共有一十二具尸体,但也仅仅是最近两天才被官府发现的。之前几天受害者的数目更是不少,不过总归不能在这里停放太长时间,便又归还于各个门派,让死者能早日下葬安息。
“根据仵作的验尸情况,我们可以看出所有受害者都是由于喉咙上的刀口一击毙命。”张泽成讲解道。“而死者身体的其他部分也受到过擦伤和刺伤,不过都不会致命。毕竟死者都是江湖人士,反击能力比起普通人来说要强出太多。”
“一击毙命?真是好俊的功夫。”穆子华皱眉说道。
“有如此武功的列位武林侠士,却按照同一方法惨遭屠杀。这说明凶手是一个有组织、有预谋的团体,他们一定接受过非常严格甚至是残酷的训练。他们具有相当强的目的性,任务只以杀人为准,却不是复仇,也不是门派相争。他们之中也一定会有非常好的医工,因为在这么多起的案子中,他们几乎没可能不受伤,因此我们可以说他们具有完善的物资与人力。”白景宸面色严肃的说道,“另外最重要的一点,这个团体幕后的组织者一定是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而他的目的就是要把这江湖搅得人心惶惶。”
司马拓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景宸所言甚是。不过这样说来,凶手一定不会是江湖人士。”
白景宸与穆子华都点头表示赞同。毕竟,现在只要是稍有名望的门派都已经受到迫害,若有不尽相同者必受怀疑。而且光从武功超群这点来看,江湖上符合要求者真是九牛一毛。
张泽成听完三人的讨论,满意一笑,“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而后正色道,“既如此,我们已然知道了追查凶手的方向。不过这却需要时间啊,在这期间派出兵力来维护江湖秩序,保障其他人的安全也是必要啊。”
司马拓说道:“这就要劳烦张大人了。张大人足智多谋,为我冀北鞠躬尽瘁,实在是我辈之楷模。”
张泽成连忙摆摆手,说道:“太子莫要折煞老夫了,这实乃下官的本职。少年强则国强,冀北的未来就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白景宸面上依旧微笑,可心里却早已叹息,有如此势力的凶手若不是江湖人,那麻烦可就更大了,只是这几人都心照不宣的没说出来而已。
三人告别张泽成后便离开了顺天府,个个都心事重重的。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了一会儿,穆子华便道:“二位,天色已晚,咱们也在外奔波了一天。我看不若这样,咱们还是先回去整顿休息,也好理清思路。若谁有什么新线索,咱们再研究讨论,好及时向张大人汇总。”
司马拓赞同地说:“子华说得对,就目前来看,案子似乎也没什么进展了。而且景宸,距科举考试已不足一月了,你可不能再随我俩这样到处乱跑,还是静下心来温习吧。”
白景宸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不提这事还好,一说我便觉得委屈。你俩一个是当朝太子殿下,一个是在军营长大,现已是上轻车都尉。而我还要苦苦准备科举考试,父亲大人经常以你俩为榜样来教训我,天知道我只想当个平民百姓啊。”
司马拓和穆子华看到他这副样子,都笑了起来。
“景宸,想当初我让你同我一起去军营,你偏不去,现在可后悔了?”穆子华乐呵呵地说道,“我看呀,也就是白大人能治得了你。”
司马拓接着说道:“景宸这点燕雀之志也怕是无人不知了,可又怎能由着你的性子来?白大人教书育人了半辈子,你可别让他失望。景宸你这般聪明伶俐,岂能被这科举考试给吓到呢?”
白景宸摇头笑道:“可别再夸我了。抱怨归抱怨,我也总不能就真的在家里无所事事。好了二位,时候不早了,我看咱们就各回各家吧。”
司马拓与穆子华点头说是,于是三人便拱手拜别,各自离开了。
白景宸走了一路就想了一路,这案子到如今虽说有些线索,可是看起来牵扯甚大,其中阴谋必定不是一朝一夕所能瓦解的。走到了家门口,白景宸突然一个激灵,这能用的借口可都用完了,以后可不就得乖乖呆在家里习得孔孟之道了吗?
思及此处,白景宸决定悄悄地摸进去,能躲一时是一时。正当他弯下腰,准备一路小跑时,后面突然传来一声低沉有力的大喊,“少爷,你回来了!”
白景宸真恨不得躲进地缝里,可是那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子。动作可谓是一个潇洒利索。
白景宸忙摆出一张笑脸,回头说道:“白叔啊,我这不是才回来嘛。你且放开我吧,我不会跑的。”
这白景宸口中说的白叔,自然就是白府的老管家,他与白仲原同龄,却更是老当益壮。
白叔笑着说道:“少爷不必担心,老爷和夫人今日逛庙会去了,怕是要很晚才能回来。老爷吩咐我要看着你。不过少爷,你就好好在家呆着,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白叔不会管。这样既不妨碍你,又能让我向老爷交代,简直是两全其美了。你说是也不是?”
白景宸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马上谄媚得笑道:“白叔说的对极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去温习功课了。”
白叔笑呵呵地点点头,白景宸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回到房里,白景宸便仔细把门栓好了。接着坐在了书桌旁,随手拿起了一本《李太白诗全集》来看。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李太白果然豁达,当真是文人骚客之典范。如此豪杰却要远离官场,纵与杯邀月,也不愿卑躬屈膝。”白景宸兀自嘀咕着,“这其中道理,世人却弃如敝履。参不透啊,参不透。”
说罢,用双手托住下巴,趴在了桌子上。休息了大约半个时辰,便听到了敲门声,“少爷,我是九歌,我做了些点心,你快来尝尝。”
白景宸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将门打开。一个粉红色的娇小身影一溜烟地闪了进去,连带着似有似无的茉莉花香。这身影竟是个及笄之年的少女,面容更是清秀机灵的紧。少女将手中的两个盘子搁在桌子上,点心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
白景宸被这股香味吸引了过来,伸手拿起来一块放进嘴里,嘟囔着道:“你这丫头,又拿我来试菜。不过还挺好吃的。”
少女听后面上一喜,忙不迭地介绍道:“真的好吃吗?你刚才吃的是茉莉花糕,还有这个,再尝尝这个,这个是茉莉酥,快呀!”说着便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递到白景宸的嘴边。
白景宸无奈地笑笑,只好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说道:“好吃,真好吃。不过,九歌啊,咱家院子里的花是不是都没有了呀?”
九歌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懂什么?这叫‘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虽然你不是花,可它也算是物尽其用了。”说完便不看白景宸一眼,又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白景宸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便摇头笑道:“连九歌都开始掉书袋了,我又怎敢不努力呢?”
当晚果然如白叔所说,白仲原和夫人回来的时候白景宸早已入睡了。夫人舍不得叫醒孩子,便告诉他别再考那些学问了,让景宸好好歇着吧。白仲原即使不甘愿,也只能作罢了。
白景宸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