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时光背面之碑（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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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火焰，让我想起了很不好的东西。”白狼如此说道。
守明并没有多想，只是赞同地点头：“那种会把人烧成渣渣的玩意，想必没有人会喜欢吧。”
白狼垂下双眸：“是的。”
没有人，会喜欢的。
守明又看了白狼一会，才慢慢把视线收回来。这时候黑烟已经在空中摇曳消散，消防队也全部从那一片狼藉中撤出，除去从火场中搬出的两具不能被称作尸体的尸体，他们什么都没检查出来。
应该是查不出来的，守明想着，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于是他略微思索，在自己身上贴了道“驱散符”。
这种符咒一般都是阴阳师用以立结界的，它们可以催眠人类，将其驱赶到相反的方向。根据使用者的能力高低有时也会有降低存在感的作用，能力很强的甚至可以当做隐身符使用。虽然守明自认为没有那么强大，但减少他人的注意力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轻手轻脚地接近事故现场，走到被烧的面目全非的门口。脚下的门槛勉强能看清，只是当他踏上那黑色碎屑时，依旧被烫的差点叫出声来。幸好此时周围没人，不然大家只会觉得有烧死的亡灵归来。
守明咬咬牙，尽量踩在没有灰烬的地方，终于往前走了几步。
这里大概是门口的收银区，因为在眼前最近的灰堆中他能看到还算完整的金属收银机，以及一些被崩出来的硬币。他莫名升起一种“生命比金钱脆弱太多”的伤感。
将所有想法赶出脑海，他并起两指闭上双眼，开始检测整个便利店区域的妖力波动。
突然爆炸什么的从一开始他就不太相信。就在半个小时前，白狼刚刚出去买菜，他还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学习阴阳术时，有一只纸折的金鱼撞上他头顶的窗户，使劲儿地想往里面进。
守明只好将窗户打开，那只金鱼就一下子冲进自己的怀抱，末端柔软的尾巴大幅度摆动。他想了想将纸金鱼拆开，结果里面的内容奇怪到令人不安。
「白狼」
字体颜色鲜红似血。
守明虽然很好奇这只金鱼的来历，但当他看到这两个字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于是他二话不说，直接往外跑。
小镇所处的位置又偏又远，能被称为超市的地方就那么一两个，所以在守明跑了西边的店又掉头去东边的超市后不出意外地在玻璃门口看到了白狼。
那时狼族少女正提着一大袋子东西，抬脚向外走。
紧接着在守明想向白狼招手时，他敏锐的感官发觉出了一丝微弱的妖力波动。
极淡的，又夹杂了稍微可以忽略的甜味。
不可能会是白狼。他下意识就这样想。
两人并肩作战了这么久，他无比了解白狼所拥有的妖力究竟该如何形容，温和却又不失规整，在战斗时则十分锐利坚韧。因此他首先就将其排除在外。可是还来不及等他搞清楚，这场轰轰烈烈的爆炸就降临了。
守明即刻立下守式结界，勉强隔绝扑面而来的热浪。
一片混沌与炽热中，他隐约看见火光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再想仔细寻找时却又什么都消失不见。守明在结界里思索半晌，待得热气稍微减弱才逐渐收回灵力。
而如今他站在一堆灰烬里，十分头疼。
他用灵力仔仔细细地探测一番，什么都没感觉出来。
究竟为什么会爆炸，用什么制造的这场爆炸，白狼在现场是否与这一切有关联，还有爆炸时他看到的影子是人是妖，这些全部都不知道。面对扑面而来的问题，他拄着下巴想了半天，得到的答案则是：自己果然没有一点当侦探的天赋。
“还是把这件事上报给协会吧。”守明喃喃自语。
协会对平常那种小偷小窃东丢西丢的事不屑一顾，但像如此大规模死人的事件他们可是比谁都关心。这种问题十有八九是鬼怪所为，一个处理不好可能会引发蝴蝶效应。再加上那些在协会里充当大佬的阴阳师们还有一个更为直接的目的——降妖伏魔。
这是一个人人都点头的收集式神的好办法。厉害的式神十分少见，打野战则最有效。到处去找任务就能有更多的机会遇见更强大的妖怪，所以S级任务可都是香饽饽。
但还有一种贵族式收集法。
只是平时在自家府邸里喝喝茶吹吹小曲，那些有钱有势有家族支撑的阴阳师大部分都会为赫赫有名的协会工作。
他们接受并完成并不算难的A级或B级任务，然后在阴阳师协会中换得召唤式神需要的蓝色高级符咒，再通过家族代代相传的阵法进行召唤，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许多好的式神。这是最方便也是危险程度最少的方法。
但对于没什么背景的阴阳师们就无法去接触这种级别不高，同时又简单的事了，他们只能找到C级或更低的任务。
阴阳师协会并不看中他们民间自学成才的阴阳师。或许会有一些天赋很高的新人，可他们都是在单干不久之后去找大家族投靠，要不就直接归属于协会，这样才有饭吃有符画。像守明这样来自曾经辉煌如今没落的大家族阴阳师残余十分少见，协会看在镰仓家过去的功劳上给予他一定程度的帮助，比如一年内只要他帮着协会解决小事件满二十以上就免费赠送一张蓝符，若是能完成部分棘手的案子那就再另行奖励。
白狼就是守明用二十三个繁琐而麻烦的小任务换回的蓝符画出来的。
守明本来是打算着来个九命猫或者三尾狐那样R级别的式神就可以了，谁知道居然画出来个SR。他当时正拿着一杯水，右手的毛笔还没放下，结果狼耳少女从天而降的瞬间，他直接就把毛笔杵水杯里了。
那是他第一次明白，脱非的意义。
但还未能如愿入欧。
现在将那二十三个小任务与白狼的能力和等级做一下对此，似乎非常之寒酸。
想到这守明叹了口气，又贴着驱散符离开现场，
走到马路对面，白狼正着急地转圈。
“大人怎么样？”白狼见他回来急急忙忙跑过来，“有什么发现吗？”
守明看了看她的脸色。
苍白如纸。
但问题是白狼全身上下都是白的……除了花纹，她脸色苍白这算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守明也没多想，开口道：“什么都没有。”
闻言，白狼的耳朵微微低下。
“你还记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他试探着问，“比如……爆炸之前有没有什么声音，或者有没有什么鬼鬼祟祟的人？”
白狼沉默着摇头。
“那妖力波动呢？”
白狼还是摇头。
守明不禁苦笑。也是，就算有，估计爆炸之后也全都炸没了。
想到这他不禁又是一阵烦躁，拍拍白狼的肩膀。
“走吧，先去一趟阴阳师协会。”
*
去阴阳师协会的话，是要换装的。
女人穿的是沉重华丽的和服，男人则是高雅端庄的狩衣，各种繁复花纹，各种精致玉珠，再加上长短不齐颜色鲜艳的流苏佩带，阴阳师中这种表面上换装无形中装逼的作风无比盛行。
每一次守明在踏进协会的大门时，都如同看见了新世界在向他缓缓招手。
一位衣着打扮不俗的阴阳师在看见守明身上那身常服时都现得很不屑。他用折扇半掩了一下脸，目光只是掠过守明头顶，落向他身后的白狼。
这一种现象守明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对于这些人，他们更关心他身后的是不是有SR或者SSR。
守明也没蹲理睬他，带着白狼直奔电梯。
阴阳师协会在东京大楼的最顶层，另配有传送阵连接许许多多的城市小镇，给全国各地的阴阳师带来方便。守明所在的小镇虽较为偏僻，却神奇的有一个简单的传送法阵，估计是过去某些古老的阴阳师家族在这边居住时留下的。
守明步履匆匆，视线里来往都是身着极为漂亮服装的阴阳师，并有不少带着自己的式神。最甚者前前后后拥了不下十个，虽然很少有比较稀有的。
攀比心理真是要命啊，守明在心里默默感叹。
一刻钟之后，他终于出现在协会工作人员的面前。
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面笑得格外温和，但当他听见守明有关爆炸事件的一些奇怪叙述后，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不少。
“这件事我明白了镰仓先生。”西装男道，“可是有一些注意事项，我想提醒先生一点。”
守明的眼角跳了跳，表情不变：“你说。”
此时办公室的电视里正播放着有关爆炸的新闻，播报员清晰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
西装男用手指了指屏幕，慢悠悠道：“您也看到了，这件事 介入的这么深，许多普通民众也都知道，所以此次调查任务……就需要派一些特殊人员去解决。”
“比如说，一些做幕后工作家族中的阴阳师。”
守明没说话，盯着对方的脸。
“所以，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您还是快速从这件事中脱身吧，把它交给我们就好，您不必插手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西装男笑眯眯道，“您现在身边只有一个式神吧，这对于参与任何调查事件的阴阳师是不符合规矩的。毕竟安全第一嘛，我们协会总是不希望传出任何有关阴阳师出现意外的消息。”
“总之我们希望，您能不理睬这件事啦。协会非常感谢您有关‘特殊妖力波动’的情报，真的是非常感谢。”
守明沉默了很久，才在对方忐忑的视线中抬头。
果然这种事情，普通阴阳师根本没办法插手，人家怎么可能会让无关人员去分一杯羹呢。
“我知道了，有劳了。”他面无表情地道。
在回去的路上，守明都没怎么说话，他身后的白狼有些担忧地看了他很长时间。
“大人，回去之后想吃点什么吗？”白狼开始没话找话。
守明真的想了想：“牛排吧，我想吃牛肉。”
白狼立刻点头：“好的，我稍后就去便利店。”
守明嗯了一声。
白狼又看了他一会，突然出声安慰：“您会有更多的式神的。”
守明有些奇怪地回头：“什么意思？”
白狼蹙眉：“我只是觉得，您虽然现在没有机会得到更多的符咒，但您的灵力非常强大，任务也都完成得非常好，所以，您早晚会拥有更多的强大的式神的。”
“那时您就不用再被任何其他家族的人瞧不起了。”
守明止住脚步，回头看她：“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个？”
白狼摇头：“您可能不会，但白狼会。”
这下子守明的表情才真的变了。难不成这么久了，白狼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有些清贫辛苦了么？他这可怎么挽回才好？！
或许是看出守明已经想歪，白狼急忙解释：“不是这样的大人！白狼并没有任何怨言！相反，白狼对这样的生活非常满意，不能再满意了！”
“那为什么——”
“我只是不希望，您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还要承受着那样的目光。”
守明敛下眼帘：“……什么样的目光？”
——嘲讽与鄙夷。
白狼没有说话，但她的情绪明显也低沉下来。
许久，白狼才又开口：“这样是不公平的。”
“他们明明毫无能力，也没有守明大人您灵力高强，却可以用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您。只是因为您来自一个落魄的家族，因为他们如今的靠山比您更有用。这样是……非常不公平的。”
“这对您来说，是非常不公平的！”
“……”
守明犹豫了许久，才轻声叹气。
“公平这种东西，是要在同一等级中才能说的事啊。”
还没等白狼出言反驳，守明就打断了她的话。只是以前听起来这些过去，他都深刻地觉得，任何家族的兴衰史都像一场极具故事性的笑话。而如今，回忆起童年时，他内心都无比的平静。这些只是雕刻在时光背面的碑铭而已，虽然不会消失，但也不会永远同行。
“在镰仓一族最落魄的时候，族人甚至因没有工作而去扫女厕所。到了爷爷这一辈，就连过去的那些有关阴阳术的书籍都贱卖得所剩无几了，我如今的所知所能皆来自爷爷脑中剩下的那点东西。”
“我甚至没有一点过正统阴阳师的教育，只是单纯地根据爷爷那些模糊不清错误连篇的记忆慢慢摸索。包括当初把你召唤来时，我都是用的最古老的现在早已不再用的阵法。”
“所以我，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厉害的阴阳师。”
末了，可能是觉得他形容得还不够准确，守明又加上一句：“更何况，那些阴阳师该做的事我也做不来。”
白狼瞪大了眼睛看他：“难道您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么！？您这不是以一位阴阳师的身份来做这些的么！”
守明摇头：“只是表面上逃不开的责任吧，而是事实上，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一名阴阳师。”
“或者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并不觉得，这一切有任何意义。”
白狼彻底愣住了。
“原来您的内心如此悲观么。”白狼轻声道，“我早该想到的，那件事对于您来说，实在是太过痛苦了。”
这下又轮到守明愣了。
“什么事……太过痛苦？”
他怎么不记得有这样一件很痛苦的事是的自己构成了如此消极的世界观。
白狼则摇摇头：“什么都没有，回去吧。”
“回家去吧，大人。”
白狼经过他身边走在前面，狼耳固执地立得笔直，藕荷色的裙角在空中划过，绽开昙花一现的轻盈。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时光背面之碑（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