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之远》昏钝年华

14、初吻的意义

　　张丽爽知道，自己的昨天终究会被今天，明天所代替，何须留放心中，增添内心痛楚。如今她反倒更愿意关注卢斯的种种，许是为了分散注意力，又或是班里沉闷了太久，能有这样带着荤腥的趣事已然不多，读书本就是有些劳累的，何妨有这些填补一下空虚寂寞的读书时光。
　　卢斯还是一如从前般独来独往，少与班上人说话，眼神中时常会带有冷漠甚至不屑的神情，这些是因为张丽爽留心，所以才发现得这样细致，而旁人并不在意她的那些神情，除非走到眼前，否则早就将她的身影扔进了视线的黑名单内。
　　而郝毅呢，还是时不时的会跟在卢斯身前。
　　说是跟，只是张丽爽自己这样认为的。因为就算与郝毅在一起，卢斯的表情也没有改变多少，只是偶尔露出些哀愁悲悯，多是为了博取同情，这些也只有在同性的眼中，才能读出其中意思。
　　如果她是爱的，或至少是喜欢的，怎么会不流露出一些喜悦之色，实在不科学。所以张丽爽能明白，他们在一起，多是郝毅的一厢情愿罢了。
　　不过有个人跟在身边，倒也不算是坏事，至少于卢斯而言是如此的。
　　这样的她，能够吸引班里同学的目光，她认为，所有私下里窃窃探讨她与郝毅关系的女生，都是赤裸裸的嫉妒，嫉妒她得男生欢心，嫉妒她生得漂亮能得男生缘。她不管这是不是她的自以为是或是一厢情愿，但她总是以这样的心态面对这别人，因此而在眼神中流露着强烈的桀骜。
　　女生这样的桀骜会让周边其他的女生厌恶至极点，而卢斯偏偏喜欢挑战这种极限，张丽爽以为，这真是人和人终究不同的所在。
　　依旧，张丽爽还是坐在卢斯的身边。背书被到一半，卢斯突然转头对着张丽爽说：“你知道……知道初吻的感觉么？”
　　张丽爽侧头看向她，听她把这句话说得如此神秘，仿佛是要讲个千年之前唯独卢斯一人知晓的传说故事一样，而张丽爽听到这话时，没有什么疑惑想要急速的反问过去，只是觉得自己想要像动画中的人物一样可以错愕到张大嘴直到下巴掉落，以深切表达自己对这句话的无语。
　　“姐姐，我这正背到‘大学生要树立正确而远大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呢’，咱们要拒绝拜金主义，享乐主义，这些不说就算了，你还问我……什么初吻的感觉？伤风败俗啊，我心沉痛。”张丽爽说到最后，手捂着胸口，作垂头叹气状。
　　“你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谁和你闹着玩的，我是真问你呢。”
　　“我也没和你闹着玩啊，就是觉得特别，特别，特别的无聊，不知怎么的。”
　　“好吧，看来你，是不会懂那种感觉了。”卢斯上下打量了一下张丽爽，说出这样的话。
　　张丽爽心里为之一震，她知卢斯是摆明了说她至今都是没人要的人，没男生对她献媚，更没有男生肯吻她。她心里真的是有些难过了，但是难过是不能明说亦不能表露的，便只有笑着自嘲道：“当然了，哪有你这么风姿绰约的，能够处处留情，初吻什么的，估计都是幼儿园的事儿了吧。”
　　这话说得有些刻薄又尖酸，因为张丽爽希望能够将卢斯带给自己的那点心里的苦都化作这些刻薄之类的元素而投入话中再完全的还给卢斯。
　　卢斯脸色并不好看，尽管旁人的冷嘲热讽对她都不是第一次，而她依旧还是露出不悦之色，抿抿嘴，并未理会张丽爽方才一席话而说：“我的初吻还是在我高一暑假的时候。”
　　张丽爽一直看着她，她听见卢斯很冷静，缓慢而重重的陈述着这个事实。
　　这一定是事实，张丽爽能从卢斯的眼神中看到真实，还有隐隐的，隐隐的失神，怅然。
　　“原来不是幼儿园的时候。那初吻了，然后呢？”张丽爽不希望气氛太过压抑，还是一副不以为是的语气。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卢斯笑了，只是嘴闭上做了个笑的姿态，鼻里发出气息，不过是苦笑。
　　“这算是个冷笑话么？”张丽爽把眼耷拉下，表情极是无语，对卢斯说着。
　　“你又怎么会懂，这不是一句然后就说得清楚的。”卢斯看了她一眼，就侧回头去，开始收拾自己桌上的书籍资料。
　　张丽爽看着她，愣了半秒，觉得自己仿佛在空气中凝滞了。她真的不懂，那一刻，她觉得卢斯特别矫情，不知她话中到底有什么意思，只是更多的是无病呻吟。
　　日子还算安稳的过了几日，张丽爽想要平静度日，却抵不过卢斯的闹腾。
　　这几日卢斯每回到了座位上，也不与张丽爽说些什么要紧话，都是学业间的交流。但是张丽爽能看出她眉眼中的惆怅，一直积淀着些不郁之色，直到卢斯正经认真的又找到她说话。
　　“张丽爽，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朋友，我知道你不把我当朋友，当然，我不介意，不过你对我，总不算是太差了。”卢斯就这么唐突的告诉张丽爽这些，之前没有铺垫任何，反倒让张丽爽一时语塞，不知她到底是几个意思。
　　“那，你是想怎样呢？”张丽爽不懂，试探着问道。
　　“心里觉得难受，你想听故事么？”
　　“什么故事？”
　　“前几天我问过你，初吻的感受，我想你不懂，可我想你听过故事，也会懂的一些吧。”
　　“你如果要讲，我便听着，不得允许我也不会瞎传。如果你不想讲，我也是没那么强的好奇心要听的。”
　　“那我与你说，自己憋在心里也是难过。”
　　“那便说吧，倒没有什么。”张丽爽心中又生怜悯 ，虽然卢斯与她讲自己的家事之类倒不是第一次，却依旧还是要心软，因为那一刻的卢斯没有平时的戾气，而更多的是吐诉辛酸的弱者，不免使人动容。
　　“高一暑假时，我在大姑家那边的餐馆做服务生，那时便认识了一个男人。也就是他，让我知道了初吻的意义。”到这，她便停止了讲诉。
　　“故事不是到此就结束了吧？”张丽爽又是错愕。
　　“对你来说，这不过是几句话的时间，对我而言，却可能是一生中再不会遇到的一段时间了。”
　　“别在这装文艺了，他对你多好？可让你这么难忘？”
　　“那时他自然是对我太好了，很多很多事都在心里，没有办法细说。我先前干得不熟练的时候，打坏了盘子，老板在工资里扣了钱，还要把你骂个不休，他看不下我受欺负，愣是要和老板掐架，老板不让他在那干了，好歹他父母与老板还算相识，好说歹说又留了下来，否则，我与他也没了日后的事。”
　　“因为那事，所以你感动了？”
　　“当然，那时候，能找到一个在意自己的人，多么不容易。”
　　在张丽爽心里，其实也同样被感动了。她觉得向往，因为还没有一个男生肯为她做什么事，哪怕是说一句“在乎你”的，都没有。她多么多么希望能有一个肯为她拼死拼活的男生，以免让她在某个孤独的夜晚，又想起柯铭聪对她的那些已算是刻骨的伤害。
　　“感动是感动，然后你们就在一起了？”
　　“自然，我对他说谢谢，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卢斯还没说完，张丽爽就笑出了声，突然意识到自己打断了卢斯的话，便说：“不好意思，没忍住笑了，你这问题真明知故问，好矫情啊。”
　　“你就知道矫情。那我该怎么说，我便是这样问他，他才会说他爱我这些话。”
　　张丽爽听过，心里却想，到底是自己没有女生的头脑，如若换做是自己，肯定就是谢过之后，就再不会多说半句话了，照这种脑子下去，她觉得自己很可能成功的孤独终老。
　　“当然，我懂，那也是给别人一个台阶，一个机会嘛，免得告白憋在肚子里折腾人。”
　　“算你还懂这。那时我也不懂什么，就是觉得很依赖他，和他接吻，还是在餐馆厨房的门后。那天我刚刚洗完盘子，他站在门口等我，我向他走过去，他用手搂过我的腰，使我抵着墙，脸靠近我的脸，对我说一定要娶我。”
　　张丽爽看着卢斯的陈述，认真甚至又陶醉往事了，她信这件事在卢斯的心中必定是抹不去的，卢斯的神色是陶醉，留恋，仿若那一刻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嫁给他？”张丽爽还是打断了卢斯的沉醉。不是她不识趣，只是她很想知道，这事儿到底靠不靠谱。
　　“怎么可能？”
　　“嗯？”张丽爽讶异，反问。
　　“我父母不会允许我嫁过去，而且他父母也绝对不会让他娶我。”
　　“哦？难道你父母又是传说中的嫌贫爱富，他父母则是？好吧，我也不懂。”
　　“恩，我父母是这个意思，他父母，是因为觉得我总是拖累他。初吻只是我们最美好的一段回忆而已了，你还不知道，后来因为我在上菜的时候，客人一定要我留下来陪酒，我不想，他见了就和客人打了起来，他的胳膊就被啤酒瓶给弄伤了。那次之后，他就彻底不能在那里干了。”
　　“原来还这么曲折，这么离奇，好吧，看来他对你是真的好。”张丽爽故作惊讶状。
　　“好是真的好吧，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好有什么用？当然是让心里舒坦了。能有个对你这样好的人不容易。”
　　“容不容易的，我说的算什么，我父母，他父母，才是最后的决定者。”
　　“好吧，一切都是白说，那就拜拜好了。你没有和他努力在一起的勇气，一切都是白搭。”
　　“说得真轻巧，哪有这么容易，你一定没有体会过那种被压制被压抑到你已没有缚鸡之力的感受，那么累，我不想要了，不如好好读书，我宁愿留在城市，过安稳的日子。”
　　“当然了，谁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就让你们的爱情，喂狗吃了吧。”
　　张丽爽心里就是不爽，她觉得卢斯轻视了爱情，若得两情相悦，是多么不易的事情，偏要为那些俗不可耐的东西给毁了，如果她能有个那样疼她爱惜她的男生，她发誓一定不去辜负的。
　　“如果是你，你也一定不会坚持的，因为根本就没有结果。”
　　“如果是我，我一定坚持啊，能有个守护你的人，你就是公主了。”
　　“被守护了就是公主？人要有守护还不简单，只是不要他的守护罢了。”
　　“好吧，算你绝情，我也不想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呢？”卢斯笑了，笑得有些无奈，更有不屑的味道，许是对这些乌七八糟的破坏显得有些不屑。
　　张丽爽亦是如此以为着，那些世俗的东西常常阻隔着最真挚的东西存在，她同情卢斯，亦是因为同情爱情。她为自己不能拥有而艳羡着他人，她不能遇见那个肯为她生死的人，因此她不能真正的感动到痛彻心扉的地步。
　　她知道那次初吻对卢斯的意义何在，那是生命里第一次如此渴望着拥有一个人，在随时可以结束生命的世界里，只愿为一个人覆灭了性命，并不愿择它法。
　　他在，则如一个世界尚在，他不在，便是天塌地陷般不可多活一日。
　　张丽爽极其希望能有这样一场可撼动天地，轰轰烈烈的爱情，她想，如若有天一个人也肯应她的所有希望，愿为她有所付出，她便会好好思量着体会那初吻的感觉。
　　少年时光最难得，且不说能否好好把握，会否辜负了，都是未可知的。
　　如果卢斯所言都是真的，那张丽爽是真心的想要祝福卢斯，初吻的意义，是之于年少最纯真的感情而言的，如若什么都没有，尚可相爱的，才是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