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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两心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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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龙抬头,也是萧溱和萧予深满月的日子,萧钰得了这一对双生子,喜的恨不得天下人与之同庆,将满月礼办的极其隆重,简直花团锦簇烈火烹油一般,极尽热烈之势。就连颐宁宫明仁太后的胞姐,纪国公许慎也不由私下感叹:“当年太宗文皇帝喜得嫡女,也没有这样隆重奢华。”
不仅如此,因沈玄礼已经是正一品的贵君,已经是封无可封,萧钰破例下旨册封沈玄礼幼弟沈怡秋,也就是顺国公府唯一待秀闺中的公子为直溪郡君,赏顺国公沈真享受国公双俸(就是说工资翻倍)。沈家于沈真受皇帝斥责后再度起势,人人皆道沈真生了个好儿子,才能享受这般尊荣。
武安侯王彰砯递了牌子入宫探望寿安宫太后,寿安宫中,姐弟相对而坐,四下并无他人,唯有小几上的冰裂纹哥窑靛蓝青变色釉瓷器中升起氤氲热气,茶香四溢。
太后显得郁郁不乐,连上好的方山露芽茶叶不理会,沉声道:“皇长女的满月酒办的这般隆重,外人岂不是要揣测皇帝是否有立储之心了?”
王彰砯见弟弟沉怒在心,陪笑道:“太后放心,萧溱只不过是庶女,他沈玄礼的肚子是生不出嫡女的,就算陛下想要立贤,也得等个十几年,到时候谁知道宫中是什么形式呢。”
太后面色稍霁,冷哼道:“什么嫡女庶女,皇帝未立君后,沈氏就是最尊贵的贵君,女凭父贵,父凭女贵,到时候沈家起势,咱们王家往哪里搁?”
王彰砯听到这,心下一喜,端起一杯茶,忧心忡忡道:“臣听说那沈真想把儿子嫁给建章候卫意舒,太后,咱们可不能不防啊。”
太后蹙眉道:“卫意舒?就是承安君府里的下人?”
王彰砯忙道:“她可是今非昔比了,陛下因她抗击柔然有功,已经晋封为建章候,是陛下重点栽培的人,说不定就是下一个永平侯谢徵呢。”
太后淡淡的“哦”了一声,面上还是不以为然的表情,颇为不屑的道:“沈真想和奴婢攀亲,让她去。”
王彰砯急的把茶碗一放,方山露芽被震的撒了一些出来,她急切道:“卫意舒以后就是陛下的心腹重臣,前途不可限量,要是让沈真做了她的岳母,那以后卫意舒手掌大权,沈家前朝有建章候,后宫有宸贵君,咱们王家可还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么!”
太后听她一番厉害分析,心中震惊,不想一个小小的君府下人竟有这么大能耐,但是思及卫意舒出身,还是有些踌躇,道:“你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嫁入定国公府,陆家已经是不中用了,阿珧在后宫,也不是十分得皇帝宠爱,咱们家还有适龄待嫁的公子么?”
王彰砯嘿的一笑,向前倾身,低声道:“臣收养了一个旁系的孩子,王宏,养子门楣不算高,配给卫意舒也不委屈。”
太后想了想,还是有些犹豫:“那皇帝怎么想?哀家看她似乎不喜欢老臣们结亲,上次借着陆涵宜的事直接废了陆家的朝堂势力,陆炘连扬州刺史的位置都保不住。”
王彰砯眯眼笑道:“上次石云带头参谢徵,陛下当然不高兴,所以咱们把王家子嫁给卫意舒,恰恰是弥合两派纷争啊,也能体现陛下用人不看出身,咱们王家跟陛下一条心不是。”
太后举棋不定,心里到底介意卫意舒的出身,片刻道:“你既然成竹在胸,那就去找皇帝说吧,哀家不想掺合这事。”
萧容郗因为萧钰刻意让太医为他调养身子,到了冬天比以前好上许多,不必久卧病榻,于是出席了萧溱萧予深的满月酒宴。席上山珍海味看的眼花缭乱,兴致颇高胃口也好,便在席上多吃了些菜肴。当天还好,次日一早便觉身上不好起来。
卫意舒端了碗熬得极软糯的陈皮苍术山楂粥,那陈皮苍术山楂炖的药粥,治食积气滞,脘腹胀痛,恶心呕吐之症最是见效。她将萧容郗扶着靠在三仙福寿的红缎软枕上,哄着他喝一些药粥,好让肚子里舒服些。
萧容郗面色苍白,神色恹恹的,轻轻捂着腹,只道:“不想吃。”
卫意舒忙哄劝道:“这药粥是治食积气滞的,您用一些也能舒缓腹中胀痛,我让厨房熬的又软又糯,里头加了开胃的山楂,垫一垫胃也好。”
萧容郗闻言愈发郁郁,没好气道:“开胃?开了胃吃下的东西又不消化,胀着肚子好受么。”他本以为自己的身子经过太医调理已经好了些,不想多吃了两块紫玉糯米团这身子就原形毕露,竟还是这般不中用。
卫意舒知道他身子难受,心里也烦闷,便好声好气的劝道:“这药粥也能缓解脘腹胀痛,您用几口也好过胃里什么都没有,要是一会儿子胃里又疼起来,就更遭罪了。”
萧容郗一听“遭罪”二字,脸色一变,竟是要生起气来,冷笑道:“好!好!你嫌我这身子不中用,让你遭罪了是不是?”他丝毫不给卫意舒解释的时间,一挥手将那青蓝釉的瓷碗打掉,“建章候府就在门外,你也不必在我承安君府里遭罪。”
卫意舒俯身跪在地上,将那碎了一地的瓷片一点一点捡起来,叹道:“您实在用不下就别用了,只是别生气,您的身子动怒不好。”
萧容郗打了她之后心里后悔的不行,可到底拉不下面子去道歉,他病中情绪不好,又碰上了那天的事。一想到那天的事,不由心绪波动,腹中马上不好起来,又胀又绞,直疼的他面如金纸,汗湿重衣,无力的捧着腹部在榻上翻滚。
卫意舒忙揽着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双手覆在他作动不停的腹部,缓缓按揉,过了好一会儿,萧容郗才缓过劲来,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薄唇微动,却是虚弱的无力发声。
卫意舒心里难受极了,柔声哄着他道:“您歇一会儿,别急着说话,我一直在这。”
萧容郗由着她为自己暖着肚腹,半晌,才攒出了说话的力气,他极轻极低的说道:“我。。。是恼我自己,身子,竟不中用,到这般田地。。。。。。”他声音虚弱低沉,断断续续的,面容惨淡,双目紧紧的阖着,这番自怨自艾的模样简直要把卫意舒的心给揉碎了。
卫意舒最见不得他这样,柔和了声音,哄着他道:“只不过是滞了胃口,又有些腹胀,哪里是不中用了,您别这样说。”
萧容郗只是无言,默默的窝在她并不宽阔的怀里,让她帮自己揉腹。一时静默无言,过了片刻,门外轻轻的扣了两声,卫意舒问道:“何事?”
“回禀殿下,建章候,建章候府外有两个媒婆,吵着要见建章候。”
卫意舒还在一头雾水,怀里男人的身子就是一颤。她心里只有萧容郗,自然是无意于他人,便扬声道:“打发回去,就说我无意娶亲。”
萧容郗睁开双眸,乌黑清澈的眸子将她望着,似蕴了欲说还休的愁怨,他淡淡开口道:“让那两个媒人来这。”
外头江蓠应了一声就下去了,想来是去领那两个媒人。
卫意舒一怔,不解其意的望着萧容郗,但萧容郗说罢就阖上眼睛,双手轻抚肚腹,没有和她说话的打算。
莫非他嫌了她?要她娶其他人避嫌?亦或是不想让她在承安君府坏他的名声?卫意舒只觉从心里到四肢百骸都凉了下来,心中苦笑,她的命都是他给的,荣华富贵不过浮云,他想让她娶亲,那娶就是了。
因为要见外人,卫意舒也不好和萧容郗相从甚密,便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堂下,面上倒是一派沉静。萧容郗披了件青烟色妆花缎的外袍,倚在榻上坐着,彼此默默无言。
那两个媒人上来,向承安君和建章候问了安,然后就着急的抢着说话,生怕慢了对方一步。卫意舒听了几句,原来是顺国公沈真和武安侯王彰砯想让她做媳妇。不想她出身贫微,竟然还有皇亲国戚急着结亲的一天。
卫意舒直接道:“我无娶亲之意,两位请回吧。”
那两个媒人不料上来就被回绝,还一次就回绝两个,不禁暗骂卫意舒不识好歹,脸上却堆满了笑意,道:“不忙,不忙,建章候可知公子出身哪个府中么?这可是上上的福源啊,您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卫意舒只觉心中烦躁不已,可萧容郗在这,免不了要按捺下来,生硬的道:“本候无意,你们就是说的天花乱坠,本候也不会娶亲。”她不待媒人再说,也不顾这是在萧容郗府中,直接越俎代庖的扬声道:“江蓠,送客!”
那两个媒人走后,她沉默了好久,见萧容郗面容淡漠,便起身告辞,忍了几忍,还是缓了声音道:“殿下为了自己身子康健,还是进一些好消化的食物吧。”
萧容郗忽然道:“你要走?”
卫意舒心中苦涩,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站在那当个石像。
萧容郗喘息片刻,低声道:“你,你要离开我?”他颤抖着身子下榻,一手紧紧的捂着肚腹,眼圈红红的,“你翅膀硬了,要撇下我,自己飞了?”
卫意舒看他站都站不稳,忙上前扶着他,却被萧容郗一掌打开,他气的声音都发着抖:“你都要走了,还管我的死活作甚?”
卫意舒忙道:“不走,我不走。”
萧容郗双目发红,眸中水光潋滟,怒道:“你方才不是要跟我告辞么?怎么不是要走?”
卫意舒缓声劝着他:“我以为,您想让我娶亲。所以,所以——”
萧容郗怔怔的将她望着,沙哑着声音道:“我想让你娶亲?”
他低声重复了几遍,似笑似哭,把卫意舒吓得不轻,不顾他的推搡将他抱在榻上,连声道:“您放松,放松。”
萧容郗的身子抖着愈发厉害,不知是痛的还是气的,他苦涩道:“我想让你娶我,你可愿意?”
卫意舒一愣,萧容郗继而苦笑:“你敬畏我,尊重我,可就是不爱我。你这样日日在我身边,可知我有多疼么?”
卫意舒忙打断他,恨不得将心剖出来给他看,她哑着声音道:“不是的。我敬您,也爱您。您身份贵重,我自知配不上,所以一直不曾、不曾告诉您。”她微微一顿,继而低声道:“我有时会想,当年永平侯是多么得陛下赏识,才亲自劝贞平君下嫁,我卫意舒又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配得上您。”
萧容郗颤抖着闭上眼睛,伏在卫意舒的肩窝上,哽咽道:“你已经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