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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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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史》 ——齐王谏乃帝次子,行军中,素有威名,然纨绔,不修行德,枉美仪。大业二年十二月,齐王谏宴于府,国之士子皆往也。席间谏放逆言:“帝之诸子,以吾最长,是为嫡长,当立吾也!诸子皆幼,唯吾可为!”帝闻之大怒,当庭斥之。自此为帝所恶,帝谓萧后曰:“次子他日必反也!”
大业二年,十二月。这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帝都内,大街小巷都显得有些冷冷清清,路上行人脚步匆匆,似是身上棉袍也无法抵挡住寒风的侵袭,只有那燃烧着碳炉的家,才能为他们抵挡住这肆虐的寒风。
帝都的冷清,似乎并未影响到位于外城的齐王府,只见此时,齐王府外车马穿行,风中传来喧闹的寒暄声,只见这齐王府人声鼎沸不曾停息。只见这些人皆是锦袍着身,皆是手上提着所谓贺礼。自太子杨昭殁后,满朝大臣像是闻到腥味的鲨鱼,纷纷开始像二皇子,即齐王杨谏献起了殷勤,原因无他,太子殁,与太子一母同胞的二皇子杨谏,理所当然地成了皇帝杨广的嫡长子,如今皇帝杨广也不过仅有四子,其中长子殁,三子早夭,独剩下了已经成年的二皇子和尚才一岁多的四皇子。国之储君,恐怕只能落在这二皇子身上了,如此一来,怎会无人巴结,殷勤侍奉呢?
杨谏一身堇衣长袍,安坐于齐王府大厅中,耳边是那些大臣的恭维声,以往他格外厌恶这些大臣称赞杨昭时的狗腿模样,如今换做了自己,却是格外令人舒心。“二皇子丰神俊伟,不愧是陛下之子,当真像极了陛下。听闻二皇子在军中素有威名,真是令下臣佩服。”一个身着紫色衣袍的官员,手持酒樽,遥遥向主案坐着的杨谏敬酒说。只见此人一脸横肉,紫色的衣袍似乎并无法遮掩住他肥硕的身材,肚子上的一团肥肉看起来宛如怀胎六甲的夫人。而他那一脸灿烂的笑意里写满了巴结二字,让杨谏心中格外不喜,不过如今正值非常时期,他也懒得计较,只是斜眼看了那人一眼,笑了笑:“本王为陛下子,当然像吾父皇了。”说完坦然接受了那人敬酒,连身都不曾起过。那官员不免有些尴尬,心中暗恼,只是碍于杨谏身份,只得痴笑两声,坐了下来。周边同僚见他此模样,暗自取笑,却是纷纷依样学样,恭维起那主座之人来。
席间杯筹交错,官员们的赔笑声和杨谏得意的笑声格外刺耳,喧闹的人声将席间的丝酬之声按下,厅中央的舞姬还在卖力地跳着舞,但早已有人借着酒意下了场放浪形骸去了,一时间,整个齐王府厅成了群魔乱舞之所。
“殿下如今为陛下嫡长子,他日陛下立太子,殿下就是我国之储君了。”一个官员抬着酒樽敬了杨谏一杯,朗声说道。此言一出,喧闹的大厅霎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通通望向了杨谏,杨谏闻言,本该呵斥此人一番,谁知,他非但没有呵斥,反而得意大笑起来说:“哈哈哈!本王如今是陛下长子,立太子除了本王,何人有那资格?立瑞王佑?他不过一稚子,岂可与本王相争?”语气中的狂妄一览无余。“殿下所言甚是!”那些官员闻言,纷纷交头而赞,似是丝毫未意识到杨谏语中悖逆。齐王杨谏见此,那张俊脸上笑意显得格外张狂:“孤日后为太子,他日为帝,尔等便是我大隋的肱骨之臣,为相,为国公!哈哈哈!”
“宇文大人到!”大门处传来一声门人唱喏,厅中杨谏闻言,张狂的笑意瞬间将在了脸上。疾步走出大厅,且见大门外步进一身着紫色锦袍的的老者,只见这老者约莫六十许的样子。发须皆白,身姿却是格外矫健,一双鹰目,不时闪过些许精光,额上太阳穴向外鼓出,行歩之时脚步沉稳,落地无声,显然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杨谏见到老者连忙迎了上去,笑言说:“宇文大人大驾光临,小王有失远迎啊!”这被唤作宇文大人的老者,正是当朝国柱公——宇文柱是也!宇文柱听得杨谏的话,心中不以为意,却躬身一拜说:“殿下客气,下臣惭愧。此次却是下臣唐突了,听闻殿下于府中设宴,下臣喜不自胜,不请自来,讨杯薄酒。”杨谏闻言笑意一僵,心中兀自暗骂:“这老匹夫,肚量如此狭小,本王不过未曾至帖于他府上,他到还自己找上门来了!”心中虽是破口大骂老贼,而面上却是笑脸相迎丝毫不露:“宇文大人言重啦,是小王思虑不周,怠慢了大人,还望大人莫要见怪才是。”宇文柱闻言忙做受宠若惊之态拜了拜说:“下臣不敢。”杨谏扶住宇文柱,不让其施礼,言说:“宇文大人言重了,不若进厅中喝杯水酒何如,且当小王,向宇文大人赔罪了。”
宇文柱闻言,正要说些拒绝的话,却见杨谏继续开口言说:“小王不过想略表心意一番,还望宇文大人莫要推辞,莫不是宇文大人觉得小王位卑言轻不堪与宇文大人共饮不是?”宇文柱皱了皱眉,心中被杨谏这番话说挤兑得格外难受。本来他今日来此也无他事,不过是想看看这齐王整什么幺蛾子,非年非节,宴请诸臣,其心可见之大也,然谁曾想会是这般,这齐王居然还妄图想要拉拢自己不曾?“殿下寂然如此说了,下臣若据,未免有些失礼了。如此,下臣便谢过殿下了。”宇文柱说。“如此甚好,宇文大人请!”杨谏笑说。二人并肩走进大厅,诸臣见宇文柱,纷纷起身向宇文柱行礼问好,宇文柱施然受礼,安然入座到杨谏下手之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谏被诸臣劝酒敬酒颇多,俊朗的脸上布上了些许红晕。此时的他有些飘飘然,诸臣的恭维之声令他心怀大畅,昔日里多闻诸臣赞太子昭贤堪尧舜,如今杨昭已逝,他便是当之无愧的的嫡长子,皇帝杨广再立太子,舍他其谁?杨谏想到此处,心中得意万分,手持酒樽,站了起来,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诸君!且听本王一言。”诸臣听得此言,皆停樽暂箸看了过去。“本王系陛下嫡子,太子皇兄已逝,承蒙陛下厚恩,谥号元德,享帝礼葬于皇陵。每每思及此处,本王不胜哀痛。”杨谏说,说完还捶足顿胸,一脸悲悯。诸臣闻得此言,只道“殿下节哀、保重身体。”之言。
宇文柱看着杨谏一番表演,心下已经明了杨谏之意,只是如今皇帝杨广属意何人尚还不明,观杨谏这般行为,看来太子尊位必是与之无缘,再观厅中诸臣,皆是四品以上官员,却除自己外,真正备受皇恩的却是一个也无,思及此处,宇文柱也无再留之心,心下打定主意,起身告辞。“殿下,下臣思及元德太子,心下哀痛,如今下臣身体略有不适,故而还望殿下允下臣先行告退了。”宇文柱起身掸了掸衣袖,冲着杨谏拱手行了一礼说。杨谏本还有下文要说,如今却被宇文柱打断,心中大怒,面上却是一片和颜悦色:“宇文大人保重身体啊,莫要过度哀思伤及身体才是。若元德太子在天有灵,恐怕看见您如此哀思,心中也是不安的罢。”宇文柱闻言,一脸涕零之色,深行一礼说:“臣谢过殿下关心,元德太子大贤,下臣自会保重身体,不为他人,也要让元德太子仙灵得安。”杨谏闻言,面露欣慰之色:“大人如此所想大善也,既然大人身有不适,便且先去罢。”说完挥了挥手,一旁便有侍人走出,领宇文柱而去。
杨谏看着宇文柱的身影消失,面上和善笑意退下,换上一脸怒气,只见他怒而大骂说:“老贼匹,着实不为人子。本王贵为皇子,纡尊降贵,他到如此不识礼数!竖子敢尔!”满庭诸臣,听闻杨谏如此大骂宇文柱,心中一紧,皆不敢出言附和,唯一唤赵豪的四品小吏出言说道:“殿下息怒,殿下身份尊贵,且年富力强,何必与一半脚踏进棺材里的小老儿计较。日后为太子,找着机会发作他一场便是了。”
也不知是否是这唤作赵豪的小吏所说的话正好挠中了杨谏的心痒之处,只见他面上怒气微微消了些许。将手上酒樽中的酒一饮而尽,杨谏毫不在意地用衣袖拂了拂嘴,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让在座诸臣心中更为不喜,皆暗言杨谏无天家子风度仪态。
“诸君,本王为陛下子,如今元德太子逝,陛下诸子唯吾与瑞王佑,佑弟尚小,稚子也,可堪大任的亦为本王也,诸君以为否?”杨谏见满座诸臣皆不言,也卸去了自己的和悦之色,目光锐利地扫视一周说。诸臣皆不言,赵豪见状目光一转,大声说:“殿下所言甚是,诸位大人以为如何?”面露威胁之色,让诸臣心中一惊。这下在座的大臣们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席无好席,宴无好宴,杨谏自导自演一场戏,这是要逼他们表态,支持他做太子啊!满堂诸臣皆不敢表态,一时间满堂鸦雀,无一人附,无一人反。角落里,两个三品大臣正在纠缠,只见一人拉住一人,被拉住的那人不断挣扎。被拉住的是一侍郎官,不知名为何,只知他姓陈,为江南陈氏旁系子,如今年已近四十许,却满腹经纶,不得重用。这陈侍郎什么都好,就是为人过于迂腐,昔日隋文帝在世时曾因欣赏其风度,欲任其为吏部尚书,岂料被拒,陈侍郎当时言:臣无才亦无德,亦无重绩闻于世,若为吏部尚书,掌吏部事,恐诸臣不服。隋文帝因此令眼看待与他,隋炀帝登位后,他几番直言相谏,不可专宠幼子,不可这样,不可那样。你说你劝谏就劝谏吧,你神马不劝,偏偏认准皇帝的家事劝,皇帝不烦你烦谁,那直接撸吧,于是陈侍郎就从正二品大员变成了从三品小员。而拉住他的系其任上好有,礼部侍郎吴之茂,这吴之茂相较陈侍郎就没那么幸运了,没有家世背景,一步步爬到了礼部侍郎的位置,素来兢兢业业小心谨慎,本来今日他是不想来的,奈何陈侍郎非要拉他同去,谁知这一去竟是看了这么一出戏。想到这,吴之茂手上一松,陈侍郎竟挣脱开来,直奔杨谏而去。吴之茂只来得及喊了声:“陈公不可!”陈侍郎就已行至了杨谏面前。
陈侍郎素来以敢于直言为名,此时见杨谏这般行事,心中顿觉不喜,于是不顾吴之茂拉扯,竟是走到了杨谏的面前,一脸凝重问说:“敢问齐王殿下,近日下帖邀臣等一聚是为何事?”杨谏被陈侍郎这一问有些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反唇而问:“陈大人以为本王为何邀诸臣相聚啊?”满堂诸臣愣愣看着此幕,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见陈侍郎轻蔑一笑:“汝身为皇子,狼子野心,肖想太子尊位。借今日邀诸君,行威逼之事,拥汝为太子!”陈侍郎的轻蔑笑意和短短的一番话,似是激怒了杨谏,只见杨谏被戳中心思,面色暗沉下来,一字一字地咬牙说:“陈侍郎慎言。”岂料陈侍郎丝毫没有将他暗沉的脸色放在心上,只见陈侍郎向在座诸臣抱拳施礼言说:“诸位同僚,小臣今日便将话放这了,陛下诸子,唯此子杨谏不可为太子!诸位以为何如?今日便是拼得一死,小臣也绝不受之威逼,拥他为储君!”杨谏大怒,将手中酒樽砸向陈侍郎,陈侍郎不曾躲闪,竟被酒樽砸中额头,霎时间,鲜血涌出。陈侍郎满面鲜血,冲着杨谏大笑说:“恼羞成怒?杨谏身为皇子,素来不修德行,如今元德太子刚殁不久,其就显其野心,可见此子为狼!不通文墨,于封地乱行,元德太子逝不足三月,汝不思为兄守节,反而成日饮酒作乐,丝毫不念元德太子与汝手足之情,可见此子心为狗肺!如此狼心狗肺之人,岂能为我大隋储君!”
杨谏怒气勃发,看向陈侍郎的目光愈发凶狠听得陈侍郎最后一言,杨谏大喝一声:“贼子敢尔!”话刚说完,转身抽出案旁宝剑,一剑向陈侍郎劈去。可怜陈侍郎被此一剑,正正劈在头上,眼见是活不成了。
血顺着剑一滴滴掉落到地上,汇合成流,顺着剑流淌而下。满厅诸臣,此时满是骇然之色,吴之茂看好友生死,此时呲目欲裂。再见杨谏,也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此时他内心翻涌,之前只知自己一腔怒气需要宣泄,但此时杀了陈侍郎后,他亦是慌了神。自己杀的可是朝廷命官,虽然对方言语冲突了自己,但尚还罪不至死,自己杀了他,该如何交代。思及此处,手中宝剑似是格外炙手,杨谏慌忙松了手。陈侍郎生机已失,全凭劈在头上的那把宝剑支撑身体,此时杨谏松了手,失去了支撑,只见陈侍郎的身体就直挺挺地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