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青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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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里包恩只是看着他，没有回答。纲吉咽了一下，顶着压力往前迈了一步，以示自己拥有非得达成目的不可的决心。
里包恩领会到了他的坚持，在心情和饥饿的双重压力之下，向纲吉做出让步。
“等下。”里包恩简短的说道，闪身消失在房内。
意料之外的顺利让纲吉一时间不敢相信，里包恩竟然真的答应了他。他的心开始怦怦跳，期待和紧张双重挤压着胃部，他一边撑着门在大脑中迅速筛选出适合约会的餐厅，一边有意无意的听着房间深处的动静。
里包恩的声音听不到，碧昂琪的声音却听得很清晰，透出十足的撒娇与一点嗔意，叮嘱里包恩早点回来，新衣服展示云云。纲吉无师自通的听透了她话中暗示的含义，全忘了自己和小春的伪恋人身份，嫉妒的握起拳。
里包恩恰好将纲吉的神情尽收眼底，但他并未多想，只当是纲吉真的遇到了棘手的事情，也绷紧神经，做好了面对纲吉抛出的难题的准备。毕竟他还是纲吉的家庭教师和门外顾问，事关家族，私人恩怨——即使是他认为自己单方面的恩怨——也只能退居二线。
因此他安静的跟着纲吉走进某家餐厅，一边等着上菜，一边等着纲吉开口。只从纲吉阴沉的神色来看，恐怕问题不会很简单。
纲吉挑了一家经典意式餐厅，这会儿大厅里坐满了七八成，是属于饭菜的质量略高于它的价格，物有所值又有点小格调的类型。里包恩漫不经心的打量着玻璃窗上的倒影，他在纲吉这个年纪，也喜欢这种餐厅，以及其他一切能体现出自己良好品味和优雅风范的东西，特别是在需要展示个人魅力的时候。
倒影中的纲吉烦躁的摆弄着刀叉，欲言又止，心事重重。里包恩很多年没见过这种表情出现在纲吉脸上了，毕竟，纲吉是他亲自教育出来的，最后一次见到还是在纲吉十七岁的时候，那时候——对了，那时候他正准备去和京子告白，却被对方抢先一步，获知了对方正在和别人交往的消息。回家之后，纲吉整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里包恩借着自己地位特殊，强硬的进了纲吉的房间，那一天的纲吉就是这副眉头紧拧，食不下咽的模样。
——所以，这回的问题是和三浦春相关吗？
侍应生摆好两人点的食物，安静离开，纲吉才放开捏成团的餐巾，说道：“先吃饭吧。我开动了。”
里包恩切着小羊排，食物的香气本该激发起的食欲，都被脑中关于纲吉和小春的推测挤占，便要求道：“你可以边吃边说，我的时间并不充裕。”
他不知道这句简短的话有哪里不对，纲吉的手顿了顿，整个人顿时散发出压抑而浓重的悲伤。
“那好。”纲吉放下刀叉，双手交叉抵住下巴，眼睛里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情绪：“我和小春出了点问题。”
连仅存的一点食欲也消失殆尽，里包恩一边绅士的做出聆听的姿态，一边却在内心拷问自己究竟怎么会对纲吉动心，对这样一个蠢货、笨蛋、傻瓜动心。
“所以我想听听你的建议。”纲吉以询问下属工作报告的语气问道，既听不出一丝痛苦，也感受不到半分热情。纲吉说完就闭上嘴巴，只是要求的看着里包恩。
里包恩同样沉着的回望着纲吉，那双漂亮的暖棕色眼眸像一对做工精致的玻璃珠，他从中无法挖掘出纲吉和小春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而纲吉又不肯主动交代，加之他的思绪仍深陷无解的泥沼，种种因素综合在一起，促使里包恩唇角微动，说道：“我以前有一个情人。”
这回换纲吉洗耳恭听，并诱导式的询问道：“我知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听你说过，你以前有过好多情人。”
里包恩微微点头，一边怀疑现在不是把初恋往事和盘托出的好时机，一边继续说道：“当时我和你差不多大——和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的你。她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女性，是那时候世界闻名的职业杀手，有一天我们在某处相遇，她主动问我要不要做她的情人——”
纲吉点点头，到此为止一切都还在他的承受范围里，催促道：“然后呢？”
“很快我就被甩了。”里包恩错开视线，望着窗外灯火阑珊的街道，思绪回到了那一天——差不多是同样的街道和稀疏寥落的夜景，他的情人对他莞尔一笑，从他指间轻轻抽出自己的照片，放下枪做出投降的姿势。里包恩错愕的望着她，而她什么都没有解释，只留给他一个最后的吻，和不慌不忙远去的背影。
那一天之后，因为提出脱离组织的要求，加上任务失败，里包恩陷入了被组织追杀的境况。
那段冗长的似乎没有尽头的记忆，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此刻在脑海中全数复苏，皮鞋奔跑的声音、硝烟灼烧的气味、被情人抛弃的心碎，像涨潮的海浪一般将他拉入漆黑的回忆里。
“之后呢？”纲吉打断他的回忆，追问道。
里包恩的思绪从暗巷回到餐厅，这里灯火通明，窗明几净，他却和当时体会到了同样难过的心情。
“之后，我换过很多情人，但她是不一样的。”里包恩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只听到自己继续说道：“她是唯一一个令我真正动过心的人。但她并不爱我，我花了很多年才明白这件事情——她只是喜欢我的相貌，又恰好知道她即将成为我的目标，仅此而已。”
“所以她不仅背叛了你，而且利用你？”纲吉情不自禁的拔高嗓音，倒吸一口气，压抑不住的愤怒：“她现在在哪里？她害你任务失败，是吗？”纲吉心痛不已，他心目中完美无缺的里包恩——和失败二字永远沾不上边的里包恩，被人轻而易举的抛弃，像丢掉一个玩腻的、不再喜欢的，而别的人却永远不可能得到的昂贵玩具。
里包恩嗤笑一声。“想想我的年纪，即使她还活着，恐怕也没剩几年好活。”
纲吉一顿，里包恩恢复了良好自持，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即使是我也知道动心是什么滋味的。它的确有时候蛮不讲理，你很难想明白究竟是对方的哪一点吸引了你，但你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就像他自己。
纲吉点头赞同，里包恩又说道：“作为你的老师，作为你的前辈，我所给出的建议就是——和对方谈一谈，坦白的把你的想法告诉对方。”毕竟三浦春并不是蛮不讲理的女孩子，甚至可以说她对纲吉的迷恋让她对纲吉有些过度纵容，里包恩真的怀疑纲吉曾经从她那里听到半个不字。“只有良好的沟通、体贴的互相理解才是建立健康长久的关系的前提。”
“要全部告诉对方吗？”纲吉有点畏缩。
“诚然，你也可以选择将两个人的关系架构在甜言蜜语的泡沫上——但你们不可能永远同心一意，不可能永远不会互相生气，而甜言蜜语的效力会随时间流逝加倍消退，在那之后——总之，假如你并不想认真，或者只是喜欢对方一时的陪伴，刻意隐瞒和甜言蜜语会更有效。”
就像里包恩自己一样，他知道家光担心自己对纲吉和对其他人并无不同，只是一时兴起，新鲜感过后只会落得分手的下场。他同样不相信自己，他在感情世界摸爬滚打的经验不比在现实世界腥风血雨的经历少些，客观的说，不提他仍旧无法确认自己对纲吉的感情深到何种程度，即使他真的爱上了纲吉，也无法保证这份感情不会迅速发生变化。
尽管目前他依然经历着恋情初期常见的，不顾一切的，只想占有对方的煎熬。这份煎熬让他失去了判断力，他不知道纲吉和小春究竟是什么关系，又将要变成什么关系。他真的很想问个清楚，却明白自己不能问，他还没有下定决心。
纲吉不知道他复杂的心情，惴惴不安的问道：“我，呃，我想问……”
里包恩从容而耐心的等待，片刻过后，纲吉轻叹一声，带着觉悟的视线望着里包恩，像陈述既成的事实一样对他说：“我喜欢你，里包恩。”
——一切都水落石出。
“那么，要和我交往试试看吗？”
餐叉掉在盘子里，发出当啷一声脆响。纲吉微微睁大眼睛，像是没听见里包恩说了什么。
里包恩挑眉，重新找回游刃有余的掌控感：“难道你没有想过我会提出交往的建议？”
纲吉窘迫的自嘲一笑：“小春是跟我提过你可能会喜欢我，可我没想过——没真的想过。我只是想如果和你之间存在误会的话，我一定会后悔的。”
他说话的时候垂着头，目光盯着盘中的肉排，时间太久，酱汁已经不再诱人。里包恩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头，自己都没意识到语调有多不耐烦：“不要告诉我你只是想跟我说清楚你的心意，至于我的回答，则无关紧要。”
纲吉的安静无疑确认了里包恩的推测。
“既然我的回答无关紧要，就不要跟我说啊。”里包恩莫名很气愤，恼怒却勾起微笑，冷冷的诘问：“既然和我说了，又说我的回答无关紧要，所以你和我说是为了什么呢？只是为了你的自我满足吗？我的心情就无关紧要，是吗？”
“……”纲吉惊愕的抬起头，棕色的双眸满是迷惑，里包恩又说：“你只不过是想把你承受不了的感情包袱丢出去而已，只不过恰好找到了我而已。又或者，只不过是因为我是你的家庭教师、门外顾问，你本来就习惯了将一切处理不了的问题丢给我，仅此而已。”
“不是，我……”
“你没有想过，我会因为你的一句话陷入什么心情吗？你没有想过。你没有想过，听到在意的人对自己告白，下一秒又被告知回答无关紧要，我会多么失望吗？你没有想过。你没有想过，我不能对家光一个令他满意的承诺，我无法当着其他人的面宣布你属于我，我不能干涉你和小春或者其他人的交往，我是什么感受吗？你没有想过。”
“而我曾经奢望你想过，曾经期望你理解过，真是……”
“蠢不可及。”
里包恩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冷，最终四个字化成一声叹息从唇齿间嗤声而出，纲吉却越听越痛苦，越听越激动，最终用力喊道：“不是！”
他的声音太响了，惹得其他沉浸在优雅气氛中的食客纷纷侧目，但他管不住自己轰然巨响的心，也管不住自己的嘴，无意识间，他已经撑桌而起，逼视着里包恩，清清楚楚、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想让你有必须要回应我的心理负担，不是说你的回答对我无关紧要！如果可以，我当然是希望你能和我交往！希望的不得了，每天都被渴望折磨的发疯，可是我……”
他哽住了，狂暴的情绪像降临时一样仓促的消失了，他在里包恩安静地注视里重新坐好，平静的问道：“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里包恩缓慢而确实的点了头，将手放在他的手里。纲吉将那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住，不知何时，餐厅里响起了一阵热烈的、长久的掌声，而他望着里包恩俊秀无俦的面容，心里奇怪的感到一阵冷冰冰的空洞。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青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