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约会指南》颗颗颗心

5、第五章

　　第五章
　　礼拜一忧郁症，一种常见的都市疾病，表现状况是无法消退的疲倦和沮丧情绪。
　　我在乱糟糟的桌子和各个书包里寻找着今天应该上交的论文，想到又要开始一个学习周，心中滋生恐慌。
　　上学，意味着每周200页不止的阅读材料，无休无止的小组讨论，还有强打精神假装自信地融入人群。
　　一旦你没听懂一个笑话，用错了一个流行词，或者错失了一个暗示，他们就会感觉出来，你其实并不是他们世界里的人。你没有在礼拜二的下午看过芝麻街，没有在深夜溜出家门和朋友们派对，没有和全年级最漂亮的男孩在教室偷偷亲吻。他们会疏远你，脸上还带着礼貌的笑意，但是你已经永远被划在那条无形的界限外了。
　　我跑到镜子前，给自己画了一个最美的妆，穿上黑色的衣服，开启气场二米八，拒绝让任何人看出我的胆怯。
　　走到乔叟楼下，我看了眼手机，离上课还有7分钟，便故意放慢了脚步，以免到的太早和同学们不得不尴尬的寒暄。
　　经济学概论的平斯夫人是一个高颧骨，灰头发，戴着眼镜，嘴唇总是抿的紧紧的老夫人。从很多角度她都让我想起了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
　　等我进门，大部分的同学都已经入座了，看了我一眼便继续聊天。
　　“嘿，露。”乔大大咧咧的和我打招呼：“周末过得好吗？”
　　“嗯，不错，你呢，伙计。”我放下书包。
　　乔还没能回答我，两个金发女生激动地冲进教室，正在热切地讨论着什么。
　　“天，据说是给我们来代课的，我真希望平斯的病一整年都好不了！”
　　“他看起来像是从Tom Ford 的广告上走下来的，你觉得他是个模特吗，切尔西？”一个女生热切的猜测。
　　“别傻了，丽萨。你看到他的身体线条了吗？那可是经常锻炼的人才会有的，节食可出不来。”切尔西带着梦幻的表情说：“我希望他可以来我的房间锻炼一下。”
　　“你们在说什么啊？”乔皱着浓眉，迷惑地问。
　　丽萨和切尔西眼睛闪着光，她们俩甩甩金发，把领子弄的低一点，正准备把热乎乎的新闻托盘而出。我和乔前倾着身子，被勾起了兴趣，然而考虑到这两个金发女生对谁都调情的花痴属性，我对代课老师的魅力仍有怀疑。
　　她们刚想开口，教室的玻璃门打开了。
　　他走了进来，所有人都噤了声。
　　我看着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向讲台，像个贵族般镇定自若，仿佛并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又或许已经太习惯备受瞩目。
　　“请替我发给每个人。”哈利有条不紊地从黑色牛津公文包里掏出整齐的讲义，递给最近的同学：“谢谢。”
　　我的目光无法移开他。这不是真的，我心想。
　　我看着哈利，就像在看一部黑白电影，拉近，特写，一秒被分割成24帧画面。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哈利菲兹乔治。”他带着那种漫不经心的自信口吻，姿态甚至懒洋洋的：“平斯夫人因身体原因将请一学期的假，非常荣幸，我将代替她为你们上课。但是也因此，课程大纲和作业内容会有改变，具体内容请大家查阅邮箱。我要求我的学生们能够……”
　　哈利的声音湿润，低沉，像震颤的蜻蜓翅膀，有光滑的天鹅绒质地，微微颤动落叶上的露珠。
　　我的目光反复掠过那双琥珀色的杏仁眼，那个温柔的下巴，还有那个高贵挺直的鼻子。
　　不可能是真的，绝对不是真的，我一遍遍重复着。低下头，握着笔的手在微微颤抖，无法在白纸上写下任何字。
　　“好了，让我们先来认识一下。”哈利掏出一张名单，语气冷淡：“菲尔怀特，丽萨爱德薇，切尔西施密特……”
　　坐在对面的丽萨和切尔西摆出最美的笑容，甩了下金发，把胸脯放在桌子上。
　　“约瑟夫汉密尔顿。”
　　“是乔。”坐在我旁边的乔说道，他在每节课的开始都要纠正一下自己的名字。
　　“乔。”哈利又念了一遍，示意他记住了，目光移到下一个名字：“露……林？”
　　他从纸上抬起头，找到了我的目光。
　　哈利的表情控制的非常好，要不是我们已经认识了，我会把他的脸上闪过的震惊误解为中文太过拗口。
　　“是林露。”我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但非常镇静：“请叫我林。”
　　哈利胸口略微起伏，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了解他的呼吸频率这类非常私密的事情了。他盯着我的眼睛，过了两秒，才低下头，念出下一个名字。
　　剩下的整整一个半小时，哈利都没再往我的方向看过一眼。
　　我没法集中精神，一整节课都没记上任何笔记。蓝色水笔久久地停在一个点，水珠渗进白纸，漾出不规则的边缘。
　　我一眼也不敢看他，一到下课，便急急忙忙地起身收拾起东西。门外学生们已经开始走动，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两三个女生还好奇地往哈利身上张望。
　　“林。”哈利的声音划过空气，他无视围在周围的学生：“请来我的办公室一下，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如果说我有什么优点，一个技能就是能在需要的时刻表现的沉着冷静。有人指导过我，永远摆上一幅镇定自若的表情，就算你手上只握着一张黑桃3。
　　“你想找我谈什么，菲兹乔治先生？”我发现这个技巧在此刻也非常有用，我不想让他看出来我有多么难过。
　　哈利明显不喜欢我这么疏远的礼貌，他的脸色比上课时更苍白难看了。
　　“菲兹乔治先生？”他的语气里带着嘲讽，低沉地重复。
　　我靠在椅子上，眼睛有点痛地看着他：“恐怕我只能这么叫你了，我们不能……我没办法……这样的后果我承担不起。”
　　哈利直视了我几秒，表情没有波动。可是直觉告诉我，假使我愿意坚持的话他也会不顾道德规则而和我继续下去。
　　哈利琥珀色的眼睛盯了我一会儿，仿佛一汪死水，然后他很快地眨了眨眼，睫毛扇动。
　　“这是当然的，我完全理解也赞同你的想法。请你相信，从今天开始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可能了。”终于他冷淡地开口道。
　　“对不……”
　　“不必道歉。”哈利很快地打断我，声音过分僵硬：“希望你不要误认为那个夜晚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
　　我愣了一下，有一瞬间好像我的五脏六腑都不是自己的了。
　　“当然。”我终于点点头，仿佛我对他说的话毫不在意。
　　“好了，我们来看看。”哈利低头，不想看我，在一堆文件里找着什么：“啊，每学期的谈话，礼拜五就轮到你了，林。”
　　他显然费了番力气，才逼迫自己若无其事地叫出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就像另一把针又刺痛我一次。
　　“我需要准备什么吗？”我努力地转移自己的情绪，把它放到公事上能让我坦然地面对哈利。
　　“不必，我们希望了解每一位学生的进展，这样可以让我在下半个学期更好的帮助你们。”
　　哈利控制情绪的本领惊人，我根本从他脸上读不出任何波澜。
　　“我明白了。”我点点头，目光放在哈利的脸上：“还有吗？”
　　我内心的某一部分希望他至少可以看我一眼，命令我再考虑考虑，告诉我刚才的话不是他真心的。
　　哈利没有抬头，掏出笔准备工作的样子。
　　“没有了，林。你可以走了，谢谢。祝你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