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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小师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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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小师弟
晌午,行简去给柳元蘅送饭,他站在窗前,整个人逆着光,背影萧瑟。
案上的白菜馒头,早晨送来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行简十分理解,这么素的东西,谁下得了口。
说起这事,行简就来气,那个可恶的小贩竟敢欺骗她。子都说凡人受伤初愈,需要吃些清淡的东西,于是行简便赶着早集,在路边摊买了一份馒头白粥,结帐时,忽听隔壁小贩高声吆喝:“糯米鸡~糯米鸡~香喷可口糯米鸡嘞~”
行简一下买了五个,子都分一个,她四个,结果回去的路上,她把每个都尝了一遍,楞是找不着半块鸡,直把她气得……决定中午吃顿全鸡宴补回来。
她拽着不情不愿的柳元蘅落座,指着满桌佳肴,信誓旦旦道:“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我吃荤,你吃素,蔬菜都归你,我绝不会偷吃。”她现在是行良扮像,不用装矜持。
“……”柳无心的内心十分震动:此人明明自己想吃肉,却能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之前的威胁,以他的无耻程度必然做得出来。
他苍白着脸,顺从地拿起碗筷进食,暗想着不能连累琉风。
行简也不多话,美食当前,她向来没有抵抗力。
他们一个饱读诗书,习惯食不言寝不语,一个专心啃鸡,也没空聊些有的没的,气氛意外很和谐。
可惜没过一会,容子都就急吼吼喊她:“大事不好,简简速来!”
行简赶去半崖,一见情形,也觉大事不妙……她见过女人哭,见过男人哭,树妖也经常哭,就是没想过,乐观如常灵亦会伤心落泪……
她蜷成一团,抱膝坐在树底下,哭得像个孩子……虽说人家本身就是孩子,但行简总觉得这小姑娘少根哭筋……
听到动静,常灵抬起红肿的双眼,见是行简,一下扑了过来,埋进她怀里,哭得直打嗝:“简姐姐嗝……帮帮嗝呜呜……”
行简跟这小姑娘投缘,也不嫌弃,搂住她柔声问道:“发生何事?”
“我的救嗝…恩人失踪了,爹他嗝…不让找呜呜…简姐姐能帮帮嗝吗?”
行简把她从怀里捞出,用丝帕给她擦脸,“灵儿得告诉我前因后果,我才好帮忙,莫哭了。”
“谢谢简姐姐!”常灵揉了揉眼睛,深呼一口气,渐渐平息下哭意,最后挤出一个笑脸,将缘由娓娓道来:
九岁那年常灵为救一颗蛋,失足落水,差点溺亡,是路过的恩公救了她一命。恩公平易近人,身体却很虚弱,她时不时会给他送去黑风山特产的补药,只是后来他与人订下婚约,为着避嫌,爹爹才不许她去。
可是在恩公婚期将至的档口,他却失踪了,音信全无,生死不明。黑风派掌门最初也派人追查,只是这两日却召回门下弟子,不再介入此事,任常灵如何耍赖撒娇,都不改口,还禁了她的足。
若非她求了面瘫小师弟,恐怕山门连一步都迈不出。
“你爹应是查出了些东西,没告诉你么?”
“他才不会告诉我!小师弟倒是说了些奇怪的事,唐鹰堡主把他儿子打成重伤,还退了恩公婚约,而柳庄主竟也不追究,他们一定是疯了……”
“且慢,灵儿的恩公是……柳元蘅?”
“莫非简姐姐认识他!”常灵一脸希冀。
行简汗颜……岂止认识,咱还软禁!
容子都这个藏不住话的大嘴巴兴奋道:“他在简简家里,他是简简救的,子都也有帮忙!”上次常灵来时,他们见过面,同是话唠,一见如故。
“得,本不想将你牵扯进来,倒让子都说了出去,他安然无恙,只是还不能让你见他。”
行简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隐去唐琉风补刀之事,顺便说出自己的猜疑:“柳元蘅中了慢性毒药,若不是遇上我,即便不跳崖也活不了多久。你若真为他好,何不找出对他下此毒手之人。”
常灵不敢置信,谁会对一个温柔无害、心地善良的年轻公子怀恨在心?她同仇敌忾道:“我一定会找出那个丧心病狂,伤害元蘅哥哥的凶手!”
“很好!我不便插手此事,全靠你了灵儿。”
行简用御风诀将常灵送回崖上,她的小师弟正牵着一匹骏马在树荫下等她,不用行简亲自送回黑风山。
“简简不怕常灵遇到危险?子都最近发现,柳云庄的现任夫人很不简单呢。”
“常灵家那位小师弟可不是一般人,有他护着,不必担心。况且,不是还有你么,这几日劳烦子都看着点了。”
“简简不愧是仙人,原来早已考虑周全,子都还以为简简是不想请常灵吃饭,才将她打发走的。”
“怎…怎么可能……子都你真肤浅,明日给我看完一部道德经!”
……
崖上,常灵满怀心事,拎起裙摆奔向一株大树的背面,急切道:“小师弟,咱快回家!”
他家小师弟正在给黑色骏马顺毛,不紧不慢道:“师姐不怕被关起来?”
“有人下毒害柳哥哥,我去求爹爹追查凶手,就算被关起来也要去。”
“柳家水太深,师傅不会蹚这趟浑水。”
常灵毕竟是看过许多话本之人,知晓江湖并不是非黑即白,各大势力错综复杂,一不小心便会惹来灭门之祸……
她冷静下来,略一思索,改口道:“哎,那算了,反正回去也是禁足,不如在外面溜达几日,小师弟先回去吧,记得帮我打掩护。”
黑衣少年顺毛的手一顿,侧头反问:“师姐莫非想用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夜探柳云庄?”
“啊…哈哈,你想多了……”常灵发誓她家小师弟绝对不是在挖苦她。
少年彻底转身,狭长的眉眼盯着行简,“你在骗我。”
常灵心虚,微退一步:“河墨,柳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非去不可。”
“我可以帮你。”河墨与常灵同岁,男孩子发育得晚,身量比常灵还矮一丝丝,说出这么霸气的话,却让人不由得心生信服。
“不可!”此行危险,她不想连累别人,而且她对自己的轻功有信心。
“那便将你抓回去交与师傅。”
“……”常灵无言以对,她打不过她家小师弟啊……
河墨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人家天资聪颖,是练武奇才,自从拜入爹爹门下,三年来已逐一击败所有同门师兄弟……
更让常灵郁闷的是,她引以为傲的轻功,也比河墨略逊一筹,她五岁学到大,而人家只学了一年不到,娘亲没少用此事来刺激她。
小师弟大概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
河墨见常灵一声不吭,也不多想,翻身上马,扯住缰绳,对她伸出手:“师姐,走吧。”
“哦,这次我坐后面,以免挡着你的视线。”说完轻轻一跃跳上马背,两手拉住小师弟的衣角,歪头一问:“去哪?”
“柳云庄。”河墨微不可察抿了下嘴,挥动革鞭,策马狂奔起来。
这一带虽是被修整过的商道,但本质上还是山路,直颠得常灵左摇右摆差点没飞出去,千钧一发之际她一把搂住河墨的腰,这才避免惨剧发生。
“师弟,慢点!师姐快飞走了啊啊啊……”
少年身体僵了一僵,继续策马奔腾……
常灵快哭了,她不晓得哪里得罪了面瘫小师弟。早上她坐前面,还不觉得马快,现在坐后面,她被颠得快灵魂出窍了,只能紧紧勒住河墨的小蛮腰,生怕一不小心就被甩了出去。
三年前常灵落水被救,寒意入体,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三天三夜不见好转,她爹娘遍访名医,用药无数,丝毫不见起色。就在黑风派上下以为她会烧成傻子甚至英年早逝的时候,一位自称神医,不修边幅的老者不请自来,他带在身旁的小童便是河墨。
黑风派掌门常渊面容憔悴,亲自来到山门迎接,一见面便迫不及待问道:“您真能治好我女儿的病?”
“老夫可治不好你女儿的病。”老者抚着花白的山羊胡,仰面四十五度角朝天,言语颇傲娇。
“你敢消遣我们,老匹夫!”温长禾在黑风派众门人中排名第七,现年十二岁,平时与常灵关系最好。这几日他担的心不比掌门夫妇少,此时闻言怒不可遏,就差拔刀上前捅他两下了。
“长禾,不得无礼。”常渊抬手拦住徒弟,对着老者恭敬拱手道:“阁下毛遂自荐,若真能治好小女,我必奉上千金。若不能,我常渊亦非吃斋念佛之辈。”
老头摇头晃脑连声叹气:“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少年人脾气还真大,老夫只说不是病,又没说不能治,现在老夫不乐意告诉你……哎哟,小兔崽子,你踹我干嘛!”
“爹,废话少说。”众人这才注意到老者身旁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内心一致呐喊:这老头怎么可能是你爹!你被诱拐了么!你俩绝对没有血缘关系!
小男孩面无表情收回右脚,乌漆漆的大眼睛盯着老者:“办正事。”
山风一吹,老者浑身一哆嗦,妥协道:“哼,吃里扒外的臭小子。你们谁谁来带个路,老夫赶时间。”
“……这边请。”
常渊作为一派之长,深知这世上奇人异士之多,老者脾气乖戾,说不定真有过人本事,能给女儿带来一线生机……
妻子整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日渐消瘦,若女儿不幸早夭,她必定无法承受。老天莫非一下子便要夺走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若真到那一日,他常渊,必定逆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