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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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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容和江采儿——这对当年羡煞京城的伉俪,如今也禁不住生活残酷的变迁,最终以和离告终。右相立马高调迎娶江氏,成亲那天,彭府到相府沿路张灯结彩,人声鼎沸,连皇帝都亲自驾临相府贺喜,想来这个右相对江氏也确实动了真感情吧。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侯府现在可真是冷清肃杀,下人们都不敢高声说话,恐触了侯爷的霉头。
花容自花弥明确表态愿意跟他留在侯府后,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不再颓废,开始学着做一个好父亲;但当昔日爱妻另嫁他人的新婚烟花,盛放在京城上空时,内心还是坍塌了,怨恨自己的无能,痛恨枕边人的见异思迁,推开随侍,跌跌撞撞地骑马跑出了侯府。随侍忙找侍卫也骑马追了出去,找了半宿,仍未找到,深感不妙,只好告知七岁的小主人花弥。
花弥今日心里极不踏实,但看花容老神在在的,还安慰她让她早点休息,便也回屋睡了,可就怕他受刺激出什么状况,和衣而卧,半醒半睡中听到院门口下人们的喧哗声,一个激灵起来,结果就听到花容不见的消息,又气又急——任是长得再帅也是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了,那么脆弱好嘛!没时间抱怨,只好吩咐侯府上下老少分头寻找,天亮时各路人马纷纷无功而返。
花弥急得嘴上起燎疱:侯府花家只花容一脉,平素他又清高到没有朋友,前妻带着侧夫、侍郎新嫁到相府,此刻估计正春宵一刻了,如果花容真的失踪了,自己可如何是好?侯府的众多下人自己才刚认个七七八八,京城都还没逛过几次,拜托谁去找他啊?可千万别出大事啊——怎不会想不开自杀吧?
天亮后焦急地安排下人再去远点的地方去找,枯坐一天一宿,目不交睫,人还是未找到,花弥实在等不了,决定去相府拜托江氏。谁知人家新婚燕尔,度蜜月去了!苍天啊,这刚进门第二天啊,这时代的新妇难道不用给公婆请安吗?无奈又等了一天一宿,现在这个小小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被花期和花展硬摁在床上睡了一会儿,醒来后还是没等来好消息。花弥百愁莫展,无意中发现花期反复打量自己的表情,烦躁问道:“什么事瞒着我?”
花期期期艾艾说道:“小姐,侯爷三天未见,咱们府里……咱们府里那起子趋炎附势的腌臜货抢了些东西出府了。”
天!花弥一阵头晕目眩,自己前世就是个普通人家,顺利毕业然后当了小学教师,生活和工作都是极单纯的环境,没想到刚来这里碰上这种人走凉茶的事情,可真是打了个措手不及啊。气愤过后,郑重对花期和花展说道:“此时正是我侯府花家最紧急的关头,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俩。我们虽名为主仆,实则一起长大,情同家人,还请你们二人助我渡过难关。”说完把刚掌握的作揖礼认真对着两少年行了一遍。
花期和花展忙侧身躲过,均热泪盈眶,对花弥表白:“小姐放心,我等不是那忘恩负义之流。生死都是花家的人、都是小姐的人,小姐有什么吩咐尽管驱使,万死不辞。”
见两个年方十岁的少年真情流露,忠心赤诚,花弥感动地眼睛也湿润了,对二人说:“侯爷已经失踪三天,生死未卜,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花展,你父是侯府的总管,我信他如信你,你传话过去,让他派些妥帖的下人把府上最贵重的财务保管起来。”
“是!”花展领命前去。
“花期,你消息最是灵通,”花弥又转向花期问道:“父亲平素跟哪些人交好,可以拜托一下帮忙?”
花期回到:“侯爷不喜热闹,只有几个笔友,来往也不繁;且这次夫人改嫁,相爷明面上虽未直接与侯府照面,但外面早有迎高踩低之人。小姐千万别仓促让外人进来,别引狼入室啊。”
花弥长叹道:“放眼看去,整个京城,还有谁能帮忙?”突然灵机一动,花容不是编修吗?可是有单位的人,对,找他领导去!领导要是不管,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忙问道:“朝堂的事你可了解?父亲的上峰是谁?”
花期楞了一下,不明白此时花弥问这个做什么,回到:“小的还真不太清楚侯爷的事,小的去找吴随侍问问。”一会儿花期回来,报吴随侍不放心侯爷亲自带人去找了,此时不在府内。只好作罢。又过了好一会,花展带着他的总管老父来了,花总管已经按照花弥的吩咐,将重要的财务封存起来。花总管坚持要把库房的钥匙交给花弥亲自保管以表忠心,花弥也不客气地收下了,又嘱咐他趁早打发掉心思不正的人,宁缺毋滥,花总管应声退下。
夜幕降临了,吴随侍的人马也回来了,衣沾露珠,风尘仆仆,却没有任何的好消息。京畿一带都找过了,客栈、茶馆、街头巷角都没有。花弥想了想,退下左右,只留吴随侍一人在客厅,犹豫着怎么开口。
吴随侍是花家的家生子,也是看花弥长大的,见她短短几月一改童稚、老成了很多,暗自心疼,说道:“小姐放心,小人再安排人继续找。”
花弥咬牙问道:“吴叔可曾找过那风月场所?”
吴随侍正慈爱地看着她的表情呆滞掉,直到花弥轻咳了一声,才回神过来,老脸一红:“其实是找过的,也没有。”
跟一个作风正派的长辈说这些,花弥也羞红了脸,喏喏说了声:“我知道了,吴叔快去歇会吧。”等吴随侍僵硬着脚步走到门口时,花弥又想起来叫住他:“咱们人手太少,我想请人帮忙找找,吴叔可知能有谁帮忙?”
吴随侍也甚是为难,张口道:“要不请彭家人帮帮忙?”
“算了,不尽心的人请了也没用。”花弥从没想过找江氏的侧夫、侍郎们,万一以前他们之间因江氏有什么罅隙,暗中落井下石怎么办?“父亲的上峰是谁?我想请他帮忙。”
“啊?”吴随侍从未想过还能请那些大人物帮忙私宅的事,不过既然小姐问了,便老实回答说:“翰林院每位大人还是比较独立的,各司其职,侯爷虽官位不高,但有爵位傍身,所以真正称得上侯爷上峰的不多,且……”
“您尽管说。”花弥出声。
吴随侍见侯府唯一的大小姐幼小的身子立在堂上,听他说些大人才说的话,怕她听不明白,可事到如此府内再无第三个主子,只好实话实话:“且侯爷平素文采极好,言语之间对学问差些的同僚难免有所得罪,再加上夫人之事,恐无人相托。”
听到花容的随侍对他的直白介绍,花弥对他的人缘彻底不抱希望,脑中迅速运转,忽然想到前世某个学生家长威胁某个同事说“要找你们校长” 的嚣张样子,跺脚道:“走,直接去找翰林院掌管大学士!带路!”
“小姐!小姐!”吴随侍碍于男女之别,不敢碰触小姐,只好紧跟身后相劝:“从未有过上司管下属私宅之事的,而且陆大学士乃簪缨世家,高门大户,咱们怎么进去啊?”
花总管闻讯也赶来,劝到:“翰林院里的大学士可都不是一般人,尤其是掌管大学士,更是日后要做阁老重臣的,小姐可千万别冒失得罪了陆大人啊!使不得使不得啊!”
花弥停下脚步说:“我一介女流之辈,家逢变故、举目无亲。我父好歹也是他的下属,他还能把一个拳拳救父的七岁女童给打将出来?顶多吃个闭门羹罢了。如因救不及时,我父有个好歹,你我下场如何?还是说,你们有更好的办法?”
两个大男人羞赧不语。花总管忙去准备礼物,吴随侍叫来马车,于是侯府仅剩不多的骨干力量全体出发,直奔陆大学士府邸而去。
花弥在马车上,回忆了最近几个月看的书籍,这个陆大学士在历朝的文化教育方面颇有分量。翰林院本就是高精尖人才的摇篮,他作为校长,自身就是个大家,就连花容对他都心服口服,管理培养年轻人才更是自有一套,桃李满天下。
文如其人,花弥看过他的几首文作,觉得他文风大气厚重,应该至少不是奸佞之人。花容只是他手下小小的一个文员,又没有利益冲突,求他帮这个忙应该不会被拒绝的。转眼来到学士府,下车后看着厚重高大的朱门,花弥内心也是紧张得很,只是现在她是侯府唯一的主子,只好假装镇静。
门房通传去了,花弥觉得好一会儿才回来说先请花家千金客厅里稍等片刻,陆大人正在用晚膳。花家这几人这才意识到冒失了,忘了现在是饭点了,光顾着着急,倒打扰人家吃饭了。本就是求人办事,这下子,第一印象分——负数!几人懊恼对视,也只好移步到客厅等候,先混进来再说。
再说这传说中的最高学府校长陆老爷子,此刻正与家人围坐着进膳。奉行“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一片安静,不管年龄大小,俱是优雅斯文的动作。吃得差不多,老爷子净手时,家丁来报文定侯府千金来访,求见老爷。陆老爷子喉中茶水一呛,咳了一声,再问一遍:“何人?”
陆家众人尤其年青的几个,都竖起耳朵听着家丁放慢速度说:“文定侯花容花侯爷的独女,带着家丁来求见老爷。只她一个幼女,不好拒之门外,小的便自作主张留她在客厅候着。”
陆大学士对花容还是有所了解的,此人蒙祖荫承袭了侯爵,却不好权力之事,一心做学问,确实博闻强识、文采斐然,只是听说最近右相新娶的继夫人可是他的原配,大受挫折。可他近日未再告假,想是放下了,她女儿来干嘛?老夫平生见过多少人,可亲自点名求见自己的官家小姐还真是头一次,不过不光自己,想古往今来的大学士们也没有遇到过吧?
大学士的长孙陆璆(qiú)鸣见祖父明显好奇想见,又碍于自己身份犹豫,笑着开口说道:“祖父不是常常鼓励我们要‘见未见之景,闻未闻之观’吗?孙儿陪您前去会会这花家小姐如何?孙儿甚是好奇,心痒难耐呢!”
另一个小毛头陆久遥也附和报名:“祖父,我也要去!”
大学士见孙子给铺好台阶,捋了捋胡子,起身道:“走!”
家丁先一步告知花弥几人,花弥便坐立不安等着陆大人驾到。前世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女子了,现在刚穿越来没多久就要跟这么个重量级人物见面,很是忐忑。努力去想若花容万一真的翘翘了自己的悲惨境地,打起勇气,应对这个大学士。
脚步声传来,花弥立马起身相迎,只见一位精神矍铄的美髯公走来,后面还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少年。花弥不敢细看,认认真真行了一个晚辈礼,待大学士走到主位上落座,才抬起头来,快速打量了他一下,只见他略显富态,看起来还是蛮和蔼的,心里略松了一口气,报上名来:“文定侯独女花氏,见过大学士。讨饶了。”
陆璆鸣和陆久遥垂手立在祖父身后,好奇地看着小花氏。陆家第三代只有三个男孩,没有女孩,平时见过的那些官家小姐都被众多下人随从簇拥着,宝贝得紧,都是各家以后联姻甚至升职的重要砝码和保障,第一次见到单枪匹马杀到府上的女子,还点名找祖父,她看起来好小,还学书生有模有样地行礼,真是好笑。
大学士打量着堂中茕茕孑立的小丫头,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开口问道:“你父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