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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大循环 ...

  •   顾寒声一脚踩进这个阵里,碰到的第一个相,乃是“金”。

      “金”相门里,到处都是令人不寒而栗的锋兵利器,那些不详的兵器尖端朝内,将来人紧紧包围在一个十分狭小的密闭空间里。兵器的刃距离人的皮肤间几乎间不容发。
      顾寒声打量了一会儿,嗤道,“这种小儿科的东西,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他闭上眼睛,突然黑下来的视野里,开始浮现出从他所在的位置到阵眼的路途,十分曲折,但还算不上复杂。就这样一眼望过去,那阵眼似乎是块特立独行的石头,瘦骨嶙峋的,被周全地护在一层薄薄的绿色薄暮里。
      ——还依稀能看见五行阵里其余四人的身影。
      进入五行阵的人,身形都被此间压缩得有微小变形,顾寒声看不清他们的面貌,只能看到每个人身上都有一行一行的条形码一样的短线条。

      东岳不怀好意是一定的了,但他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放在阵眼处的石头,又是什么?是那块所谓的“女娲补天石”吗?
      顾寒声略微低头,想了想,倘若他能等在此处,一直到另外四人都陆续到达阵眼,他再赶过去,或许能稍微窥探东岳的用心?这个办法似乎挺好,但天知道东岳究竟是不是也这样想,并且他最多能坚持四个钟头,此处终究是个是非之地,多留无益。况且这阵法又设在琥珀池中,倘若出了大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唯一的办法,只能尽快赶到阵眼,速战速决。

      他打定主意,丝毫没将那些闪着寒光的兵刃放在眼里,顺着视野里浮现出来的到达阵眼的路大步走了出去。没过不久,那种紧贴头皮的逼仄感就逐渐消失了。
      可是那路却还很长,走不到头似的。

      顾寒声错愕中睁开眼,眼前突然爆起一片刺眼的亮光,他下意识眯起眼,后退了一步。

      “金”相门里怎么会有火?不仅如此,在火相出现之后,木、土、水,五个相凑了个齐活!
      相生相克的五行居然同时出现在他所在的相门里,并且这五相的排列顺序在极短的时间内呈现出了成千上万种不同的顺序。有时候他第一眼看过去时,是火相,可再一眨眼,那火相里渐渐又催生出了金相,金相之后又催生水相……如此相生,形成了一个没有终点的大循环。

      再次闭上眼时,那阵眼已经不在方才路线的终点了,它成了一个活动的靶点,在五行大循环里神出鬼没。

      顾寒声想了想,暂时没有搅进那个大循环里,他面无表情地抽出一把冰刀,皱着眉冲着自己心口扎了进去,等到熬过那一阵窒息般的疼痛,这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继续往前走。

      这一瞬遇到的是“水”相,结果等他已经置身其中时,水相已经催生出了木相。
      起初,在水相中,从他周围的空间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渗出细细密密的水珠,那些水珠并不滚落,而是就地成冰。水相的变化还没有完成,自那些冰珠的中心自发催生出许多碧绿的幼苗,幼苗瞬息破冰而出,冰壳破碎掉落,幼苗飞快成林。

      这时候,五相已经不局限于只容一人的小空间了,这方空间逐渐延伸扩大开去,四周次第响起破冰的劈啪声,眨眼间,他的四周就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森林中荆棘遍地,容人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顾寒声拎起裤脚,随意走了一步,踩折了一截树枝,接着,他的头顶掉落了第一片叶子,正正落在他的脚底下。

      自第一片叶子掉落后,这个成精的森林似乎得到了什么统一的命令,齐刷刷地开始落叶。
      顾寒声捂着自己心口,向四周环视一圈,只见这片森林以他站立的地方为中心,叶子渐次呈现黄色,树干变得深绿、苍青、干枯,活像被人扫荡了一般,变成了一堆枯枝烂柴。

      他看得仔细,但这一切都发生在数秒之内。

      木相渐渐式微,这一回,他的脚底心窜出一朵火苗。
      干柴烈火,火舌裹挟着排山倒海的力量,无情地舔舐着树干,瞬间将这片森林烧成了废墟。
      在废墟之上,一切在大火的毕波声中,重新变成了闪着寒光的刀剑。

      一切化整为零,进入新一轮的循环。

      顾寒声再度闭上眼,这回,他发现不光阵眼变成了个活靶子,就连原先那条路也不见了!
      什么都没了!没有来路,更没有退路,这个阵像个绝望的牢笼,势必要将入阵者死死困在这里。

      当务之急是寻找阵眼,只有破坏阵眼才能破掉这个阵。
      有时候,他能看见阵眼,就藏在某个相的一个角落,可是这一相催生出下一个相,阵眼的位置就不见了,甚至由第一轮的水相换到第二轮的水相,那偶然间发现的阵眼也不会等在方才的位置。

      顾寒声定了定心神,飞快从自己目前所置身的“土”相里握起一把树木焚烧过后的灰烬。
      然后他突然牵起嘴角笑了笑,是个标准的皮笑肉不笑。
      很好很强大,他手心确实抓住了一把灰烬,但就是这些脱离大环境的灰烬,也开始呈现了“土生金生水生木生火生土”的小循环。

      一切循环往复,无法暂停。

      他的眉目变得阴沉,脸侧线条更加锋利,他心想,“想要我的命?数百年来想要我死的人,能把地狱塞得密不透风。可我还光明正大地活着,他们呢?不是死了,就是快要死了。”
      他深吸了口气,狠狠攥紧了仅剩的三把冰刀。

      又一轮循环转到“火”相,等那撮小火苗在他脚下腾起的一瞬间,他飞快一扬手,将一把冰刀插进了火苗的心腹中。冰刀的尾翼上透出温暖的橙色来,火舌疯狂肆虐的速度像是被按了慢动作,如同屏幕上的慢镜头,摇摆的速度开始变慢,向外延伸的速度也迅速降了下来。

      不错,唯一的破阵之法,还是五行的相克。

      他暂时松了口气,就这样,又半个钟头溜走了。
      他的额头上汗如雨下,原本偏凉的体温不受控制地往上飙升,他低头看看冰刀,自嘲地一笑,“难道我的命反倒要悬在这些冰冷的无情物上吗?荒唐。”

      他刻意忽略了身上所有的痛觉,仿佛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在火相还没能发展壮大前,四处寻找藏在木相间的阵眼。

      结果阵眼没找到,反倒找到了洛阳。
      一个浑身遍体鳞伤的洛阳,衣服被林间的荆棘割得稀巴烂,快要衣不蔽体了。

      顾寒声心里一紧,没好气地说,“你来瞎凑什么热闹?你当这好玩儿的?过来,赶紧的。”
      洛阳没说话,后背靠在一棵直插云天的大树上,嘴角挑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说,“我脚崴了,走不了……你刚才是在凶我吗?”
      “我凶你?”顾寒声看似好脾气地一笑,“我恨不能把你踢回去,凶你算什么?”
      洛阳特别乖:“哦。”

      顾寒声说归说,真惟恐他脚崴出个好歹来,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先在他额头上撸了一把毛,然后蹲下身去看洛阳那只受伤的脚,“不错,再寸一点儿,咱们就能就地支个锅炖个骨头汤了。”
      他略微抱歉地抬起头来,“疼不疼?咬牙忍着点儿,我暂时没办法帮你复原。”
      洛阳摇摇头,“不用,你背着我吧。”

      顾寒声一愣,看着他的表情又不像开玩笑,脸上的表情就十分好看了——真让人难以置信,有朝一日,洛阳竟然舍得叫他背他。
      他低头略一考虑,真的背过了身蹲下来,“上来吧。”

      他的背后贴上来一个身躯,估计洛阳进到这个阵里时间也不短了,彼此胸背相贴的地方,他发觉洛阳的体温也是偏低。

      洛阳瘦得麻杆儿似的,在他背上也几乎没有多大份量,顾寒声两手捞着他大腿,行动也不算迟缓。
      但是他背上的人手脚都不老实。

      顾寒声正四下寻找着,那兔崽子在他后颈上,呵了口气。
      他膝盖一弯,差点把洛阳扔出去。
      “哎哎你干嘛呢?老实点儿。”

      洛阳没理他,他偏过头,嘴唇对着顾寒声的耳朵,故技重施,又吹了口仙气。
      “……”顾寒声难耐地偏了偏头,两手一用劲,把洛阳往上托了托,将他的唇悄悄错开了自己的耳朵。

      那把冰刀在火舌的吞噬下,渐渐开始融化,火相的变化尽管受到抑制,但发展壮大只是早晚的事。
      可四处都瞧不到阵眼藏在哪里。

      他一颗心在胸膛里七上八下,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半使,可背上的人似乎毫不体恤他这种心情。
      那人将手绕过他肩膀,解开了他衬衫上的扣子,一只咸猪手就那么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进了他的衬衫里,还十分过分地在他胸口揉了一把。

      顾寒声脚步一顿,眼神里闪过一片不易察觉的迷茫,心尖狠狠哆嗦了一把。

      洛阳那只手占够了便宜,他自己跳了下来,双手扶着顾寒声的肩膀将他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然后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他的衣衫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刺破,略微一动作,撕破的领口带着半条袖子一齐从肩膀上滑了下来,露出一大片单薄的身板,上面还有殷红的血迹,苍白的皮肤在血红的伤痕的映衬下,越发显出一种妖艳魅惑的诡异感。

      顾寒声带着点疑问看向他肩膀上的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猝不及防地,那人托起了他的下巴,纤长的大拇指轻轻地在他嘴唇上抚摸了一匝,随后,他就那么亲了上来——不过没亲到。

      “假冒伪劣,缺德玩意儿,洛阳有你这么下贱么?”顾寒声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斜斜一推,那个“洛阳”后脑勺上露出两个狰狞的窟窿,尖叫着化成了一缕青烟。
      “听好了,一帮蠢货们,洛阳的惯用伎俩不是色/诱,人家玩儿生扑。”

      顾寒声忍不住扶额,低低笑了,他差点就忘了,林邠那个大搅屎棍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五行阵上又加上了锁魂囊。锁魂囊会勾勒出人心底难以启齿的欲望,抵抗不了诱惑的人,自然凶多吉少,魂魄就会被锁魂囊锁死在那个幻象里,一直到死。

      被假洛阳一耽搁,那片冰刀在煎熬了半个钟头之后,彻底化完了。
      火相很快将眼前这一切都化成了一片灰烬,顾寒声只等了片刻,等再次转到火相时,他又祭出了一枚冰刀——这是他手中唯一的筹码。

      他换了个视角,悬在半空中试图寻找什么线索,其实心里并不抱什么希望。
      但这一看之下,觉得这个森林的俯视图,隐隐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图腾。在木相与火相相移形的夹缝之中,这片林子里,最先进入火相的那些树木,在森林俯视图上的分布有某种趋势,蜿蜒曲折,隐约延伸指向了什么地方。

      顾寒声十分吝啬地将一把冰刀打断成两截,一截给了自己的心,一截挥手打落,插在火苗的中心,随后义无反顾地飞身出去,沿着那道线条开始重新寻找。
      可是他的方向似乎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沿着那条线到达终点后,根本没有什么阵眼,呈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个繁华的现代之城,半空中看下去,那个隐藏在密林中的城市异常美丽,高楼林立,街道上车水马龙,环环的大路却畅通无阻。

      他挑了个不引人瞩目的角落落下去,带着一脑门疑问走上了大街。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了,私家车都规规矩矩地停在白线后;斑马线上有活泼可爱的孩子,还有导盲犬引导着的斑白老人;年轻的女大学生一边看手表,走过他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胳膊,立马笑盈盈地道了声谦。放眼扫过去,没有乞丐,没有扒手,所有的门上甚至连锁都没有。

      这种感觉,舒服得人几乎上瘾,他不自觉翘起了半边嘴角,好像觉得这样自鸣得意会招人恨似的,很快又强行把嘴角抻平。

      附近的报刊亭里站着一个女人,他走过去问她,挺和颜悦色,“你好,这是什么地方?”
      那妇女脾气十分好,笑着说,“这里不是你此生最大的愿景么?这里是桃花源啊——如你所想,没有欺骗、没有阴谋,甚至不需要警察、派出所,你还不满意吗?”

      顾寒声的后脊梁骨上蓦地窜上来一股凉意。就连这个太平盛世,都是捏造出来企图困死他的幻象。
      他垂下眼皮,微微笑道,“是吗?”

      突然出手一把攥住了女人的咽喉,嘴角的笑变得危险,“可我要的不是一个自欺欺人的桃花源。”

      他这一掐,似乎攥住了整个城市的命脉,高楼大厦在他的眼里开始摇晃,形形色/色的人都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一起化为青烟一缕,飘散得无影无踪。
      这个幻想中的城市瞬间土崩瓦解,他又站在森林处那束已经快要失控的火苗上,这片森林还是一副老样子。

      顾寒声不由皱起了眉,不能这样下去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时候,火相渐趋发展蓬勃,投入了新一轮的大循环。
      每当金木水火土这五相轮回一次,每个相到来时就变得一次比一次气势汹汹。水相的冰越发寒气逼人,金相的锐器上依稀能看见血的痕迹,木相的森林越发遮天蔽日,显得鬼气森森,火相似乎能吞噬天地,土相的灰烬下似乎都藏着累累白骨。

      他顺了口气,砸了砸胸口,不死心地扔掉了手里最后的冰刀,将大循环重新定格在土相和火相相交接的片刻时间点上。

      踏破铁鞋无觅处。

      他赌对了,不远处的大树下,那个该死的阵眼终于被定格在一处荆棘之上。

      他心里暗道一声,“好险。”
      这一切本就已经险象环生,似乎已经迎来了胜利的曙光。

      可是这一切终究是镜花水月,费尽心力依旧抓不住。就在他的手距离那阵眼还有十步左右的距离时,他余光一瞥,突然看见那阵眼下的荆棘上,燃起了一片发黑的小火。
      而眼下这一相,接近崩塌的边缘,快要维持不住了。

      他眼神魔怔地看着那束方兴未艾的火苗,心里几乎升起一丝扭曲的变态感,他近乎偏执地想,“想看到我跪地求饶吗?痴心妄想!”
      他将手伸向了自己的心口——

      “嘿!宝贝儿,你在这儿,”一个明明十分雀跃,却被来人紧紧压抑的声音突然响起,不多时,陡然变调,“你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大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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