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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秘密 ...

  •   高越一手将那张山川令捏为齑粉,面向程回,却对阎王说,“该告诉我下一步怎么做了吧?”
      阎王笑道,“稍安勿躁,在那之前,我还要你帮我办件事。”

      高越不经意间向林邠的方向看了一眼,咬紧了腮帮子,“说!”
      “留在这里的人如今都是我的仇家,我要活,他们就得死,”阎王那一张面皮上的笑,像是画上去的,假得厉害,这时他突然发现了什么,骇道,“洛阳呢?他怎么没在这里?”

      杀人灭口,斩草除根,难道还能单独绕开自己吗?
      高越勃然作色,“你耍我?”

      阎王用可怜智障的眼光,慈祥地注视着高越,“告诉你下一步怎么做也无妨。世人都用狗血来辟邪,我叫你用狗来锻造你的精元,你个榆木脑袋竟然毫不怀疑。如今你的身体里都是能将你克死的刚猛之气,你的下一步非常简单——兜土筑新坟。”
      高越嗓子眼里发出一种,只有恶犬愤怒时才会发出的低沉浑浊的声音,一口狠狠咬住了阎王的肩膀。

      有那么一瞬间,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屏气凝神,现场安静得似乎能听到血液流淌的声音。
      平日里怕死怕得要命的阎王一瞬间就克服了对死亡的恐惧一样,动也不动,怜悯地注视着高越,任由他这么生猛地咬上来。高越的尖牙接触到阎王的一瞬间,他周身皮肤迅速骤缩,变得干巴巴的,仿佛他体内所有的血都涌上他的尖牙,在那一咬之间,全都转移到了阎王的体内。
      高越惊恐地睁大双眼,不甘心地四肢并用,挣扎了起来。

      程回倒抽一口凉气,他看见高越渐渐变得像张年画上的鬼,而阎王那副身材逐渐丰润有光了!

      “我知道老顾来找我商量什么事了,”石典从怀里取出一张信纸,那上面的字迹还是很浅,但依稀能辨认出几个字来,结合眼前这个情景,石典猜,顾寒声发给他的信上写的是这样一句话,“有什么歪门邪道是用很多狗成事的?”
      “狗血能辟邪,而高越这种鬼物,在世人眼里本身就是邪物。不知道阎王说了些什么鬼话,让他相信喝狗血能强身健体,高越他只是暂时被阎王当做一个储血的容器罢了,但阎王要这么多狗血干嘛?他嫌自己的生活不够狗血吗?”

      狐族的小族长到现在都如同置身梦里,他觉得阎王就像一个不甘心居于幕后的跳梁小丑,抓住个空挡,就要来前台唱一番大戏,叫嚣一下存在感。
      可小丑终归是小丑,大戏终归是大戏,等一切鼓乐消失,他们就会退场。
      ——所以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信手指指点点。

      阎王吸饱了血,轻轻一振,高越就像蝉蜕一样,散做了一堆灰粉。
      他仰头,对着林邠的方向,高声道,“白姑娘,其实真正应该为高越的死负责的人应该是你。高越怕你受林邠胁迫,做梦都想变得更百毒不侵,这样,他就能不受林邠的摆布,就能够真正地按照自己的心愿保护自己的心上人了。哎,啧啧啧,千金难买痴情骨,高兄,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不长眼吧。”

      他的话音刚落,身形猛然拔高,像一堵厚实的墙,“诸位,对不住了。”
      他环视一周,丝毫没看见洛阳的身影。又疑神疑鬼地看看程回的身后,又低声吩咐下去什么命令,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罢了,事已至此,我还有退路吗?”

      这一句话在人群中引起了轩然大波,程回心里一沉,顿时毛骨悚然。阎王这是要来一招瓮中捉鳖,将有可能对他造成威胁的人物一网打尽。东岳绝没料想到,自己只是螳螂捕蝉,真正的黄雀还在后头。

      四周响起了一种特别瘆人的声响,像是森森鬼牙在啃骨头;接着,从人们站立着的地面上,裂开了许多参差的缝隙,白惨惨的骷髅头像是皮球,一个接一个从地上蹦了出来。
      阎王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截肥胖的小臂。然后,那些骷髅们顿时连成一串,一个咬着一个的后脑勺,串成一根细长的骷髅大项链,由打头的那块骷髅咬住阎王的胳膊,就这样吸起血来。

      殷红的血流经众骷髅头的头顶,从队头传到队尾,在现场连成一条血带。

      石典兴奋地欢呼一声,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好主意!这样就能有效解决胳膊分配不均的问题啦。”
      程回听到他这话,好悬没一口气卡死过去。

      阎王施施然躲进由骷髅头堆叠起来的山后,眯眼打量自己的杰作,自鸣得意地欣赏起来——好像那将人围得一团一团的东西不是骷髅头,倒是什么精雕细琢的骨瓷。
      他手指随意一指,那些成片的骷髅就像接到什么命令一样,顺着他手指的指向而滑动。

      众人只见,那些骷髅沿着琥珀池的界碑,像海水涨潮似的慢慢淹没上去,将界碑包了个密不透风。随后,那阵噬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没多大功夫——界碑消失了,碎成了一堆没有形状的无机物。
      骷髅们又落回到了地上,黢黑的眼窝朝向阎王,似乎在等待下一道命令。

      阎王满意地点点头,手指随意一划,这一帮骷髅都欢快地奔向离得最近的一个人,“干得漂亮,赏给你们了。”
      不出两三秒,那倒霉的人噬咬的声音把在场所有人都拖进了噩梦一样的荒唐里,众人不约而同地抽出兵刃,牙齿打颤着合抱成团,彼此慰藉。

      “哦,对了,有一个秘密,在小人心里藏了很久,一直没有第二个人得知。反正今天各位也无法活着走出去,那么,”阎王边整理自己的袖口边说,“当年澹台州长曾经命令小人,做了件天理不容的缺德事。他吩咐我将十万个魂魄所积攒下来的功德,通过吸星盘,全都转接到了温故里的身上。”

      北海若老先生听了这么久,终于不淡定了,粗着嗓子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你个信口雌黄专业户!”

      北海若不愧是把家安在海里的,那一骂起街来,唾沫星子横飞出去有五六尺,喷得阎王赶忙举袖子来挡——来自北海的唾沫星子,岂是阎王这破袖子就能挡住的?
      阎王擦擦自己脸上的口水,“此话并不是空穴来风,幸亏我当年留了一手,负责处理那件事情的鬼丞并没有被我处死,现在还在,诸位要听听他怎么说吗?”

      阎王不等人回答,袖子一甩,从他的袖口里滚出来一个惨兮兮的鬼。
      “小人是数千年前专门负责功德簿的鬼丞,有一天澹台州长大人来到地府和阎王商量事情,酒到中旬,把小人拉过去亲口/交代了这桩事。我们掌管功德簿的鬼丞当然不能随意增减凡人功德,那都是有定数的。可是老洲长交给阎王老爷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用那石头在功德簿上轻轻一蹭,等小人再看时,那里数以万计的凡人功德已经被石头蹭没了。在九州册上,已经快要消失的温故里的名字,倒是刻痕加深了。”

      北海若放声大笑:“无稽之谈,你一个地府芝麻大的小官,还能看到九州册上职权比你大的官的名字吗?”
      阎王幽幽地接口道,“倘若我有心帮他呢?”

      他说着,从袖子里套出两部册子,掂到掌中,化成一部厚厚的卷轴和一本明黄的薄册子。卷轴无风自动,翻到卷轴比较靠里的一段,那里呈现出一大片空白,很多人在那卷轴上只有个名字,而姓名之下该填写功德的地方却空空如也;那本明黄的薄册子一翻开,上面详细地列出了自澹台一族掌权为始,从上到下所有的官员,温故里的名字在十分靠前的位置,赫然在列。

      北海若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嘴角一直微微颤抖着,“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阎王洋洋得意地晃晃脑袋,“当年温故里伤得没剩几天好活,全靠老洲长用神农井帮他吊着一口气,可这神农井究竟能救他救到几时?说来全算一命抵一命,老洲长拖累了温故里,只能用这种办法延续温故里的性命,自己只身赴死,实在可歌可泣。一报一报,天下事都这么回事。”

      “说的不错,如今你的报也要来了。”

      程回第一反应,一愣之后,用能撕破嗓子的声音高喊道,“洛阳是吗?快走,别进来!”

      洛阳显然是直接从北海过来的,周身都有一股淡淡的冰凉水汽,他的眉眼似乎起了些变化,乌黑的眼珠里蕴着厚重的深沉,嘴角要笑不笑地弯着,“扯什么鸡……淡呢?眼睁睁看着你们遭小人陷害,我是那样人儿么我?”

      他自顾自地走到北海若的身边,从怀里掏出一把沙,交到他手里,低声问道,“他进去多久了?”
      北海若:“有两个钟头了。”

      洛阳点点头,拍了拍身上土,朝着阎王挺灿烂地一笑,“我相信你没骗人,不错,当年,确实是我爹猪油蒙了心,盗走了温老前辈的吸星盘,来了个移花接木,让温老前辈多活了好多年。这么一想,我爹,他作奸犯科,罪有应得,死得活该,实在不亏。”

      北海若惊奇地瞪大双眼,“谁是你爹?你是谁儿子?”
      洛阳:“澹台千山就是我爹,怎么?不像?”
      北海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我跟他一起长大,我还能不知道他那点斤两?你要真是他儿子,他早八百年带着你满世界吹牛逼去了,绝不会藏着捂着。我虽说避世北海比较早,但那么多年,我怎么都没听说过你?”
      洛阳心里泛起一股酸涩的感觉,他深吸口气,平静道,“你去把他从坟里挖出来,问问他,为什么没带我满世界吹牛逼呢?前辈,我猜,你在温故里被囚禁昆仑之前,就已经打算自此不问世事了吧?”

      北海若:“不错。世上没有温故里,我还留在这世上干什么?”
      洛阳心想这老前辈脾气倒挺烈,直来直往,爱憎分明的。
      北海若接着说,“……还不如回家。”

      “……”说话能不能别老大喘气儿?
      洛阳挺认真地打量他,轻声说,“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身负重伤之后,你便再没来看过他呢?”
      北海若的老脸腾地红了,气急败坏道,“胡说八道什么!”

      洛阳随手一招,竟然也能召唤过一把骷髅,他把那骷髅编成一把靠背座椅,翘着二郎腿往上一坐,脚尖一点一点地上下点着,十分悠哉,“因为你心里有鬼。温故里是断袖的小道消息也是从你嘴里传出来的,对吗?温故里是山海关唯一一个守护神,你出生的时候,他就在那里,你逐渐长大、甚至逐渐衰老,他还是那样,千百年如一日地在那里驻守。你和我爹是自幼一起长大的玩伴,可我爹生来就是家族的继承人,是整个九州的储君,你只是北部边陲地方的水族王子;你看不惯我爹和温老前辈走得太近,可一个是你的挚友,一个是你的……你实在难以抉择,一气之下,就跑回北海,对外宣称永不出世。”

      北海若听完,眯眼睛回忆了一阵,似乎一点也没生气,反倒好脾气地笑了起来,“这事儿,年代久远的,我都快记不清了。”
      洛阳鼻子哼一声。

      北海若挺不好意思地双手对掌搓了搓:“那时候人小,傻得冒泡,知道什么呀?稀里糊涂地一起玩,就觉着温前辈那样的人,乃是这世上最当得起‘君子’二字的人。脾气好、模样好、本领又那么高,好像一辈子都不会老,可是永远形单影只。我和你爹经常找他下棋,一来二去的,就熟了起来,可温故里那人,跟你熟了,也保持距离。”
      “你爹这人吧,极聪明,小时候,又猴又淘,一肚子坏水,什么馊主意都敢打,谁都敢惹,一张嘴吃四方,我想大人们还是更喜欢这样的小孩儿,温故里也不例外。我就跟你爹那跟班儿似的,跟班儿做久了谁服气呀?我一气之下,就胡诌说温老前辈是断袖,回了北海,再也不跟他们来往了。后来,你爹的爹在关内罹难,温故里身负重伤,你爹继任州长。”
      “再后来,你爹也死了,这九州之内,对我极重要的两个人都死了,这九州对我而言,也就彻底死了。”
      “我年少时候,唯一一点妄想,全都浪费在了他身上。”

      他承认得坦坦荡荡,这样娓娓道来,到叫人心生佩服。可见时过境迁,当事人对于那桩难以启齿的小秘密,都彻底释怀了。

      “小鬼,你从哪儿知道的?”
      “你不该叫我去珊瑚岛,你不知道珊瑚岛是什么地方吗?珊瑚岛里藏了……”洛阳顿了顿,幽幽地说,“一张画像,都被人摸烂了。”
      北海若哈哈大笑,“对,是有这么回事儿,是不是还藏了一本没写完的回忆录……”
      俩人相视一笑,无声胜有声的。

      洛阳:“我从来没听说过北海还有能给人看病的本事,还有,神农井也是我爹从北海迁过来的,我就猜,你得知温故里身负重伤之后,开始钻研医术了?这么一想,许多事情似乎就连成串了。”
      北海若摇头晃脑,十分快意,“正是,那点陈年小过节,都是我自导自演的,谁他娘的在乎啊?我干嘛跟自己较劲儿?只是后来,温故里是断袖这事儿传开之后,我哪还有脸再见他?那就索性一辈子不踏出北海一步,管它有什么黑的白的、善的恶的,我自己也逍遥自在。”

      洛阳十分想问他,“既然如此,顾寒声跟你非亲非故,你干嘛千里迢迢跑过来给他疗伤呢?”
      可是他死活没能问出口。

      阎王不耐烦道:“说完了没?”
      洛阳似乎根本没把他放眼里,漠然地扫了他一眼,说,“吃里扒外的软骨头,欠修理。”

      瞬间有七八块肥头大耳的骷髅,从四面八方飞过来,噼里啪啦砸在阎王头脸上,给阎王砸得哭爹喊妈,哎哟哎哟的,叫个没完没了。
      人群中有人憋不住笑出了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庄生才是大赢家,哈哈哈。”
      这句话声音不小,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这些变化急转直下,程回一口气彻底松下来,这才发觉浑身软得不像话,他刚想说句什么,洛阳猛地站起身,蒙头往阵里走。
      只见那五行阵上,突然腾起一片火焰,那火焰仿似幽幽鬼火,并不定在一处,而是随心所欲地随处跳跃,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时大时小,捉摸不定。

      石典说:“如果你想叫老顾立马死在里头,你就接着走。”

      洛阳没有迟疑,脚步不停,轻飘飘地说,“如果我说……顾寒声他根本不是血肉之躯呢?这阵我进不进得了?”
      他的表情淡淡的,石典却鬼使神差地不敢直视他,一眨眼,洛阳就那么,不知天高地厚地进去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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