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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风云起 ...

  •   赤瑛一觉酣然无梦,醒来时已近日落时分。陶嬷嬷上前伺候她更衣,低声道:“奴婢去和杜主子打听过了。”

      赤瑛淡淡道:“瑜儿怎么说?”

      “昭仪料想的不错,司礼监原先那位张掌印当真有些来历,他本是昭太后母家昌国公府走出来的家奴。”

      赤瑛默然片刻,沉声道:“皇上今日在咸安宫罢免了他,保不齐会给我招来祸端……”

      “依后宫规矩,未侍寝的妃嫔不用去中宫晨昏定省。昭仪眼前倒无须太过忧心,只静观其变就是。”

      赤瑛颔首,抬眼瞧见陶嬷嬷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敛神道:“姨母送嬷嬷进宫,不就是希望嬷嬷能在关键时候儿,关键事儿上指点我和瑜儿么。你是看着我和瑜儿长大的,无论我俩身份怎么变,咱们之间的情分都是实实在在的。你又何必顾忌身份,不敢明言!”

      陶嬷嬷微微动容,抬手顺了顺赤瑛披散的秀发,推心置腹道:“今日皇上和昭仪在殿内说话,奴婢候在外面,就着轻风,倒吹了几句进耳。昭仪固然惦念家人,助沈大人脱困心切,但凡事都讲究张弛有度,切勿操之过急。这世上聪明人多,被聪明误一生的人也多。原先您拦着杜主子,不许她为沈家求情,怎么轮到您自己身上反倒犯了糊涂!”

      赤瑛郁然道:“我如何不晓得谋算人心易,谋算圣心难,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只是沈家门楣沦落如斯,到底和我有关。纵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拼上一拼,否则我愧疚难安。不光是为父亲,我弟弟阿瓒也到该挣功名的年岁了,振兴沈家的大任还得落在他肩上……”

      “沈大人正值壮年,阿瓒又乖巧懂事,沈家不愁出头之日。依奴婢说,昭仪应当多为自身殚虑,皇宫大门历来只进不出,长久打算总要有的,若是有福分能活出几分样子来,到时候昭仪心中所求自然水到渠成。” 陶嬷嬷喟然长叹,拾起妆台上的绿檀梳子开始给赤瑛梳头,便不再开口。

      窗外残阳如血,赤瑛青涩的面庞在昏暗的寝殿内寂寂黯然,素日灵动清澈的眸子此刻却像是染上了一层沧桑的暮色。

      次日清晨,早膳才刚上桌,一袭月白色襦裙的若瑜已立在莲青绣白玉兰花锦帘下,整个人盈然如燕,听她笑声清越道:“你这儿吵吵闹闹的,却连个看门子帮我通报的人都没有。”

      赤瑛忙撂下筷子,笑脸相迎,“你别看院子里人多,其实没几个是咸安宫的奴才,我哪里敢使唤他们。”

      若瑜由着瑞香褪下御寒的斗篷,随赤瑛坐下,方小声道:“昨日皇上不是亲自指了两个小太监给你么?难道他们不当用?”

      赤瑛微笑道:“合宫搬上搬下的粗重活计全靠他们两人辛苦顶着,咸安宫的人手怕是过几日方能充裕。”赤瑛面上笑容渐淡,“昨日午间才有的事儿,连你都听说了……”

      若瑜轻轻叹息,“我也是方才去皇后宫里请安时听阎昭仪说起的。慢慢你就惯了,后宫每个角落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任何事儿都藏不住,也躲不过。人家连你面儿尚未谋过,却已将你提防上了。”

      “阎昭仪……”赤瑛定一定神,勉强笑道:“好在不是什么大事儿,她们还能编排出什么不成。”

      若瑜摇摇头,秀眉微颦,语重心长道:“你觉得是小事儿,旁人却不以为然。司礼监送来的奴才,面上视你为主子,但人家背后还有没有更亲近的主子,谁说得清啊!皇上临时起意看上的人,来路最干净。说真的……”若瑜望着赤瑛鬓边几缕恣意盈动的碎发,口气竟有几分失落,“说真的,我从未见过皇上对哪个姐妹这样细心。”

      赤瑛心头一跳,踌躇道:“瑜儿,天道不可测,有些事儿我也是无可奈何,我……”

      若瑜面上一怔,随即笑着打断道:“姐姐,我懂……都怨我嘴笨,惹了你吃心。皇上无论以前还是将来都绝非我能独占的,我巴不得姐姐得宠,我和孩儿跟着沾光呢。”

      赤瑛手掌温柔盖在若瑜小腹上,打趣道:“哎呀,怕就怕呀,你指望我还不如指望你肚里孩儿来得快。”

      见姐妹两人笑语晏晏,全无嫌隙,陶嬷嬷也跟着开怀,盛了一碗素粥给若瑜,“婕妤一路冒寒过来,快用些热粥暖暖身子吧。”

      若瑜笑道:“来了半晌,咱们沈昭仪连杯热茶都舍不得赏我。还是陶嬷嬷疼知道疼人,正好我也饿了。”

      赤瑛‘咯咯’笑道:“原以为只有我懒散,赖床到这个时辰才用早膳。你怎么也还没用呢?是不是去中宫请安后又回去补眠了?” 她捏捏若瑜手指,又温声道:“你如今怀着身孕,不比先前孑然一身,任凭你放纵。现下你一身系两身,更要饮食有节,起居有常才是。”

      “唉……我何尝不想好生调养……”若瑜只顾低头用膳,没再说下去,反倒是她身后的瑞香撅着小嘴,斜着俏目,俨然一副不痛快的模样。

      瑞香见赤瑛朝她投目,再按捺不住,索性敞开道:“昭仪,您说的有理,太医也是同样嘱托的。只是皇后娘娘日日拉着婕妤东逛西转,偏生不叫婕妤安生。前日是去宫后苑赏梅,昨日是去隆禧殿祈福,今日又陪她挑选时新的衣料。婕妤有孕前,几时见她和咱们热络过,也不知她安的什么心……”

      若瑜沉下脸,呵斥道:“住嘴!言语上越发不知轻重了。我平日苦口婆心的规劝,你压根儿没听进心里。中宫愿意召见,是妾妃之幸,由不得你胡乱猜度是非!”

      瑞香本来是心疼若瑜才会口无遮拦,岂料好心没等到好报,一时满腔的委屈,人虽跪下了,却咬牙眼噙泪,不肯请罪。

      赤瑛赶紧打圆场,笑着和瑞香道:“你们来之前,素葵一直在我耳边絮叨你。你们两姐妹分开多年,今日是团聚的好日子,可不许掉泪珠子。”素葵乖觉,闻言便即刻拽起瑞香,到一旁共诉离情去了。

      赤瑛仔细瞧着若瑜疲倦的面容,心底微微不安,“她也是为你好,你又何必数落她。”

      若瑜沉一沉气息,“姐姐有所不知,前日她在凤驾前失仪,险些被人揭下一层皮去。我若是再不敲打她两句,说不定哪天她小命都要不保。”

      若瑜神情恬静,语气安然,唯有眼波中一抹隐忍的戾色令人心惊。赤瑛仿佛瞬间明白了若瑜这两年在宫中的艰辛,她忍不住问道:“皇后娘娘是不是……很跋扈?”

      赤瑛面上闷闷显戚色,若瑜怕她吓到,遂缓下语气道:“皇后娘娘做顺妃时,倒说得上温和柔顺,也能对先前的陈皇后克尽礼道。谁知陈皇后撒手尘寰后,她初登凤位便性情大变,不再好相与,大约先前的好脾气全是装给外人看的吧。

      赤瑛不解,稍稍降下声调道:“难道两宫太后和皇上皆识人相面不知心,一点儿瞧不出她人前人后两张皮么?竟然抬举这样的人做继皇后。”

      若瑜幽幽叹口气,“皇后是昭太后的堂侄女,昭太后自然愿意捧同宗的女儿上位。至于兴太后和皇上……倒不是他们有眼无珠,只怕是事从权宜,无可奈何罢了。”

      赤瑛似是有些不敢相信,感慨道:“没想到,兴太后和皇上贵为天下至尊,居然也会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儿。”

      若瑜横她一眼,不以为意道:“兴太后和皇上说白了是外来人。你只想想这紫禁城以前是谁在当家,奴才们都要看谁的脸色行事。”

      赤瑛凝神片刻,方道:“可不是么,昭太后是孝皇爷的皇后,武皇爷的母亲,她当这紫禁城女主人少说也有三十多年了,根基自是深厚无比。”

      “你总算开窍了。” 若瑜手指轻点赤瑛额头,接着道:“好在咱们皇上天生就是帝王材质,御极后曾力除外戚之患。这几年里,二十四个内务衙门的掌印太监罚的罚,免的免,昭太后的人已被清理掉大半。但张家是本朝开国以来最有权势的外戚,势力不光在后宫,在前朝也是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不能一蹴而就彻底打压他们,只好软硬兼施,徐徐图之。若非皇上肯妥协,张氏决计坐不上皇后宝座,更何况论人品和资历,后宫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

      赤瑛听到这里,眼前浮过一张孤傲清雅的面容,不禁问道:“你指的可是文恭妃?”

      若瑜惊讶道:“你见过她了?”

      赤瑛想起上次在萱寿堂的不堪遭遇,实在不知从何说起,所以只是讪讪点头,没有接话。

      若瑜了然笑笑,“恭妃待人接物素来冷淡,想必是没给你好脸子看。”

      赤瑛道:“恭妃到底因何获罪?”

      若瑜沉吟道:“说来也怪,陈皇后一去,非但顺妃失了和顺,连恭妃也不再恭谨了。顺妃立后典礼,恭妃托病没有出席。后来合宫妃嫔觐见新后也独独缺她一人。张皇后忍无可忍便以不敬中宫的罪名自行发落了恭妃,命她在萱寿堂禁足思过。”

      赤瑛自认命途多舛,见惯人情冷暖,一时间听到诸多宫闱秘辛被若瑜娓娓道来,却还是颤颤心惊。后宫表面上一片祥和,实则暗流涌动不止,不知那些旧人们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新人。她望着桌上白玉盘中色泽鲜明的百味菜肴,便再提不起胃口,挥手让幕翠撤了膳。

      若瑜十指微凉,搭在赤瑛手背上,淡淡道:“姐姐,你是不是害怕了?”见赤瑛默默无言,她又道:“初入宫廷那阵子,我也是怕的,除了请安便躲在寝宫不敢见人。还好老天待我不薄,不仅恩赐了个孩子给我,还将姐姐也送来和我做伴儿。于我而言,活在皇宫里就像活在一口枯井里,即压抑又看不见希望,眼下总算有阳光照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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