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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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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西沉,雪夜深深。
竹叶上的残雪簌簌而落,竹舍灯光未灭。
越陵将顾浅歌带来的还热乎乎的人心扔进盛满酒的坛子里,又加了好些药材进去。转过药架时,见着从一进来便未发一言的某人还坐在窗边喝着闷酒,不禁有些好奇。
“怎么?后悔?”
顾浅歌满不在乎地笑笑,冷哼:“一个女人而已。“
“那你在郁闷什么?愁眉苦脸的,可不像你。“越陵在对面坐下,执了酒壶倒酒。
“我只是在想,有件事要不要跟她确认。”他俊逸的脸上鲜少地露出一丝犹疑。
越陵对他口中的“她”不甚好奇,倒是觉得他这般犹豫不决的模样甚是难得,不由哼笑出声:“你向来心思最多,连人心都能算无遗策,这世上竟有让你不确定之事?既然你那么想知道,何不直接问她呢?”
话音刚落,只见黑影一闪,原本坐于对面喝闷酒的人早已跳出窗外,几个起落间已不见了身影。越陵一愣,随即颇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凤仪宫内,帷幔层层散开。
一阵冷风袭来,帷幔轻轻飘拂。睡梦中的薛慕鸢似是怕冷,瑟缩了一下。烛光微弱的光影里,一双瘦削却好看的手轻轻摩挲她素白的脸庞。
薛慕鸢本就睡得清浅,不消片刻便缓缓睁开了眼。见到坐在床畔之人,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轻声问:“这么晚了,皇上怎么突然过来了?”
她拥着被子起身,床畔之人却是猛地抓住她的肩,直直地望进她的眼里,有些迟疑地开口:“绾泞说她这一生最后悔之事,便是遇见朕;朕…想问问你,你是否也后悔遇见朕?”
薛慕鸢神色一顿,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突然靠近的人吻住。她愕然地瞪大了双眼,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拥得更紧。
“慕鸢,别说话。”当他松开她时,在她耳边低声呢喃。“朕突然不想知道了,就这样吧。”
她挣扎抗拒的手缓缓松开了,不知不觉间已然环住了他。
帷幔深深,烛光摇曳,掩不住满室春光无限。
时光荏苒,待到来年三月时,顾浅歌早早便将朝中政务打点好,命太子监国,裴相辅政,便带着薛慕鸢潇潇洒洒地踏上了南云之行。
春风拂绿柳,枝头花开烂漫。
薛慕鸢放下车帘,掩去马车外的璀璨春光,以及渐渐远去的皇城。她很是惆怅地叹了口气:“璟晔才不到六岁,如何能担起这监国大事?还有璟晗,她身子刚好一些,我们就这样将她抛下去游山玩水,也不知···”
“慕鸢。”顾浅歌握着她的手,打断她的唠叨,安抚,“璟晔是太子,迟早要继承大琌的江山,现今只是早些熟悉熟悉政务罢了。你也说了,璟晗身子刚好,该多休息才是,又怎么能跟着我们奔波呢。”
见她还是有些担忧,他便伸手搂她入怀,提议道:“昨日那一盘残局,我刚好有了解法,不如我摆与你瞧瞧?”
薛慕鸢淡淡应了声,压下心底的但又,同他一起下棋消磨时光。
南下走了十多日,渐入南云境内,沿途果然桃花盛放,绯红一片。
南云地处偏南,温暖湿润,春暖花开时,花季也格外地长。重山层叠间,竹屋村寨散布其间,层层桃花绽开,丝丝云雾环绕,宛若仙境。
撩开车帘,薛慕鸢的双眼便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再也挪不开。脚下不稳,险些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顾浅歌有些好笑地扶了她一把,搀她走下马车。
村寨门口早已等候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位妙龄异族少女,即使带着面纱也掩不去她绝色的容貌。在她身侧,是一位年近不惑的俊朗男子,他在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女子,神色略有些失态。
为首的异族少女上前一步,带领族人向远道而来的贵客行礼,“南云圣女闵影携族人恭迎大琌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浅歌道了声免礼,目光在扫过她身旁神思恍惚的男子时,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多年未见,影儿出落地愈加隽秀美丽了。”一旁的薛慕鸢显然也注意到了闵影身旁的闵南行,她微颔首,淡淡地开口,却难掩疏远之意,“闵先生可安好?”
“……好。”闵南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颇有些窘迫地垂下眼眸。
“南云桃花之艳声名远扬,如今一见,果然世间绝有。”顾浅歌不动声色地挡在薛慕鸢身前,温柔缱绻地开口,“慕鸢,你觉得如何?”
薛慕鸢抬眼眺望这遍野绯红,神色清浅,难掩笑意:“甚好。”
他执着她的手,温柔缱绻地看她。她抬眼极目眺望,笑意清浅。天地之间,除桃花纷繁外,宛若再无他人。
在往山顶圣宫走去的一路上,他始终执着她的手,同她看尽浮云卷舒、赏遍桃花嫣然。她同他走在一起,神色还是一如当年的淡然,却终是有些不同的。
闵南行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脚步缓慢而沉重地走在后面。
“爹爹。”闵影回过身唤了他一声,他抬首时脸上的苦涩之意尚未褪去,显得甚是落寞。
闵影为他脸上的落寞神情而动容,嘴唇阖动,欲言又止。她握了握手指,微垂下双眸,掩去那一闪而逝的决心。
南云女子为尊,自建国以来便由圣女执政,每一代圣女便由闵、韩、宁、云四大家族中遴选而来。但近些年来,南云闵氏有女闵影初长成,因相貌酷似南云初代建国圣女风衣,从四大家族参与遴选的女子中脱颖而出,成为圣女。
南云圣女居灵山最高处的南云圣宫,宫阁楼宇间,繁花绽放,流云环绕。
晚宴设在流云阁,流云阁依圣湖而建,轻风拂过,湖水微皱,水中倒映的一弯明月也跟着微微晃动。一杯尽,已带微醺,薛慕鸢就着月色踏出殿门。
她站在一株桃树下,带着花香的风袭来,微醺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些。
“慕鸢可是觉得这圣湖景色宜人?”
顾浅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薛慕鸢转身时,正好看到他俊秀脸庞上露出的莫名微笑,诡异非常。
“桃花菲菲,湖水澄澈,衬着这明朗月色,自然是极美。”
薛慕鸢顺手接过一瓣随风飘落的桃花,笑得很是清婉动人。
顾浅歌上前,极其温柔地帮她拂去落在发间的花瓣。他执了她的手,一同夜游圣湖。
“这圣湖美则美矣,却是不祥之地。”顾浅歌望着那月色里如一面明镜似的圣湖,幽幽地叹了一句。
却听他继续道:“这圣湖既是圣地,也是南云贵族的墓葬之处。南云建国百年来,沉入这湖底的尸体怕是已有成千上万,阴气极重。”
他随手扔了块石头进湖里,石落湖面,漾起层层波澜,“传闻这圣湖深不见底,果不其然。”
一想到这清澈的湖水下,堆满了森森白骨,湖岸的桃花汲取了湖水中的养分,开得比别处更显娇艳,薛慕鸢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皇上如何知道这些?”她问。
他莫名轻笑,语意悠远:“朕的母妃幼时在南云长大,对这里知之甚详,自然是她讲给朕听的。”
其实,这是他母妃抱着七哥讲她儿时趣事时,他偷听来的。
他的目光眺望圣湖,掩去眼底的一抹情绪。
沿着圣湖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薛慕鸢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她问:“皇上,咱们作为宴会的宾客,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出来游湖,是否不太妥当?”
“那又何妨?湖光月色,美人相伴,比那无聊的宴会可有趣多了。”
顾浅歌不甚在意地说了句,又拉着她继续走下去。
一路行来,顾浅歌又给她讲了好些南云的风土人情、志怪传奇。薛慕鸢也听得甚是有趣,不知不觉间与他相携竟是绕着整个圣湖走了一大圈。
月色清明,桃花灼灼,风过桃花落,落英缤纷。他执着她的手,她微偏了头浅浅地笑,走在漫天的花雨里,仿若悠然天地间的一对璧人。
闵南行躲在一株花树后,望着那渐行渐远的两人,神色落寞而孤寂。